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良藥苦口1
就好像世人眼中,覺得雪是純淨無暇的,但我們都知道,真實的雪花其實是很髒的。可即便知道,孩子們還是喜歡下雪。哪怕是已經不會打雪仗、堆雪人的大人,也仍然喜歡賞雪景。因為雪花的純,不僅在于自身顏色潔白,還在于它能暫時遮蔽世間所有都不美好。純不是不谙世事,純應該是勘破世事後的圓融。
——《南栀香評?栀子花篇》
溫南栀走進書房時,見到的就是宋京墨端着咖啡杯正準備喝的情形。
“宋先生——”
宋京墨擡眸。
溫南栀手裏端着剛煎好的藥,這會兒也走不了太快,只能趕緊說:“這個潤肺茶煎好了,還是先別喝咖啡了。不然對藥效有影響。”
“潤肺茶?”
見宋京墨的表情有些古怪,溫南栀揣着險些蹦出嗓子眼的小心髒,一邊小心翼翼将托盤裏的藥碗放好,一邊拼命回憶之前和蔣陵游套好的借口:“那個,宋先生常年不在國內,可能不太了解,平城每年冬天霧霾都大。這個藥是我從外公那兒讨來的方子,材料也是配好的。每天早晚喝一碗,清肺潤燥,對身體好。”
所以這就是蔣陵游之前跟他說的,這丫頭自己想好的說辭?
宋京墨端起藥碗,味道似乎聞着還湊合,隐隐還有一股甜味兒,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藥碗旁放了個小勺,宋京墨鎖眉片刻,将小勺往旁邊一挪,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沖口而入的苦、澀、藥味兒之外,還有一股更可怕的味道,是摻雜在這三種味道裏的甜。宋京墨眉毛本就黑濃,卻鮮少皺眉皺得這樣兇,他撂下藥碗,就見面前遞過一只小小的瓷盤,盤子裏放着精致的小銀叉,是蔣陵游從前為他溫居時買的餐具,盤裏還有一些紅紅黃黃的果子。瓷盤是天青色,小銀叉亮閃閃的,那些紅紅黃黃的果子看着幹癟,色澤卻晶瑩,明顯用蜜糖腌漬過,但這幾樣顏色卻将她的手指襯得愈發白。
她的手指很細,顏色又幹淨,宛如一朵攀附在盤邊的栀子花,那樣純,那樣嬌,讓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見宋京墨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看,溫南栀大氣都不敢喘,倒不是因為怕他,而是怕他覺得藥太難喝,嫌煩就不再喝了。她小聲說:“吃幾顆蜜餞,就不苦了。這兩樣我經常吃,很好吃的。”
宋京墨原本皺着眉,聽到她這話卻忍不住有點想笑。
這是把他當小孩子了?吃完苦藥,還要吃蜜餞。
吃不吃的,也不好見她這麽一直伸手端着,他将盤子接過來放在一邊,口腔裏的苦味緩緩蔓延,難以消散,他忍了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問:“藥裏放了什麽?”
“啊?”溫南栀擡眸看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她不是不知道具體的藥材都有什麽,卻不敢念給他聽。這個人記性有多好、心思有多細她是見識過的,如果他聽了自己偷偷去查,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宋京墨哪裏看不明白她那點小算盤,心裏不免覺得蔣陵游想的這個馊主意實在太迂回,搞得現在所有人提起有關藥的事,都支支吾吾的。可他卻不曾想過,所有人的迂回都始于他最初的諱疾忌醫。
他又問了一遍:“藥裏放了什麽,甜的。”
“啊,是蜂蜜。”溫南栀連忙回答。這個主要是怕宋京墨喝着太苦,她自己加的。也咨詢過外公,放點蜂蜜不妨事,反而對身體好。
宋京墨手指輕觸額角,手臂撐在桌上:“可以不放嗎?”
“可以啊……”溫南栀有點心虛,“不過會很苦。”
如果不是生病了,誰願意吃苦藥嗎?說起來是潤肺茶,可誰家的潤肺茶會這麽難喝的……她自知找的借口拙劣,卻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這麽厚着臉皮撒謊。
宋京墨無聲松了口氣:“那就別加了。”
“哦,好。”溫南栀見宋京墨遲遲不碰那碟蜜餞,又聽他說不喜歡加蜂蜜,大約了解了他的喜好。
比起苦,他更不喜歡甜。
宋京墨起身為自己倒了杯礦泉水,一邊說:“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們開始吧。”
“啊?”溫南栀愣了一下,見他面前攤開着她的筆記本,反應過來,“哦”了一聲,随即又說,“那個,我把藥碗拿回廚房。”
太好了!宋京墨沒有抱怨藥難喝,也沒再提其他的事。
溫南栀自覺逃過一劫,又覺得自己這種慶幸的心理實在可恥,欣喜之情也沖淡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