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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夢一場

莫芸抱着兩個小家夥, 來到了老村長的家。

這會兒，老村長還沒有醒，但活下來的村民陸陸續續的都來了。他們聚集在兩位守護者的身邊，等待守護者告訴他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眼下, 他們已經确定同伴們的平安, 接下來的唯有等待, 耐心的等到那些沉睡的村民們清醒，迎來彌足珍貴的重逢。

一場生死，就像是一場大夢，夢裏夢外的人皆在靜待夢醒的那一刻。

村民們見到相貌異樣的小毛球時, 眼底不由流露出幾許震驚，不過, 他們對小毛球母子并沒有任何的排斥。

莫華代表全村人對莫夜和黎玄道了一聲：“辛苦了。”

感謝你們不遺餘力的保護莫家村，感謝你們不懼兇險，始終不曾放棄大夥兒。

小毛球始終呆呆的，他見到面前的村民們仍舊沒有多少反應。

不過, 他的眼底映出的衆人身影，平靜得沒有波瀾。看不見殺戮，看不見狂躁，只有一抹淡淡的寧靜隐藏在紅眸深處。

黎玄對村民們的這般态度十分滿意。

要是這些人敢排斥小毛球，他鐵定要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 教訓他們不知好歹。然後，他會毫不留念地帶着小毛球母子立刻離村。他不能接受忙碌了這麽久的小毛球活在他人質疑的視線裏。

幸好，村民們沒有這麽做, 他們沒有讓他失望。

小泥人對商議村中瑣事不感興趣，他伸出手，手指慢條斯理地梳理着小毛球的絨毛。

絨毛長得太長，拖在了地上。小泥人琢磨着，究竟是剪短比較好，還是捆紮起來比較好。

或許他應該和小毛球商量，問問小毛球的意見？

然而，自從莫夜吞下那顆黑石子，黎玄就沒再和小毛球好好地說過話。他不确定小毛球如今能聽進去多少，又能夠理解多少。

他一邊思考，一邊把詢問的目光轉向小毛球。

這時，小毛球好似感應到了什麽，他偏過腦袋看着小泥人。

他沒有表達要不要剪短絨毛的意見，只是任由小泥人為他梳理絨毛。他慢悠悠地往小泥人那兒挪了挪，恨不得把小泥人完完全全的蓋在自己的長絨毛裏，牢牢的保護起來。

他腦中亂糟糟的，許多事雲裏霧裏，不過他記得他身邊的這個小泥人非常重要，他必須照顧好小泥人。

紅目莫夜的怪異，村民們看在眼裏，也能理解，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莫盛考慮了小會兒，給出了建議：“山神見多識廣，他應該知道該怎麽辦。”

他們寄希望于山神有辦法讓小毛球恢複正常。畢竟，小毛球為了保護莫家村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大家發自內心的盼着他盡快好轉，重新回到平時的生活。

遺憾的是，山神仍在大陣內，估計要徹底消滅了那些外來者，守護者才有機會向山神請教，如何幫助小毛球。

說起來，這是村民們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山神，看到那個他們敬仰萬分的神明。

他們不曾料到山神的真身是火鳳，更不能料到山神居然長得如此好看，僅一眼就驚豔得挪不開視線。

然而，相比漂亮的山神，樸實的村民們對鬥笠男的存在更在意，更熱血沸騰。

他們也聽到了山神說的那句話，山神喚對方為莫承寧，莫承寧是莫家村一個重要到無可替代的名字。

聽清這個名字的瞬間，不少村民們突然就紅了眼眶。

山神雖好，可到底是居住在大山深處的神明，遙不可及。莫承寧則不同，哪怕莫承寧的本事早已高到了令他們仰望的地步，莫承寧終究是姓莫，他是夢貘，他是莫家村的人。

這種刻到骨子裏的血脈親切感，無法被別的敬佩感情所取代。

于是，村民們得知曾經的左鄰右舍平安歸來，他們忍不住抹淚的同時，他們內心更是為了莫承寧的到來激動萬分。

莫承寧回來了，莫家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他們的生活又将怎樣。

“承”字輩的莫承寧，使得整個莫家村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他們挺起了胸膛，他們不再惶恐無助，不再害怕失去身邊的人。

眼下，村子的情況尚未完全穩定，外來者仍困在大陣裏垂死掙紮，他們不會輕易低頭。

最後的這一段時間，莫承寧他們對付的是那些最棘手的敵人。

中年美婦在黎家的地位不低，她保命的手段層出不窮。

至于小男孩，他的存在基本上就等同于章家存在，舉足輕重。他這些年收藏的寶物之多，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此外，其他家族的人，他們各有各自的手段。

當初他們一起前來打壓莫家村，而現在，他們一起被困在了大陣裏命懸一線。

黎玄也想早些與山神他們談一談，盡快的解決小毛球的隐患，讓小毛球成為以往的那個小毛球。

他相信以莫承寧的見識，既然能一眼判斷小毛球的症結，那麽對方多半也清楚治療的法子，給出一個合理安全的建議。

實在不行，小泥人就帶着小毛球再去一趟夢淵附近，想方設法與那位老者取得聯系。

不管怎麽樣，黎玄要見到一個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小毛球。以前的小毛球就夠傻了，如今更是呆呆的不成樣子。

可惜，黎玄的想法不能馬上付諸行動，他只能等。

等到大陣耗盡了外來者的保命手段，當他們化作一灘血水，不會再構成任何威脅，黎玄才能安心的與莫承寧他們交談。

因此，小泥人只求山神和鬥笠男的動作再快些，不要浪費時間。

可偏偏，他又希望他們的動作再慢些。

當一個人陷入了詭異的大陣，他面對棘手的強敵，只有被動防禦挨打的份兒。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段耗盡，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被推向了死亡。

那種絕望在緩慢的時間裏變得無限漫長。

黎玄希望，外來者們在臨死前，體會一番這般無力反抗的絕望感。

大陣內，鏡花水月露出了它猙獰的爪牙，它就像是一頭猛獸，追趕着自己的獵物。

它咬斷他們的脖子，撕裂他們的身體，卻又給他們留了一口氣，讓他們活生生的沉浸在疼痛的折磨中。

直至最終的死亡降臨，殘酷的厮殺方才結束。到那時，外來者淹沒在黑暗的永夜，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明。

大陣的兇殘令活着的人膽戰心驚，他們恨不得自己可以死得快一寫，少受一點折磨。

莫承寧掃了一眼陣內的形勢，耗盡所有人的力氣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眼下，他有另外的要緊事急待處理。

他快步移向山神所在的方向，他要和對方談談，為什麽火殃說不了話。

然而，山神對他的意見非常大，開始時冷冷地丢下一句話後，再也不肯理會他。

莫承寧剛一靠近，山神立馬換了位置，反正他就是不高興，一個字都吝啬得不給莫承寧說。

見狀，莫承寧默默地跟在山神身後，一次又一次的改變位置。

要不是他這會兒必須維持大陣，不能給敵人丁點兒逃跑的機會，他早就拽着火殃離開這兒，找個清靜的地方，他們秉燭夜談。

同樣的，山神心知目前的情況特殊，不是生氣的時候。他也就是避開對方一段距離，并沒有當真離莫承寧很遠。

大陣裏的外來者死透之前，他得分出一部分心思時刻關注這些人。

莫承寧确定了火殃的态度，他不再緊逼對方。既然如此，他盡快除掉大陣裏的這些人，他再詢問火殃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不再往後拖延，也就沒了慢慢折磨這些人的想法。

莫承寧低下了身體，他頭頂的鬥笠随着他的動作落地，露出了他臉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随後，他伏地化作一只體形巨大的夢貘，向着剩餘的外來者揮動了利爪。

大夢貘赫然出手，山神的神情一僵，他的視線終于從其他地方移到了莫承寧的身上。

他的嘴唇微微地顫抖着，他想要說什麽，卻遲遲沒開口。

山神頃刻間忘記了自己還在躲着對方的事實，他輕輕一躍落在了這只巨大夢貘的頭頂。他伸出手，纖細的手指細細地撫過對方左眼的傷痕。

那道可怖的傷痕貫穿了整個左眼。

莫承寧的左眼瞎了。

山神悶悶地趴在夢貘後背，雙臂攬着對方後頸：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是什麽讓他心心念念的秀色可餐的青年才俊，變成一個胡子拉碴的獨眼大叔。

“解決了這些人，我們談談？”莫承寧問。

山神把臉埋在他的後頸：好，那你動作快點兒。

你的故事，我的故事，把這些年我們不知道的對方的故事，說給對方聽。

随着巨大夢貘的加入，死亡驟然加速，一個緊接着一個。

莫家村裏，村民們聚在一處的時間并不長，兩位守護者很快作出了安排。

莫盛帶領一部分村民負責巡村，随時留意周圍的情況，以防萬一。莫華則與剩餘的村民照顧仍在沉睡中的人，有人陪在身旁，方便及時照顧他們。

莫芸被安排在他們隔壁的幾戶鄰居，距離家裏比較近。

小毛球和小泥人沒有得到新任務，守護者叮囑他們回家安心休息小會兒。

黎玄贊成守護者的做法，從一場痛苦的悲歡離合之中走出來，大起大落的情緒早就令小毛球深感疲憊，他相信小毛球已是又累又困。

然而，有太多的責任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以至于小毛球再累也不敢放松半分。

莫夜是應該休息一會兒了。

黎玄和小毛球走在回家路上時，巡村的莫盛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望着前方的房屋，那裏是莫齊的家。

他沉默片瞬，擡步走了進去。

莫齊和莫齊的家人均在光芒的籠罩之下，他們一家全部留在了舊村戰鬥，也為此獻出了生命。

此刻，負責照顧莫齊一家的村民還沒有來。

莫盛先查看了其他人的情況，最後他才推門進了莫齊的房間。

莫齊躺在床裏，一動不動。

莫盛站在床頭凝視了對方一會兒，他牽過被子替莫齊蓋上。

他們兩家之間的矛盾不少，他倆更是從小打架打到大。莫盛以前從未想過有這麽一天，一個人走遠了，遠到生死相隔，遠到他們再也不能打架了。

這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別說打架，就連吵架的人都沒了。

莫盛轉身前，他明知莫齊沒醒，還是忍不住說道：“等你醒了，我們再打一架吧，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

不要因為什麽守護者不守護者的，就和他保持了距離。

房門合攏，莫盛走遠，只有他的話留在了這個房間裏。

相似的一幕幕，在村子的各個角落出現，又轉眼回歸了平靜。

黎玄踏入家門前，不自覺的望了一眼響聲震天的大陣，莫承寧親自動手效果果然不同凡響。

小泥人很欣慰，盡管山神一到關鍵時刻就不靠譜，好在莫承寧發揮穩定，緊要關頭不會像山神一樣莫名其妙的連續出事。

莫承寧鎮得住大陣，外來者逃不走，等待外來者的只有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他們的鮮血将用來血祭大地。

即使死去的村民們回來了，即使一切仿佛一場夢，但他們感受到的生死離別不會改變。他們赴死的剎那，他們內心堅守的信念如此真實。

一覺醒來，故人依舊，可對他們而言，他們亦是死過一回了。

黎玄躺在床內，莫夜躺在他的身側。小毛球長長的絨毛覆蓋在小泥人的身上，把小泥人蓋得暖暖的。

小泥人偏頭瞅瞅小毛球，小毛球眉心的圖案光芒仍在。他不由伸手撫了撫那道泥痕，說道：“休息一會兒。”

你早就疲憊不堪。

聞言，小毛球看了小泥人一會兒，聽話的合上了雙眼。

小泥人見小毛球乖乖睡覺，他也合上眼。

窗臺的泥花盆，埋在泥土中的種子輕微地晃了晃，它的表面閃爍着一個與小毛球眉心一模一樣的圖案。

厚實的種皮裂開了一道細縫，細縫內一道微光一閃而逝。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我累了

小泥巴：梳理長絨毛，好好的睡一會兒

某夢貘：談談？

某山神：哼～

種子：求關愛，不要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