第54章 生日
寧遠背對着洛聞笙,裝睡到渾身肌肉發僵。
寧遠睡覺很輕, 一點響動都會醒。不過洛聞笙進門時沒發出一點聲響, 那陣他确實不知道。他醒過來, 是因為洛聞笙幫他蓋被子。寧遠很享受, 又有些羞澀,在遲疑要不要“醒過來”的時候, 他聽到了紙張摩擦的聲音。
一瞬間, 他意識到, 是自己壓在枕頭下的那本日記。
他想讓洛聞笙看下去。因為有些話, 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
他不想讓洛聞笙看。因為怕自己文筆不好、用詞不夠精準、語言不夠優美……
兩相比較,後者算個屁。
只是這種情況下的裝睡,太過煎熬。
洛聞笙就坐在他身後, 沒有一絲響動。呼吸聲幾不可聞,連翻頁的聲音都要仔細辨別。
這種極致的安靜, 讓裝睡的寧遠愈發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枕頭有了一些微弱的翻動感, 然後就又沒了聲響。
又不知過了多久, 寧遠實在忍不下去了, 猛地翻身睜開眼, 才發現洛聞笙早不在了。
寧遠靜坐了一會兒,掀開枕頭拿起日記本翻了翻, 部分片段忍不住又仔細看了一遍,自己有點感動。
洛聞笙,你要是不動半點兒心思, 你還是人嗎?
寧遠合上日記本,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無風無波。
但不能說一切如常。打從寧遠把事兒挑明,這日子就過得別別楞楞的。只能說,眼下這種別楞的日子,跟前一陣沒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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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不太開心。因為馬上就是他的生日。
生日過不過都無所謂,他只是熱切地期望,洛聞笙能在那天有點什麽表示。
“小遠,跟你家叔叔說說,明兒來宿舍住。”課間的時候,陸初臨和童辛圍過來。
“幹嘛?”寧遠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口問。
陸初臨輕輕推他一把,“啧,明兒不是你生日嗎?哥兒們給你安排了點餘興節目。”說罷,他沖寧遠挑挑眉毛。
寧遠滿心惦記着洛聞笙能不能有點什麽表示,就想回家跟洛聞笙一起想都沒想地下意識拒絕:“不用了,好意謝過。”
“怎麽?覺得我們費盡心思準備的小活動,比不上你家那帥叔叔的貴重禮物呗。”陸初臨擺出一副不高興的臉。
“初臨……”寧遠無奈。
陸初臨一把勾住寧遠肩膀,勸誘道:“你回你洛叔叔那幹嘛去呀?他那麽忙,能給你帶個禮物就不錯了,留學校,放學了大家一起嗨一嗨,不好嗎?”
寧遠看看陸初臨,又看看滿眼期待的童辛,不好意思拒絕,“嗯,那,我回去說一聲……”
放學回了家,洛聞笙不在。聽貝叔說,怕是回不來。
寧遠一顆心瞬間沉到海底——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別說發生點什麽他期待的事兒,連洛聞笙在偷偷置辦禮物的苗頭,任寧遠仔細觀察,也沒發現半點兒蛛絲馬跡。
聞笙最近确實很忙。不會……真的忙忘了吧?
就算他忘了,貝叔他們不會提醒他嗎?
該不會……是這本日記起了反效果吧?
寧遠長嘆一聲,煩躁地合上日記本。
第二天起床下樓吃早飯,寧遠驚喜地發現洛聞笙坐在餐桌邊。
最近洛聞笙總是很晚才回家,或者壓根兒不回家,如果不想錯過送禮物的時機,現在可以說是最好的時候了。可洛聞笙食不言寝不語,安安靜靜地吃早飯。寧遠也一聲不響地吃完早飯,一手拎起提前放在沙發上的書包,一手抓起外套,跟洛聞笙道別。
寧遠:“聞笙,我去學校了。”
洛聞笙:“嗯,好。”
寧遠看着他,洛聞笙收回目光,看手機。
寧遠垂下眼,抿了一下嘴唇。
走到門口換好鞋,他轉身笑着跟洛聞笙說:“哦,對了,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洛聞笙擡頭。
“初臨和小辛他們說要陪我過生日。”寧遠說。
洛聞笙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他只是說:“好。”
寧遠站在門口沒動,就那麽看着洛聞笙,似乎在等待什麽。可他終是什麽都沒有等到。
站在一旁準備送寧遠上學的貝叔覺得渾身不自在,石像似的戳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寧遠轉身準備出門。
“小遠。”洛聞笙突然叫住他。
“嗯?”寧遠驚喜回頭。
洛聞笙被寧遠臉上的喜色晃得一瞬失神,已經微張的唇下意識地緊抿在一起。
“和朋友玩兒得開心些。但是不該做的事,不要做。”洛聞笙叮囑。
寧遠看看他,“哦。”
“去吧。”洛聞笙說。
寧遠轉身走人。
“小遠!”洛聞笙又叫他。
寧遠站住,沒回頭。
“16歲,生日快樂。”洛聞笙說。
寧遠回頭,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
*** *** ***
今時不同往日,寧遠的身世和他跟洛家的關系,是全高一(一)班,乃至整個實驗高中公開的信息。
當然,不止寧遠,任何其他的學生都一樣。
在這裏,他們絕不是一個個單純的高中生,他們更重要的身份,是各自身後那張巨網的一個接入點。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學生,出于這樣那樣的目的,試圖接近寧遠。心理距離是多少另當別論,自小生在豪門世家的寧遠絕不會傻到表面上只有童辛陸初臨兩個朋友。
而童辛和陸初臨、還有秦文宇的那個小外甥秦勤,除了寧遠,也都還有那麽一二好友,好友再有好友……
一個原計劃限定在7、8個人的小型生日party,最後愣是不受控制地發展成了27個人的大型聚會。而且、敵友摻半。
最先聞訊來摻和一腳的,那必然是白瑜洲。
寧遠叫了代表洛家家主親信派的栾博,洛二叔之子洛凡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也來參加,總不好将人拒之門外。
最後連陸金都來了。
陸金一來,局面就徹底脫離了寧遠的控制。高三的陸金在實驗高中占據絕對的統治地位,一呼百應,場子很快就從陸初臨提前預定好的一家小餐廳轉到了陸家名下的私人會所。
這群富家子弟雖還未成年,但絕大多數都會那些社交必備技能——抽煙、喝酒。兩箱瓶啤酒一空,部分道行低的,就現了原形。
寧遠一直推脫,不想碰煙碰酒,可想在道上混,總有那麽些的身不由己,尤其當你不是力量最強的那個時。
寧遠看着陸金舉到他面前的打火機,垂眸叼着煙湊過去引燃,心想:當年在紫安城,何時被這麽要挾過。
媽的。
陸初臨是個八面玲珑的。寧遠一直想不太通,陸初臨一個工薪家庭的孩子,怎麽這麽會應付這種場合。
再看童辛那個笨蛋,早被灌倒了——一杯倒。
寧遠靠過去,附在趴在桌上的童辛耳邊輕聲說了句“小辛,委屈你了”,然後就偷偷在童辛的胃的位置頂了一下。
童辛猛地坐起來,發出一聲幹嘔,然後捂着嘴往洗手間跑。寧遠立刻追出去。極有眼力見兒的秦勤也立馬跟了過去。
洗手間有兩道門,一側連着包廂,一側連着外邊。寧遠帶着秦勤和吐完的童辛火速撤離混亂的聚會現場。
反正在這場以他生日為名的聚會上,他這個“壽星”只是個擺設。
勾心鬥角的,沒勁。
希望留在那兒的人,都好自為之。
“寧少,不叫上初臨嗎?”出租車上,秦勤問寧遠。
寧遠沉默了幾秒,說:“他應該更喜歡待在那兒。”
秦勤:“……”
童辛也沒喝多少,何況還有跟他同一寝室的秦勤照顧着,寧遠借了浴室洗去渾身的煙酒味,看看時間,23:11,打個車回去的話,還來得及。遂不顧秦勤勸阻,深夜一個人打車回了西四環的別墅。
普通的出租車是不允許進入別墅區的。下了車,寧遠一路狂奔,終于趕在23:42進了家門。
“寧少?!”貝叔意外極了,“您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不回來了嗎?這麽晚,您自己怎麽回來的?!”
寧遠喘氣的功夫,貝叔問了一串,寧遠把氣兒喘勻了,只回了句:“聞笙呢?”
貝叔一愣,“三爺……三爺剛回卧房。”
寧遠蹬蹬跑上樓,洛聞笙的卧室門沒鎖,寧遠直接推門進去,房間裏沒人,浴室裏有流水聲。
“寧少……”貝叔跟過來。
寧遠把人推出去,“貝叔你先出去,我有事兒要跟聞笙說。”
被“砰”地關在門外的貝叔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明天他可能要被主子訓。
寧遠盯着浴室門,靠在卧室門的門板上喘氣。
他沒覺得他喝多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洗了澡又跑了步,加快了酒精在血液中的滲透,腦子有些迷糊,有些……無法抑制的沖動。
做、還是不做?
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不管自己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念在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聞笙都不會怪罪他的吧?
對吧?
幾分鐘後,穿着浴衣,帶着一身水汽的洛聞笙走出浴室,一眼發現——被子下有人。
洛聞笙腳下一頓。
環視一周,沒發現其他異樣。
他的家,不是一般的賊能進得來的。
是賊,也不會爬他的床。
敢爬他床的……
腦子裏轉一圈,恐怕也就那麽一個……少年。
洛聞笙走過去,捏着被腳,慢慢掀開。
不知是不是因為蒙在被子裏,少年的臉很紅。
全身都是紅的。
洛聞笙把視線從少年發紅的脖頸和肩膀上收回來,松開被腳,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看他。
寧遠鼓了半天勇氣,最後說出來的聲音還是被男人的氣場壓到很小。
“聞笙,今天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