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縣來。那會兒的延安縣依舊富足,只是相對于財力可敵國庫,天下佳人矣,豔絕雙休方家子的名號才響亮,而當時當值天下第一公子的芳華便是方南雨的叔叔。杜豔柔記得父親告訴過她,在杜家搬進原本屬于方家人的府邸時,方家就早已被賊人所害滿門抄斬了,是以連那樣名動天下的方家子也早已骨灰入土,随着那個年月不祥的風花雪月消失殆盡,那整個方家的族人裏,當年才華橫溢不屈于芳華,曾作千古名唱《雀長相》的方南雨死時年僅十八而已,那樣的人物死得不足以轟轟烈烈,卻依舊在許多人心中留下唏噓。當然杜府得到他家的府邸卻是通過正經手段的。
原本早該不存在在這世界的人,卻以那樣俊美無斯的模樣出現,不似竹簡中描述的惡鬼那般恐怖,可既不是人該請來道士驅逐出去才好。只是她并沒有那麽做,只在聽他說他自己是已死之人時有些驚訝而已。
024游園驚夢(四)
那一天她幾乎是知道了他全部的生平和死去之後鮮少記得的某些東西,會到暖春園的時候,已經過亥時二更,外面的喧鬧已經結束,她才提着裙擺走進園子,就瞧見丫鬟們着急過後的喜極而泣。原是自己出去了整整大半天的時日,嬷嬷們找不着她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杜豔柔滿腦子都是那抹仿佛顧盼生輝的青色衣袍和長至雲靴的黑發,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她說“我一直都在桂花林裏,哪裏會出事情?”
嬷嬷丫鬟們聽她如此講皆臉色大變,但并未再說什麽就行色匆匆的退回去歇下。
方南雨的存在至少對于杜豔柔來說是特別的。
她自認自己也是凡俗女子,起初不排斥他的原因是他的相貌,喜歡上與他聊天是因為他的聲音總有一股子溫和,不似聒噪或低沉,而後覺得他豔絕一世是以他的才華。她就像是陷入一個奇妙的幻境裏,心底下隐隐密密皆是明日他還會在那裏嗎的心思。這夜她睡得特別沉,睡夢裏院子裏好像下了一場雪,鵝毛那般大,将滿樹的桂花都打落個精光。
醒來第二日她又去了桂花林子那邊,抱着僥幸的心理,戰戰兢兢滿懷期待。好在新換的素白紗裙劃過地面,頭上朱釵也适時發出清脆的聲響,而他如第一次遇見一樣,還是躺在那棵桂花樹下。
她頓時眉開眼笑。
似乎是發現了她的動靜,那人微微勾起好看的唇角,笑得若隐若現也含一絲寵溺的意味“今日這天,恰好踏游一番,姑娘可有興致陪同在下一道前去?”
竟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杜豔柔已然瞧見他筆直的站了起來,因是有些枝桠低矮了些,綠色的葉子與白色的花溫順打在他的身上,恍惚間似乎他與那桂花樹同為一體,清秀脫俗,俊美非凡以及絕色無雙。更加以依舊是青色的衣袍,依舊高瘦無比,她看得有些癡迷,竟嬌羞的低下頭算是應了他的邀請。
只是所謂踏游一番,不過是圍着整個桂花林走了一圈,走盡腳底五月炎熱之意,看乏素錦繁華之花,偶間說笑有加,莫不是談論詩詞歌賦,便是各自講些往昔發生的有趣的事兒。
他舉止文雅,他談吐風趣。從未與誰那般熱切說話的杜豔柔,驚覺似乎遇見了個知音,她本就無可談心的友人,如今見着公子這番,一顆從未動過的心如花一般悄悄開出一介女子的愛慕來。
在某種方面她和方南雨是一樣的。
彼此都經歷了漫長時間的孤獨,乍然之下遇見一個說得來話的人,都默默把對方放在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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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不能天天去那桂花林,她也總會盡量的找時間去看他,有時候帶一些字畫給他鑒賞,有時候拿一些自己不懂的書文去請教他,有時候就只是靜靜的陪在他身旁,聽細水長流,看燕飛西南。
林子的一切似乎成了她獨享的一個世界,那世界裏有她朝思暮想,也有朝思暮想她的。而當發現自己對他已然上了心時,之前隐約的不安全都嶄露頭角來。她不敢貿然去同他說若能與君厮守,死亦足以。只是将那般愛戀埋入血脈之中。畢竟他并非人者,而自己則還活在這凡世之間。
陰與陽,隔絕的不單單只是一片千山萬水,可有些東西一旦根深蒂固便如入骨之蛆,再也無法忽視。
她到桂花林的時間越發頻繁,丫鬟嬷嬷們雖都有聽她吩咐只是去那花林走走而已,可難免會關注起來,起初每次去後回來都有含笑便也只是覺得她偏愛那些桂花,瞧着了心情愉悅就沒去理會。
可到之後發現時而的惆悵也會出現在她臉上,便都擔憂她是不是遇見憂心的事情。幾次三番試探她都不願言明,後來就有嬷嬷提議尾随而去,結果不日午時跟着她走,彼時已是春天剩餘之景,時已至初夏,早時帶着些冷色的竹子,如今倒也都變淺了顏色。那嬷嬷卻只稍微失神了片刻,再去尋她時只見滿園的桂花零落,再未看到伊人如畫的裙角。便順着林子的各個角落走,時至晚霞偏布,左右便就那麽大個林子,這人如何說不見就不見了呢?嬷嬷當下猜疑她是不是偷偷沿着林子深處的圍牆出去了。
可惜事實上,杜豔柔就在林子裏。她靜坐于銅鏡之前,以竹建築的屋子裏,四周紗幔垂脈。墨色的燭臺上燭火跳躍,她擡起小巧的臉,任那人手撰眉筆為自己描眉。遠些時代便有帝王也為其鐘愛的女子描眉畫目,在杜豔柔心裏,方南雨實則也是眷戀于她的,便有這樣的認為,才敢将自己的心意告知與他。
“阿雨,若我願嫁做你妻,你可願與我長相厮守?”
圓滑的珠子随聲墜落,他持玉梳的手陡然停滞。這時故起的涼風掀起紗幔連連。燭火撲朔之間,一道道影子擋在他的五官上,拉出一片片的蕭索之感,杜豔柔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瞧着那堅硬的下颚似乎被暈黃的燈火照得有些迷離。
“這是不願嗎?”
她緊張的拉住他冰涼的手,原本盤起的發悄然散落,和着珠淚便聽見他綿長的嘆息。。。。
“阿柔,時已不早,早些回去吧。”
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
025游園驚夢(五)
直到看着他越發走遠,杜豔柔才意識到妾有情而郎無意,欲浮起笑意卻是未語淚先流。
而她也無從知道自那天之後,再去林子裏,無論在那棵桂花樹下坐多久,都再也沒有看到那個人出現。他就像五月場炙熱的風,風過了無痕,連一紙凄楚都不曾留給那個與風有過短暫接觸的癡傻女子。
不免心灰意冷。他來時未經意去時也未曾說明,如突然飛過城西的孤影,來去清風如沐,無思無慮,無心無肺,無念無想,卻在那有心之人的眉目之間,留下一抹念想和相思。
“問君何事輕離別,一年能幾團圓月。”
方南雨不見的第二天,杜豔柔就病了。
含淚昏睡裏哭哭啼啼似乎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嬷嬷瞧着心疼不已,只覺不過幾日,她那臉色就蒼白如紙暗覺不妙,便撫摸着杜豔柔的臉,柔聲細語開導她“我的好姑娘啊,有什麽不舒心的,你同嬷嬷說可好?”
可是無論她如何說,那被病痛折磨的人,終是不言不語,瞅着八仙過海滾運菲菲的帳頂,雙目呆滞死生無望。而後來情況是有些好轉,只一有力氣她就又往那桂花林子去。
那會兒嬷嬷死活都要跟着她,只見她并未拒絕,随着一路狹隘的草道,神情淡漠悲戚,先是繞着林子走了三圈,最後進入杜府不曾讓人進去的竹屋裏,坐在堆滿塵土的妝臺前,兀自梳妝。
嬷嬷被她怪異的舉動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見她如此傷心,不知觸動了哪些心事,自己竟也跟着低低哭起來。
這個世間最不缺乏的就是物是人非,物還在人已不見,杜豔柔只覺悲涼不已,可曾原來往事無法遺忘,那個叫做的方南雨的人,那些與他做過的事,讀過的書,看過的花,都還歷歷在目。
她忽然懊惱,若不是那日心急說出那樣的話,他何以會離開?可好在說出來了不是嗎?說出來了才知曉他本無心,說出來了方才知曉自己對他已然愛進骨子中。
因悲哀過度,病情惡化,早時臉色雖然不好,可都還有力氣起床,慢慢的茶飯不思,又時常咳出血來連動動手指頭都顯得費力很多,嬷嬷才害怕得立即去通知她的母親。範杜氏因着家事要忙,那時自然很少有時間可以去看她,突然接到說是自己女兒病重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