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洛聞笙
寧遠不知該如何面對洛聞笙,洛聞笙也失了照顧寧遠的分寸。兩個人總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寧遠單方面發起的冷戰, 家傭們都因為二位主子散發出的冷氣戰戰兢兢了, 洛聞笙卻像毫無感覺, 再不會像從前一樣, 寧家少爺身上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屈尊纡貴地去哄。
想想也是,自家主子就要跟沈家大千金成婚了, 寧少也年紀不小了, 不該他們主子再費那麽大心思照顧了。
該放手了。
不, 該脫手了。
寧遠無意中聽見兩個小女傭談論他“失寵”。不出三天, 這兩個女孩兒被解雇了。
沒經洛聞笙的手。這麽小的事兒,用不着他知道。貝叔直接安排的。
從洛聞笙的別墅裏被辭退的人,別說留在東都, 想留在這個世上,怕都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寧遠兀自哼笑, 至于嘛。
人家姑娘說的在理。
說的都是事實。
他不就是失寵了。
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寧遠覺得自己應該去學校住宿舍,不然多影響洛聞笙把未婚妻帶回來做一做婚前親密行為啊。
可他又不想走。他就要在這賴着。洛沈兩家那麽多錢, 合該給新人買套新房, 哪能住這房子不是?
而且……
他一旦搬出去了, 怕是就再也沒有能稱之為“回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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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死乞白賴地賴在洛聞笙的房子裏, 可洛聞笙并不在乎。畢竟是名聞帝都的洛三爺,區區一套市中心的高檔別墅罷了, 哪兒值得他在乎呢?他真的想出去過夜,有的是地方可去。
這不又是——
“小遠,我出去了, 今晚不回來,你別等我。”
好久沒能跟洛聞笙共進晚餐的寧遠滿懷希冀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卻只看見洛聞笙打着領帶匆匆下樓,只留下這麽一句話。
貝叔他們眼見着寧少爺的臉,歡欣退去,落寞浮現,一時間面面相觑。
寧遠吃了兩口,放下筷子,一言不發地回自己的房間。
貝叔和陳媽他們相視嘆氣。
寧少的落寞都這麽明顯了,自家主子卻一反常态地不聞不問,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難道……難道,真要把無依無靠的寧少爺丢出去?
不管怎麽樣,留在家裏照看寧遠的貝叔他們相對而言,還是幸福的。跟着洛聞笙出門的秦文宇,可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本就是伴君如伴虎。從前身邊這位爺總是理智占據上風,跟着位明君,偶爾莽撞總還能嘻哈過去。如今這位爺怕不是更年期,屁大點錯誤都能把人訓得狗血淋頭。秦文宇只盼着別墅裏那位小祖宗能早點點化了身邊這位爺,好普度衆生。
腦子裏正想七想八,手機“嗡”地一震。
秦文宇也腦子“嗡”地一震。
可千萬別是那小祖宗……
得,就是那小祖宗。
【寧遠】:文宇,聞笙今天去哪兒呀?[可愛表情]
秦文宇看着那個可愛表情,肝疼。
有什麽話您不能直接問三爺,非得問我?
靠着後座閉目養神的洛聞笙似是感覺到了什麽,半睜開眼,問:“小遠?”
“……啊。”秦文宇牙疼。
洛聞笙:“問我去哪兒?”
“……啊。”秦文宇胃疼。
洛聞笙:“說我去找沈亦君。”
“……哦。”秦文宇哪兒哪兒都疼。
他打字回複到一半,問洛聞笙:“三爺,其實……我覺得吧……應該……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洛聞笙撩起眼皮看他,“說來聽聽。”
秦文宇頓時像漏氣的皮球,縮回一邊兒乖乖回信息。
寧遠關了燈,雕像似的坐在床上。掌心裏的手機,在他木然的臉上投射下一片瑩白慘淡的光。
屏幕上的搜索欄裏輸入的是“愛上一個不可能的人該怎麽辦?”
點贊最多的回複是:早點放手,免得傷得更深。
實驗高中。高一(一)班。
“小遠,這道題我沒聽懂,你再給我講講好……”
沈憐君話沒說完,寧遠起身往門外走,“你去問白瑜洲吧。”
“不!我就問你!”沈憐君追到走廊裏,張開雙臂攔住已經比她高很多的寧遠。
寧遠皺眉,煩躁,“身體不好你還跑,又暈倒了怎麽辦?”
說罷,無奈地拉着人回教室好好待着。
沈憐君得逞似的笑。
寧遠給沈憐君講題,卻發現對方并不是很在意題本身。
“小遠,你是不是讨厭我?”沈憐君問。
寧遠看看她,“沒有。”
我讨厭的是你姐。
媽的。
“因為我姐?”沈憐君問。
寧遠:“……”
“因為,她搶走了你的聞笙?”沈憐君問。
“你、你在說什麽?!”寧遠慌亂,“什、什麽我的……”
沈憐君偏頭可愛地笑,“嗯?我在說什麽?我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爸爸要取新的妻子,孩子會有種被搶走爸爸的感覺;相依為命的哥哥要娶妻子,弟弟會有種被奪走哥哥的感覺,沈憐君的措辭,确實沒什麽特別的不當之處。
是寧遠自己想的太多。
沈憐君看着寧遠,笑得像只小兔子。
狡猾的小兔子。
“你不要擔心什麽啦,我姐姐很喜歡你的。就算他們結婚了,只要你想,還可以要求跟他們住在一起呀。多個房間而已。”沈憐君說。
才不是多個房間而已那麽簡單的事。寧遠想。
“啊!對了,他們的婚禮好像就定在明年二月哦!三爺告訴你了吧?”沈憐君沖寧遠笑。
寧遠根本笑不出來。
那不就是四個月後。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上任洛家家主洛正德突然去世,導致洛家家業分洛三子手中。洛聞笙的爹洛成弘占得大頭,一邊與手足鬥智鬥勇,一邊與虎視眈眈的外敵斡旋,總算保住了洛家大部分家業。如今洛成弘已基本坐穩洛家家主之位,散落的旁權自然就要一點點收回來。
不光是被外人趁火打劫奪走的,也包括被手足瓜分去的。
洛聞笙二叔手中的一條重要産業鏈,剛剛被洛聞笙的爹收編回去。
當然,這其中,洛聞笙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洛二叔氣得腦溢血,差點兒沒救回來,于是這事兒就牽扯到了寧遠身上。
之前說過,洛二叔的小兒子洛凡,正就讀于實驗高中,二年級,是洛家勢力明面上的leader。
在這以前,洛凡聽聞寧遠在洛聞笙那兒很受寵,寧遠對他又總是繞道走,真繞不開了,也是有禮有儀的,雙方也就沒起過什麽正面沖突。
可現在情形不同了,自己的爹被自己那不知有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哥給狠狠坑了一把,差點兒坑死,洛凡一腔怒火無處可發,遂決定給寧遠找點兒不痛快。
反正聽說這小子失寵了,對他幹點兒什麽,應該不會招來洛聞笙的報複。
洛凡還是有腦子的,沒自己動手,輾轉了好幾手,找的校外人。
寧遠憋了好久的氣沒處撒,挨個揍得哭爹喊娘,刑訊逼供叫他們供出上家,直到摸到了洛凡。
寧遠知道現在洛家三兄弟還維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兄弟齊心,一致對外,這麽個節骨眼兒上,他不應該挑事、起內讧。可寧遠就是心裏不痛快。
洛聞笙太久沒關心過他了。
他就想放肆一回,看洛聞笙會不會回過頭來多看看他。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寧遠先是把洛凡找人打他的證據甩洛凡一臉,然後直接把人按倒,揍了。
洛凡氣得嗚哇亂叫,罵寧遠:“你奶奶是個小三兒!”
寧遠不說話,咬牙一記左勾拳。
洛凡還罵:“洛聞笙也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寧遠不說話,掄胳膊一記右勾拳。
洛凡作死:“小三兒的孫子配野種,你們倆絕配!”
寧遠直接把人打進了ICU。
剛剛好轉的洛二叔得知消息,差點再次當場去世。
本準備乘當天航班前往S市參加金融論壇的洛聞笙,聞訊急忙取消行程,匆匆趕來醫院。
洛二叔家的二嬸、次子、兩個女兒都在,洛聞笙的二哥洛聞筝也在。一群人一副要把寧遠燒了祭天的架勢,貝叔戰戰兢兢地護着寧遠,就差給這群咄咄逼人的主子們跪下了。
直到見着洛聞笙出現在走廊另一端,瞬間老淚縱橫地喚了一聲:“三爺!”
您可算來了!
洛聞笙帶着一身寒氣大步走過來,一把扯過寧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看了一遍,終于确認,自家的娃除了嘴角有點小淤青,沒別的毛病。
他揚起手,當着所有洛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寧遠一耳光。
本就有傷的嘴角被這狠狠一巴掌徹底打裂了,一陣刺痛。
寧遠紅着眼看洛聞笙。
洛聞笙也紅着眼看他。
然後将人扯到自己身後,塞給貝叔,低聲交代貝叔把人帶回去,獨自轉身對洛二叔家的人彎身致禮,“二嬸,小遠是我的人,所有的責任我來擔。你們有什麽要求,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三弟!”洛聞筝瞪眼睛。
洛聞笙給貝叔和保镖一個眼神——還不把人帶走等什麽呢?!
洛聞筝擡手制止,“站住!”
舍棄一個跟洛家毫無關系的寧家棄子就能解決的事情,用得着洛聞笙站在這兒擔責任?!洛聞笙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洛聞笙壓下洛聞筝擡起的胳膊,“二哥,你也回去吧。這事兒我來處理。”
洛聞筝氣得不行。要不是洛聞笙要出差,他被臨時抓包,父親之命不可違,他才懶得管這破事!現在正主拎不清孰輕孰重地回來了,事情更是一團亂麻,他可不想攪這趟渾水,盡早抽身為上。
遂貼近洛聞笙,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放清醒點!這件事處理不好,立刻給我掃地出門!”然後氣呼呼地走掉。
洛聞笙的別墅。
寧遠提心吊膽地等到後半夜,洛聞笙回來了。
寧遠曾經以為洛聞笙不管自己了。
尤其是醫院走廊裏,當着那麽多人,那麽毫不留情,那麽用力的一記耳光。寧遠那時候要恨死洛聞笙了。
所以他毫不留戀地跟着貝叔走了。
直到上了車,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洛聞笙是在救他。
洛聞笙用一記耳光,把他從一口天大的鍋中撈了出來。
然後自己跳了進去。
“聞……!”寧遠等在樓梯口,看着洛聞笙上樓、走近,滿身疲憊、一言不發地路過自己,就要喚出口的名字突然就被扼在喉嚨裏。
洛聞笙進了書房,沒有帶門。
寧遠小心翼翼蹭過去,探了探腦袋。
“進來。”洛聞笙靠在椅子裏,疲憊地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把袖子挽上去一些。
寧遠四下看看,忐忑地進了書房,在洛聞笙面前乖乖站好。
洛聞笙有些感慨。自己果然是逃避這孩子太久了嗎?竟然已經這麽高了嗎?
好像不久前他站在門口,還只是那麽小小一只。
眉眼間,開始有些大人的模樣了吶。
可是,光長個子有什麽用,心裏頭住的,不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把門帶上。”洛聞笙說着,拉開抽屜。
寧遠忐忑地轉身關上門,再轉回身,瞧見洛聞笙手裏掂量着一把戒尺。
他知道那把戒尺。以前洛聞笙給他看過,說那是他小時候不聽話,他父親洛成弘拿來打他的。
洛聞笙還說,這戒尺打人特別疼。寧遠當時好奇,自己拿着左右打右手,沒使特別大的勁兒,就把自己打得眼淚汪汪。
現在,也說不上為什麽,在看到戒尺的一瞬間,寧遠反倒有些釋然。
如果打他,能讓洛聞笙解氣,那就打吧。
“打哪兒?”寧遠走上前問。
洛聞笙氣笑了。
“先說說,你為什麽打人。”
寧遠:“他先找人打的我。”
洛聞笙:“現在誰還打得贏你?”
寧遠:“他罵我奶奶。”
洛聞笙:“該打。但這不是你把人打進ICU的理由。”
寧遠握了握手心,“他罵你。”
洛聞笙下意識地神經一繃,“這更不是理由。”
寧遠聳肩,“這是事實。”
洛聞笙笑得不可理解,“他罵我,關你什麽事?犯得着你動這麽大的氣?”
寧遠看着洛聞笙不說話。
洛聞笙被少年的目光看得膽戰心驚。
“把手伸出來。”洛聞笙啞着嗓子說。他不打算給少年說話的機會。
寧遠乖乖把手伸過來,滿臉倔強地看着他。
洛聞笙裝作沒看見少年發紅的眼眶,“啪”的一聲打下去,少年白嫩的掌心條件反射地一縮。
然後又倔強地再次展平在他眼前。
“該說的我從前都告訴過你。不過看來光說不行。小孩子還是得打才能長記性。你什麽時候說記住了,我什麽時候停手。”洛聞笙說。
可是他接連打了五下,寧遠都一聲沒吭。
洛聞笙看着少年發紅的、微微浸出血點的掌心,先忍不住心疼起來。
他在幹嘛?
一定有比這更好的方式,他幹嘛要用這麽蠢的辦法逼寧遠斷了那不該有的念想呢?
有用嗎?
洛聞笙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狠心地打下去。
打到第十下,寧遠的掌心出血了。
可寧遠還是一聲不吭。
洛聞笙咬着牙,把戒尺舉高好久,甩開寧遠的右手,扯過他的左手,狠心再次落下去。
“叫你跟我犟!叫你跟我犟!”
這是一條不歸路啊你知不知道!
我到底是怎麽把你帶壞的?
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聞笙。”
他聽見少年哽咽的聲音。
寧遠抽回左手,把紅腫流血的右手伸過去,努力笑道:“繼續打這邊。打這邊,才疼。”
可是洛聞笙怎麽下得了手。
他那麽疼寧遠,他怎麽下得了手。
洛聞笙舉着戒尺,戒尺一直在他手裏抖啊,抖,最後,被“啪”的一聲,無可奈何地按在桌面上。
寧遠哭着笑:“聞笙,你就是對我太溫柔了。你打我呀,接着打。不然我不會知道我錯了。”
“你是不知道疼嗎?!”洛聞笙的語氣聽起來氣急敗壞。可他始終不敢擡頭看寧遠。
寧遠笑了笑,看起來有些病态。他盯着自己紅腫流血的掌心,抖着手,握緊,用指尖去摳皮膚的裂傷,“疼。可是,跟這些日子的難受比起來,都不算什麽。”
“夠了。夠了!你出去!現在!立刻!馬上!”洛聞笙慌亂地趕人。
寧遠彎身,用帶血的手掌覆上洛聞笙的手背,在他腿邊蹲下來,對上洛聞笙慌亂的眼。
洛聞笙:“……”
寧遠伸手摸過戒尺,放進洛聞笙掌心,笑,“聞笙,接着打。打到我知錯為止。”
洛聞笙無措地看着笑得病态的少年,幾度咬牙舉高戒尺,幾度無奈按下,最後抖着唇撇過臉去。
少年笑了。
“聞笙,你真的對我太溫柔,太寵我了。”
“你都不舍得打我,你怎麽舍得拒絕我?”
“洛聞笙,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我滴媽呀,終于寫到文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