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安安脊背挺直,站在窗邊,右手端正執着毛筆,垂眸盯着青檀紙,專心致志練字。
一縷漆黑長發順着臉頰邊滑落下來,發梢黏在了她的嘴角上。
穆天音的目光,便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女形狀姣好的嘴唇上。
白安安恍若未覺,垂眸盯着紙面,擡起左手,姿勢變扭地想要将那一縷頭發從嘴邊拂開。
她驀然察覺到身邊動靜,猛然側過臉來,便看見穆天音長身玉立站在跟前,雙手負在身後,視線落在窗外。
白安安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嘴裏卻詫異道:“師尊?”
穆天音收回視線,睫毛微微顫抖,茶色雙眸在白安安的小臉一轉,轉瞬便移開,視線睇向青檀紙,輕聲道:“本座瞧瞧你的字。”
白安安立刻咬住嘴唇,飛快瞄了一眼自己的字,然後才有些羞愧道:“安兒怕是要辜負師尊的期待了。”
“不妨事。”穆天音淡淡道,視線順着落在白安安面前的青檀紙上。然後便看見紙上歪歪扭扭,宛如狗爬的既豎字體。她沉默一陣,不由望向白安安。
白安安紅着臉,手指絞在一起,小心看她一眼,嘴裏嘟囔道:“安兒努力了,可是這些字不努力……”
少女有些洩氣般地垂下眼睫,發髻上的粉色花兒似乎也跟着恹了下去,苦惱道:“難道是太笨了?”
穆天音長嘆一聲,無奈道:“過來吧,本座再教你一遍。”
只教一遍是不可能的。
白安安眼神閃閃爍爍想着,腳上步子不停,小心翼翼挨了過去。
練完字,白安安從書房出來。原本準備回自己屋裏去的,卻在殿外被人叫住。
“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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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安驟然轉頭,然後便瞧見一襲黛藍色長裙,滿臉笑容的二師姐周溶。
白安安微笑颔首,不動聲色道:“二師姐好。”
周溶對她興趣可大的很,尤其經過剛才師尊那出。衆所周知,師尊大人的性子,那基本就是天山上多年不化的積雪。旁人站在遠處旁觀都要擔心自己被凍傷,可是她這小師妹,也不知道有什麽魔力,竟能讓冰山化水。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嘴角勾着笑容,濃麗的五官越發張揚:“有沒有興趣,跟師姐下山耍耍?”
“這?”白安安故作為難,蹙起眉毛,“可是師尊會擔心……”
周溶揮了揮手,渾不在意道:“你放心,山下安全的很。師姐保證,一定在子時前送你回來。”她說着,上前一步,大大咧咧摟住白安安的肩膀,在她耳旁低聲道,“如何?”
白安安忍住砍掉對方雙手的**,忽然計上心來,眼珠子一轉道:“那師姐,你可千萬別食言了。”
半個時辰之後,白安安坐在山下酒樓飯桌上,瞪着面前滿桌子的菜,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這就是師姐說的,到山下耍耍?”她滿臉遲疑道。
周溶撩起衣擺,興致勃勃地給她布菜:“來來來,嘗嘗這道山雞肉,肉質鮮美,是本地特色菜。還有這道……”
白安安漫不經心地執着筷子,一道道品嘗美食,耳中聽到店小二端着木盤上來:“客官,你們的桂花釀來了。”
白安安停了筷子,望了一眼旁邊的酒。
周溶滿含深意望她一眼,順手拿過酒杯替兩人滿上,然後微笑道:“這兒的酒不錯,你嘗嘗?”
白安安愣愣接過酒杯,略有遲疑:“可是喝酒誤事呀,師姐。”
周溶登時哈哈一笑,一腳踩在長凳上,姿态豪放卻又不顯粗魯,她滿臉邪氣露出一絲笑容:“這麽點酒,能誤的了什麽事呀?安心安心!”
白安安只能無奈被對方連灌了兩三杯。很快便小臉坨紅,抱着酒瓶吃吃笑起來:“師姐,這桂花釀真不錯,安兒能否帶回山上去,給仙女姐姐嘗一嘗?”
“仙女姐姐?”周溶眸光閃爍,饒有興致的目光落在白安安的臉上。
見少女小臉通紅,雖然喝醉了,也不撒酒瘋,只抱着酒杯細聲細語,不由挑了一下眉道:“哪個仙女姐姐?”
“就是……就是那個對安兒最好,還最漂亮的仙女姐姐嘛!”白安安驀地打了一個酒嗝,傻兮兮笑道。
周溶聽完白安安的絮叨,心中宛如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她所料不差,小師妹口中的仙女姐姐,八成就是她那個高冷的師尊。
可是師尊又為什麽要隐瞞身份接近小師妹呢?
難道這之間,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周溶越想越是迷糊,桂花釀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幾瓶桂花釀下肚。
這酒喝着清甜,後勁卻挺大,讓周溶的雙眼立刻迷蒙起來。她使勁搖晃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眼前的東西卻開始出現重影。
白安安抱住酒瓶,臉上紅暈依舊,漆黑的雙眸卻冷冷清清,她嘴裏慢慢道:“師姐,這酒真好喝。還有沒有更好喝的?”
周溶迷迷糊糊爬起來,大力拍她肩膀:“那肯定有!師姐帶你去個好地方!那兒的酒呀,才真叫好!”
說着,周溶便拽着白安安的手臂,朝樓下走去。
白安安任她拽着,手上依然抱着酒瓶。
夜黑如墨,冷風襲人。
周溶的衣領被冷風一灌,立刻清醒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拉着小師妹站在花樓門外。
白安安似乎也酒醒了,好奇地望着她:“師姐,這是哪呀?”
周溶的手指尴尬地撓着臉頰,視線游移:“酒樓。”
白安安眨巴一下眼睛:“那我們為什麽不進去?”
雖然修仙之人不畏寒暑,但是人都到花樓門口了,沒道理不進去吧?
周溶摸着下巴想,垂眸望了一眼白安安雪白的臉,啧了一聲,搖搖頭:“看你這一臉單蠢樣,師姐就帶你見見世面!”
她說着,拉着白安安去了角落。
不一會兒,兩人身着男裝,頭戴玉冠,手搖折扇地出場了。
白安安抓着扇柄,小心翼翼跟在周溶身後,宛如受驚的兔子跟着進了花樓。
花樓的姑娘何曾見過兩位這樣豐神毓秀的翩翩貴公子?兩人才一邁入花樓就被熱情的姑娘給包圍了。白安安裝作受驚地模樣躲在周溶身後,半晌才探出一顆小腦袋觀察了一下四周,仿佛在探查身邊是否有危險。
周溶摸了一把她的小腦袋,恨鐵不成鋼:“家弟沒見過世面,各位姐姐多擔待一些。”
姑娘們拿着手帕捂住嘴,彼此對視,笑作一團。
有個瓜子臉的綠衣小姑娘笑眯眯對白安安道:“公子,你第一次來?”
白安安瞧她一眼,點了點頭。
綠衣瓜子臉的姑娘于是回頭道:“你們收斂一些,別吓壞小公子。”
白安安仿佛覺得沒有危險,一步一挪地出來。她恢複正常狀态,脊背挺地筆直,有些僵硬地坐在圓凳上,任瓜子臉的姑娘給她倒酒。
白安安舉杯,嘗試性地呷了一口,雙眸登時一亮:“好喝!”
這時候,坐在另一首的紫衣姑娘也眉目含情地遞過酒來:“那公子嘗我這杯酒,好不好喝呢?”
兩個姑娘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噼裏啪啦,電閃雷鳴。
白安安撇了撇嘴,暗嘆一聲真是無聊。嘴裏卻來者不拒,誰來敬酒都喝。
她長相精致可愛,沒有一絲攻擊性,放開性子以後,整桌的姑娘都給吸引過來。徒留周溶孤家寡人呆在對面,瞠目結舌看白安安仿佛情場老手一般和姑娘們**。
白安安拈起綠衣姑娘的一點發梢,放在鼻下輕輕一嗅,馬上便擡眸微笑道:“你擦的,可是陳記新出的栀子香膏?”
綠衣姑娘望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臉,俏臉登時一紅,含羞帶怯道:“公子怎麽知道的?”
白安安微微一笑,雙眸閃爍,并不回答。
旁邊的姑娘不甘示弱,一個個都嬌聲撒嬌要讓小公子給聞聞新擦的香膏。
白安安坐在圓凳上,身子被拉的左搖右晃,臉上依然是微笑模樣。
周溶看着姑娘們争風吃醋的模樣,心中徹底嘆服。
小師妹真是深藏不漏,誰說她單蠢沒見過世面來着?
兩邊情況形成鮮明對比,周溶有些惆悵地獨酌着,一杯接着一杯。剛才還未酒醒,此刻又灌了幾壺酒,周溶的腦袋砰地一聲砸到桌上,徹底人事不醒。
她是被一陣冷氣凍醒的。
周溶迷茫地眨着眼睛,抓了抓後腦勺,剛想開口抱怨,冷不防聽到穆天音的聲音,醉意立刻就被吓走。
“周溶,安兒呢?”穆天音一身白衣立在跟前,跟整個花樓格格不入。
周溶咽了咽水口,這才發覺花樓安靜地詭異,她視線一望,發現整個花樓的人都宛如中了定身咒,呆呆注視着這邊。
穆天音身上生來便帶着生人勿進的氣場,說白了,就是看起來不好惹。
是以大家雖然都偷偷看她,卻并不敢上前打擾。畢竟山下凡人都知道有仙人住在山上。沒準今天碰着的這個,就是仙女?
“本座問你,安兒去哪了?”穆天音見周溶不答,登時拔高聲調,向來冷淡的聲音裏是不可抑止的怒氣。
這天晚上,她習慣性想去看看安兒,卻不想發現對方根本不在房中。私下一問,都說是周溶帶她下山了。她循着安兒身上的氣息下來,不想竟到了這種地方。
花樓氣息駁雜,玉佩只能指明一個方向。是以她拍醒了沉睡的二弟子,質問白安安在哪。
周溶察覺到穆天音語調中的怒氣,連忙拉住身旁一個圓臉小姑娘問道:“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小公子呢?”
圓臉小姑娘戰戰兢兢指向二樓:“跟着綠萼她們走了。”
穆天音當下便冷哼一聲,揚袖而去。
周溶連忙擦了一把額頭沁出的冷汗,亦趨亦步跟上二樓。
二樓,綠萼和牡丹扶着白安安躺下,便要去脫她的衣服。
白安安手指摁在胸口,視線淡淡看過去:“沒你們的事了……”話未說完,她立刻察覺到玄陰血的氣息,知道是穆天音來了,嘴角登時一勾,松開手,無辜道:“姐姐,你們脫我衣服要幹嘛呀?”
綠萼和牡丹只以為剛才是小公子不好意思,聞言對視一眼,嬌笑道:“等會兒小公子就知道了。”
房門驟然被人不客氣打開,發出一聲巨響。
綠萼牡丹被聲音吓了一跳,驚愕回頭,剛想發怒,視線落在穆天音的臉上,登時呆滞。
半晌,綠萼回過神來,視線在門口穆天音臉上轉了一圈,再瞄了一眼白安安,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姑娘,你就算再吃醋,也不能攔着男人喝花酒呀。”
牡丹拿帕子捂住嘴,滿臉不悅道:“沒錯,就算你長得花容月貌又如何,你這性子一點都不柔順,不讨人喜歡。”
穆天音緩步跺進來,仿佛沒有聽見,只冷冷道:“滾開。”
綠萼牡丹正要怒罵,嘴裏的話都還沒有出口,人已經被移到門外。
大門被狠狠甩上,昭示着白衣女子的怒氣。
兩人對視一眼,臉色倏地白了,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物,連忙白着一張臉落荒而逃。
屋內,穆天音走到床邊,雙手負在身後,俯視床上的少女。
見她穿着一身杏黃色的男裝,原本白皙的小臉現在變得坨紅,正雙眼迷茫瞧着她。
穆天音沉着臉,擡起手來,手指正要去點少女的眉心,讓她清醒一分。不想對方驟然抓住她的手臂,整個人宛如藤蔓似的攀附上來,小臉貼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甜蜜道:“師姐,你來找我了?”
穆天音的怒氣登時便散了一些,只是擰眉盯着自己的手指。
白安安醉眼迷蒙仰頭望她,癡癡一笑:“師姐,你站着幹什麽?過來,這床很大,我們一起睡!”她說完,好像證明一般,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床鋪,朝着她傻兮兮一笑。
白安安用力拽着她,穆天音便也順着她的力道,坐在她的床邊。她伸手撫摸少女通紅的臉頰,不悅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白安安眨巴眨巴眼睛,睫毛根根分明,漂亮的杏眼倒映着穆天音的臉。她伸出一個指頭,歪了歪頭:“一杯?不對不對,兩杯!”
穆天音瞧着她,驀地長嘆一聲,指尖輕輕點在白安安的腦門上,微微一戳:“小醉鬼。”
穆天音沒有用力,白安安卻仿佛受到天大委屈一般,手指驀然捂住腦門,扁了扁嘴道:“安兒不是醉鬼。”
她說着,倏地撈住穆天音的脖子,信誓旦旦道:“安兒可以證明!”
穆天音本想扯開對方,聽到這裏,眸光頓時睇過去:“你要如何證明?”
白安安狡黠一笑,粉色嘴唇微微嘟起,對着穆天音的嘴唇便親了過去。
穆天音沒有防備,被少女親個正着。
白安安得寸進尺,忽然用力咬了對方一口。
什麽東西順着被渡了過去。
白安安退回一點,歪了歪頭,笑眯眯道:“瞧吧?安兒沒有醉。”
穆天音秀美蹙起,茶色雙眸星光碎裂,她沉聲道:“你給本座吃了什麽?”
白安安從口袋裏掏出玉瓶,迷糊地點着自己的嘴唇:“糖豆呀。”她一副高興模樣,“是郡主姐姐送給安兒的糖豆!”
穆天音冷着一張臉接過玉瓶,拿在手中仔細端詳,看到瓶身上的字跡,臉色登時黑如鍋底。
耳邊還聽到白安安砸吧小嘴的聲音:“就是不經吃,安兒吃了十五顆就沒有了。這一顆,還是安兒特意留給師姐的呢!”
這一瓶得春丹,她竟差不多全部吃完了!
穆天音聽完,臉色徹底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