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溶的話,令宋绮玉不禁想起在書房的那幕。
她從來沒有見過師尊那副表情,那種殷切叮囑,将某人放在心上的模樣。
她想着穆天音對白安安的笑,手指不由緊緊握住手中劍柄。
半晌自嘲一笑,師尊對小師妹态度如何,哪裏輪得到她來置喙?
她視線不自覺朝着白安安那邊投去,便見一身綠衣的小師妹正坐在白衣女修懷中,滿臉笑容說着話。
記憶裏,這一幕似乎似曾相識。
小師妹的臉,驟然變成了另外一個少女的臉龐。
那張臉,不如小師妹精致,只能稱得上清秀。
可是那人的雙眸,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想到她的安安,如今不知出生在何方。她看着眼前那對親密的姐妹,心頭有瞬間恍惚。
“大師姐!”周溶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将宋绮玉的神志給召喚回來。
她滿臉古怪打量她,又側頭瞥了白安安一眼,然後眼珠子一轉,緊張兮兮道:“大師姐,你不會是瞧上小師妹了吧?”
宋绮玉心中一滞,蹙眉瞪向周溶,不愉到:“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周溶仔細端詳她片刻,松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不是師妹我要潑你冷水。只是小師妹明顯心有所屬,我怕大師姐你做無用功啊。”
宋绮玉驟然出口:“你放心,我喜歡的不是她。我喜歡的是……”
心頭忽然浮現出一張臉來,那張臉清秀可愛,總是笑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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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師尊那樣高不可攀,只要她一伸手,就會撲進她的懷中。
得到的太過容易,總是不被珍惜。她無疑是喜歡她的,但是這份喜歡,還是太過淺薄。
就算是再不忍,再心疼。當師尊和她的命被放在天平的兩端,她猶豫掙紮之後,還是選擇犧牲她的命。
她唇角彎了彎,幸好,她的安安還有轉世。
她發過誓,會去找她的轉世,然後把下半輩子的時間賠給她。
她心中定了定,再次擡眸望了小師妹一眼。片刻,收回目光,專注自己手上的秋水長劍。
周溶等了半晌,都不見大師姐接着往下道,心中登時宛如抓心撓肺。
不過大師姐不想說的事情,她縱是使勁手段也沒用。
只能唉聲嘆氣地去找小師妹。
才剛剛走過去,便聽見白安安脆生生的嗓音:“姐姐,你怎麽不戴安兒送你的簪子啊?”
穆天音攬着她,漆黑的雙眸倒映出懷中少女嬌憨的模樣,她嘴角一勾,側過頭去,攤開手掌,手上立刻出現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子。
白安安驚喜道:“原來姐姐一直随身攜帶,是不是安兒送你的東西,你都随身帶着?”
穆天音睫毛輕輕顫抖,雪白的臉上立刻浮現兩片薄薄的紅暈。她沉默半晌,才微微颔首。
白安安抓住穆天音的手,甜甜道:“安兒也一樣,姐姐送給我的東西,安兒都随身帶着。”
她眼神落在穆天音手上的木簪上,突然道:“要不,安兒替你戴上吧?”
穆天音沒有拒絕,白安安便從她懷中退出來,伸手從她手上拿過木簪,準備替穆天音簪上。
她驀然感覺到身邊一道灼灼目光,不由微微挑眉,轉過頭去,見是周溶,不由笑道:“二師姐,你有什麽事嗎?”
周溶尴尬一笑,瞥了兩人一眼,摸摸鼻子道:“沒事沒事,我就過來吹了個風。”
“吹風?”白安安不解地四處打量,這兒風也不大啊。
周溶從白安安那走開,不由更加沮喪。
她左瞧右看,驀然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一邊是‘郎’情妾意,一邊是根不懂風情的木頭。
就她夾在中間,人生怎麽如此艱難啊?
周溶搖頭晃腦,随手從腰上取下酒壺,打開蓋子呷了一口。
第二日天剛亮,白安安就被照在眼皮上的日光給喚醒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忽然痛呼一聲。她閉着一只眼睛,發現穆天音不在,不由對坐在一旁喝酒的周溶道:“二師姐,我姐姐呢?”
周溶唔了一聲,撓了撓臉頰:“不知道,沒準去哪裏小解去了?”
白安安沉默一陣,沒理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草葉,眼前忽然遞過來一顆紅彤彤的果子,她立時一怔,揚起臉來。
宋绮玉微笑道:“小師妹,吃點野果墊墊肚子。”
白安安诶了一聲,想要伸手接過,不料剛剛接過果子,宋绮玉盯着她的臉蹙眉道:“你眼睛怎麽了”
白安安下意識就要伸手揉眼睛,被宋绮玉及時制止了:“別動,小心眼睛裏進沙子。”
白安安聞言,登時笑了,眉眼彎彎看向她:“大師姐,不會的。安兒的手幹淨着呢。”
她說着,還準備朝她攤開手掌,卻忘記自己的手還被人家握着,登時愣住。
宋绮玉不以為意,依然固執地握住她的手,俨然道:“你先別動,我找藥膏給你塗塗。”
白安安雙眸微微閃爍,怔了片刻才緩緩道:“那麻煩大師姐了。”
她穿着一身翠綠衣裳,仰着一張雪白的小臉,小臉上全然一副信任姿态。
她這副模樣,不其然便和宋绮玉夢中那道影子重合了。
月牙村的大槐樹下,少女俏生生立着,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落下細碎的光斑。
少女雙眸緊閉,又濃又密的睫毛微微顫抖。
她仰着臉,是一副邀吻的姿态。
彼時她卻只覺得好笑,曲起手指,輕輕在少女挺俏的鼻尖勾了一下。
少女驟然睜開眼睛,雙頰浮現惱怒的薄紅,嬌嗔道:“你這根木頭!我閉上眼睛,就是讓你親我呀!”
“下次你再捉弄我,我就不跟你好了!”
她有瞬間的迷蒙,嘴裏不自覺道:“好。”
白安安閉上眼睛,等了半天都不見宋绮玉動手,不禁睜開眼睛。
她迷惑不解地揮了揮手:“大師姐?”
宋绮玉拿着藥,望着她臉,怔怔出神。
白安安不由再次揮了揮。
好半晌,宋绮玉才收攏思緒,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走神了。”
白安安清澈的大眼睛閃閃爍爍,若有所思望着她:“大師姐,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位故人了”
宋绮玉偏開視線,垂眸盯着自己手上的藥瓶,淡淡嗯了一聲。
白安安接着道:“大師姐一定很喜歡她,不然不會老是想起她來。”
宋绮玉感覺心髒似乎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卻令她難以忘卻。她不知該如何回複小師妹,只得轉移話題:“不聊這個了,小師妹,我給你上藥吧。”
白安安點點頭,乖巧閉上眼睛,等着宋绮玉給她上藥。
不想才剛剛閉上眼睛,耳邊驀地響起一道冰冷的嗓音:“你們在幹什麽?”
穆天音手裏拎着一只掙紮不休的兔子,正蹙着眉盯着白安安。确切的說,是盯着宋绮玉正要碰觸白安安眼皮的手。
她面上瞬間掠過一絲不悅,上前一步将白安安攬了過去,掐住她的下巴垂眸打量:“眼睛怎麽了?”
白安安紅着臉小聲道:“是安兒沒用,還沒入秘境就給大家找麻煩了。”
宋绮玉在一旁解釋道:“白姑娘,小師妹的眼皮大概是被毒蟲蜇傷了。我有藥粉,剛才正準備為她療傷。”
說着好脾氣一笑,将藥粉遞過去,輕聲道:“既然白姑娘回來了,那麽就由你替小師妹上藥吧。”
穆天音順手接過藥粉,冷淡瞥她一眼,轉身拉住白安安走到一旁。
白安安見她手上拎着一只兔子,不由露出笑容:“姐姐,這是你給安兒抓的寵物嗎?”
穆天音愣了愣,嘴唇動了動,才緩緩道:“喜歡嗎?”
白安安連忙伸手接過兔子,抱在懷中珍惜地撫了撫,“安兒很喜歡!謝謝姐姐!”
她說着,一邊撫摸着兔子,一邊順手抓出剛才宋绮玉送她的果子,一口咬下去。
穆天音本想再去給她弄早點,看到這顆果子,不由擡眸看過去:“哪來的?”
白安安若無其事道:“是大師姐送我的。”
她一邊咬着果子,一邊還笑意吟吟地朝着宋绮玉那邊看去,見宋绮玉含笑的視線,連忙伸手揮了揮。
等和宋绮玉打完招呼,她這才調轉視線看向穆天音,一臉的天真無邪,“安兒覺得,雖然和大師姐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卻能感覺到,大師姐是個很好的人。”
穆天音的黑眸登時沉了沉,抿起唇角:“你既只和她相處幾日,又如何得知她為人如何?”
白安安好似沒看到穆天音的臉色,煞有介事點點頭:“因為大師姐是師尊的徒弟呀!”
她轉過臉來,一臉稀奇地望她:“師尊是好師尊,所以大師姐,也是好師姐!”
穆天音氣息微滞,嗤的一聲,那莫名其妙升騰起的怒氣立馬就滅了。
她無奈道:“即使是正道人士,也會有私心。也會有不太光彩的陰暗。”
白安安似懂非懂,點着嘴唇:“可是師尊就是光風霁月,正道代表呀!難道她也會有私心,也會有不光彩的陰暗面?”
她說罷,猛然搖搖頭,自我解答:“安兒不信!”
穆天音聞言,長長的睫羽微微顫抖,在眼睑投下黑色的影子。
她沉默片刻,看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嗓音喑啞:“愛欲嗔癡,人之本性。即使是你師尊,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