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铠甲
寧願眼眶一紅,雙唇一扁, 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可他愣是忍住了沒有哭。
“為什麽不行?”
洛聞笙微微嘆氣, 按着寧遠的小肩膀語重心長道:
“我也很想把寧海山送進監獄, 現在、立刻、馬上。
可是我不能這麽做。
因為我不清楚他背後的力量,我不确定動了他會引發什麽樣的連鎖反應, 我不确定現在的我有能力抵抗任何風險, 能在任何的情況下護你周全。
所以, 我只能小心行事。
所以, 在面對很多委屈和不甘的時候,我也只能忍着。”
寧遠一時理解不了,“你不動寧海山我懂, 可他們不是寧海山啊!這兩件事不一樣啊!”
“那你想讓我幹什麽?打他們一頓?那你自己也可以,又何必來找我?”洛聞笙耐心道。
寧遠一愣。
沒錯, 他來找洛聞笙,自然不是想打回去那麽簡單。
他想要那三個混蛋付出代價。付出他們承受不起的代價。
他自己做不到, 才來找洛聞笙的。
他想讓洛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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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不見血地殺人。
意識到這一點, 寧遠瞬間一身冷汗。
他在一時頭腦發熱地想些什麽?!
他把洛聞笙當成什麽?殺人工具麽?
洛聞笙并不知道寧遠的關注點完全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繼續循循善誘道:“小遠, 這個世界很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存在單線的因果關系。要學會全局考慮,以大局為重。
不要輕易樹敵,能做朋友, 就不要做敵人。
白瑜洲此前的處理方式就很好。他雖然什麽都知道,但他卻并不表現出來,一直與那三人維持良好的表面關系。至于學校的風紀懲罰,看起來完全是因為事情鬧大,他身為學生會會長,‘不得以’而為之。那三個學生不會記恨他,只會将矛頭對準始作俑者的你。
可以說,你沒能利用到白瑜洲,反倒被白瑜洲利用了。”
寧遠:“……”
……那個混蛋。
“如果不得以成為敵人,那麽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你要率先考慮的,不是怎麽去攻擊敵人,而是自己有哪些弱點。
因為我們極少能做到将對方一擊斃命,所以我們需要步步為營。
這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防止被對方攻擊我們的弱點。
也就是,如何保護好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人,或事。”
寧遠:“!!!”
“很顯然,在這整件事的過程中,你從來沒有考慮過童辛的存在,對于你而言,意味着什麽,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存在,對你而言,會産生多大的影響。
如果你考慮到了,就不會犯下這麽初級的錯誤,對不對?”
寧遠垂下眼,耷拉着腦袋沉默半晌,悶聲問洛聞笙,“那我現在能做什麽?”
他擡起頭來,露出紅着的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洛聞笙,“聞笙,你告訴我,我現在能做什麽?”
洛聞笙輕輕笑笑,站起來揉揉寧遠的頭毛,“你現在能做什麽,你自己一定知道。”
寧遠一臉無措地看着洛聞笙,正準備說他不知道,洛聞笙豎起手指制止寧遠,柔聲道:“你只是現在有些慌亂,沒辦法好好思考而已。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嗯?”
“我……!”寧遠心急地再次準備開口,洛聞笙的指尖直接落在他的嘴唇上。
寧遠:“……”
洛聞笙微笑着輕輕搖頭,“給你一個小時。想不到再來問我。”
寧遠知道,雖然很多時候是洛聞笙寵他,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可有些時候,是洛聞笙說什麽,就是什麽。
小孩兒緊繃的肩膀一搭,像洩了氣的皮球。
洛聞笙笑笑,“怎麽樣?反正你現在肯定也睡不着,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
寧遠看看洛聞笙,興致缺缺地站上跑步機。
洛聞笙跑了一會,側頭看看旁邊一臉苦大仇深、冥思苦想的小孩兒,略有幾分無奈地一笑,“怎麽?你在想,給那三個學生套上麻袋,堵在胡同裏痛扁一頓?”
寧遠轉頭,自暴自棄地問:“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洛聞笙正色道,“想要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就要讓自己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不然落人口實,想要翻身,難于登天。”
寧遠焦躁抓頭發,從跑步機上跳下來,“啊啊啊——!我想不到自己能做什麽才能替童辛報仇!”
洛聞笙嘆氣,跟着寧遠走下來,捋順被他自己抓亂的頭毛,溫柔道:“小遠,我叫你想,不是叫你想你能把那三個同學怎麽樣。你沒辦法把他們怎麽樣。難道你真的要因為他們在背後嚼人舌根,就把他們三個滿門抄斬?我們身邊,這樣的人少嗎?你今天遇到三個要管,那你明天又遇到三個,你管不管?每次都要這樣興師動衆?”
寧遠撇臉賭氣道:“殺雞儆猴啊!狠狠懲治他們三個,看誰以後還敢!”
洛聞笙搖頭,“小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
“那你叫我想什麽嘛。”寧遠急的跳腳。
“眼下,比起怎麽教訓那三個同學,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洛聞笙微攏眉頭道。
寧遠瞬間如醍醐灌頂。
洛聞笙化憂為笑,寵溺地摸摸寧遠的頭,“看來小遠是明白了呢。我就說,小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
寧遠點點頭,“我明白了!我知道現在該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麽!謝謝你!聞笙!那……我去睡覺啦?你也早點睡!不許總熬夜!”
“好,都聽小遠的。晚安。”洛聞笙笑眯眯地擺擺手。
“嗯!聞笙!晚安!”寧遠跑走。
可是跑了沒兩步,又突然停下來,轉身,看着洛聞笙,一步步蹭回來。
洛聞笙被小孩兒軟萌的模樣萌得不行,聲線忍不住又放軟許多,“嗯?怎麽?還有其他事?”
“我……突然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寧遠背着手,垂着腦袋,晃着身子,用腳尖蹭地面,小聲哼哼。
洛聞笙看看他,“嗯,你問。”
洛聞笙說,如何防止被對方攻擊我們的弱點,就是如何保護好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人,或事。
所以,弱點,等于……最重要的人?
而貝叔曾經告訴寧遠,“寧少,您現在是我們三爺最為致命的弱點。”
所以,自己,是洛聞笙,最最最重要的人……嗎?
“那個……”話到嘴邊,寧遠突然羞恥得張不開口。
“嗯?怎麽?想問什麽?”洛聞笙催促。
寧遠剎住來回蹭地面的腳,穩住身形,咬了咬嘴唇,心一橫,鼓起勇氣,擡起臉問道:“聞笙,你……有弱點嗎?”
洛聞笙怔了一下,笑了笑,“嗯,有的。”
寧遠莫名開心,開始下意識地滿地轉圈,“可是……嗯,有弱點,不是很麻煩?啊!對了!你看白瑜洲!之前,我只是覺得他那個人虛僞,完美的不真實,看着跟班裏的誰都挺好,可實際上,跟班裏的誰都不好。今天才徹底明白,他就是不想讓自己有弱點吧。你呢?你為什麽會讓自己有弱點?”
洛聞笙一笑,微嘆,“因為我貪戀人間的溫度吧。”
寧遠停下腳步,愣愣地看洛聞笙。
“那……能告訴我,你的弱點……是什麽嗎?”
脫口問完了,寧遠突然忐忑起來。
萬一,洛聞笙說是他,他該給個什麽樣的反應?
萬一,洛聞笙說的不是他,他又該怎麽辦?
“抱歉,這個我不能告訴你。”洛聞笙說。
寧遠擡眼看他,晶亮亮的眼睛眨了眨,“為什麽?”
洛聞笙笑,“因為是秘密。”
寧遠被洛聞笙的笑晃了眼,突然心跳得有點快。
心跳得一快,整個人就有點不太好。
于是寧遠脫口問出:“你的弱點,是我嗎?”
問過後,寧遠似乎意識到什麽,急忙補充道:“我是說,之一……弱點之一……”
洛聞笙愣了愣,看着明顯有些慌亂的小孩兒,突然笑起來,揉揉他的小腦袋,“小傻瓜,你怎麽會是我的弱點呢?”
“……啊?”寧遠意外擡頭。
“你不光不是我的弱點,還是我的铠甲。”洛聞笙笑。
“……铠甲?”寧遠疑惑,“是說……我能保護你?”
“嗯!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萬敵不侵。”
寧遠有點雲裏霧裏。
不是弱點……
那就不是呗!是铠甲不是更好!
寧遠開開心心去睡覺,貝叔過來送毛巾給洛聞笙擦汗,順帶自動交代:“三爺,之前我一時嘴快,跟寧少說,他是您現在最為致命的弱點。”
洛聞笙手上動作一頓,偏頭掃了貝叔一眼,“以後說話謹慎些。小遠還小,心又細,不要給他那麽大的壓力。”
貝叔低頭,“是。方才聽您和寧少說話,我才意識到那時失言了。不過……”
貝叔小心問道:“我沒太懂您‘铠甲’的這個比喻。寧少現在全賴您照看着,怎麽會是您的……铠甲?”
洛聞笙笑了笑,“铠甲,一定要是穿在身上的铠甲?挂在內室裏,用來珍藏的铠甲,不行麽?”
“那……萬敵不侵……?”貝叔又問。
“為了守護這件稀世珍寶,努力讓自己變得萬敵不侵,有錯?”洛聞笙說。
“啊,沒錯沒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貝叔點着頭,心裏忍不住地琢磨起另一個詞——
軟肋。
怎麽隐約記得,很多人總是把“铠甲”和“軟肋”放在一起說來着?
那句話到底是怎麽說的來着?
算了,反正,“軟肋”和“弱點”有差?
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