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白安安身為魔道妖女,在腥風血雨的魔界,向來都做幾手準備。
穆天音是正道魁首又怎樣?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她最喜歡研究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仔細說起來,穆天音可能還不如她呢。
白安安微微一笑,看着穆天音擡手指點上的眉心,緩緩閉上眼睛。
黑暗中,燈火如豆,照亮一小塊地方。
白安安小小的身子窩在紅木圓桌下,微微側頭打量此刻的環境。
毫無疑問,她回到了五六歲的時候。
她低頭瞄了眼自己的手,這雙手骨瘦如柴,本是一雙孩童的手,卻偏偏布滿厚厚的繭子。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到記憶中那些叫她不快的東西,暗自撇了撇嘴。
她之前對穆天音說的話,自然不全部是假的。
她為了提防穆天音來這一手,所以稍微修飾了一下自己的童年記憶。
她不是要看她爹是誰麽?
她就完完整整的,給她瞧個夠。
下一瞬間,燭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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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開房間大門,款款走了進來。
來人腳步很沉重,顯然只是普通人。
白安安蹲在桌子底下,抱住瘦弱的自己,一張臉面無表情。
時間過的太久了,她已經忘記當初這個時候軟弱的自己。不過卻記得她跟妓院裏那些家夥的相處模式。
腳步聲越來越近,漸漸停在圓木桌前。
“安兒,你躲什麽?讓娘好找。”與白安安成年之後如出一轍的嬌媚嗓音響了起來。
白安安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想要作出攻擊的反應,好歹記住穆天音正在窺視她,好懸忍住了。
她閉了閉眼睛,掩飾住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瞬息之後,小臉滿是做錯事情的惶恐。
“安兒,你再不出來,娘生氣了。”
白安安聞言,很有翻白眼的沖動。
她這個便宜娘親是個瘋子。
白安安的爹,是魔非妖。
他将她便宜娘從人間虜來,本打算玩玩就殺死。不料她便宜娘親竟懷了她。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身懷魔種,還能怎麽樣?
便宜爹雖然是個人(魔)渣,但是卻意外放了懷孕的便宜娘。
不過便宜娘生下她後,又沒能力存活。
只能進入魔界的銷售金窟,出賣自己的身體。
白安安知道,她身來便帶原罪,便宜娘沒有直接把她掐死在襁褓中,算她命好。
可是自打出生之日起就被毒打長大,這讓穿越前,從小就是父母寶貝疙瘩的白安安十分矛盾。
一方面,她知道便宜娘是受害者,她恨她,無可厚非。
可她又實在無法忍受對方将她當做出氣筒,一有氣就往她身上撒。
她稍有做得不對,就會被對方揪住錯處暴打一頓。
後來被打的經驗多了,她就學聰明了。在她生氣的時候找地方躲起來。
可是妓院就這麽大,她能躲到那裏去。
白安安回憶完,才慢吞吞地爬出來。
她緩緩擡起腦袋,看向站在面前的便宜娘親。
便宜娘親的容貌,和白安安的本體有六分相似。容貌方面,自然無可指摘。
白安安才看了一眼,臉上就驟然挨了一巴掌。
她被打蒙了,小小的身體竟直接被打翻在地,還滾了幾圈。
她這身體常年營養不良,整個人都瘦的皮包骨頭。
她年紀又小,被成年女子一巴掌扇飛,實在太正常不過。
她驀然擡起頭來,厲目一掃,就要發怒。猛然思及穆天音還在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裏觀察着她,眸光登時一閃。
頓了頓,她的大眼睛頓時濕漉漉起來,小手捂住臉頰,驚惶地望着便宜娘親:“娘!”
青樓女子都愛穿豔色衣服,對方松松垮垮地拖着一身輕紗紫色長裙,走動間,隐約可以看見修長白皙的雙腿。
便宜娘親走到她跟前,陰着臉垂眸瞧她。
白安安按在地上的手指驟然縮緊,不是害怕,而是想即刻撕碎她。
可是不行。
于是她撐在地上的手指,又緩緩松開,惶恐不安瞧着她,一副吓得瑟瑟發抖的模樣。
紫衣女子居毫不知情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她高臨下俯視着小小的孩童,稍稍蹲下身子,陡然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将她提了起來。
白安安登時疼得想破口大罵。
都說黃毛丫頭。
她這個年紀,又營養不良,可不就是黃毛丫頭?
她頭頂上那幾根毛本來就夠稀疏的,便宜娘這麽揪,豈不是要直接脫發?
她四肢在空中亂蹬,故意掙紮起來。
穆天音呢?就這麽看着她被打?果然是虛僞的正道人士!
“別動!”女人聲音尖利道,惡狠狠看着她,“你那是什麽眼神?!要不是你,我怎麽會這麽苦?!”
女人說着,空着的那只手,驟然又扇了過來。
剛才還可以說是被打在地上滾了一圈。
這一次可是真的飛出去了。
白安安直接撞到了旁邊的床欄上,腦殼碰到木頭,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她趴在地上,瞬間鮮血如注。
她整個人都迷糊起來,血從腦袋上流下來,順着眉毛往下,糊了她兩只眼睛。
白安安躺在地上,透過血色看到便宜娘親慘白的面孔,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想起來這是什麽時候了。
六歲那年,便宜娘親失控,差點将她打成腦震蕩。
反正她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才爬起來。
本來以為就要這麽憋屈死去了,不想便宜娘親用藥吊着她的命,硬生生又讓她撐了過去。
白安安對她又恨又怕,有時候簡直恨不得讓她去死。
或者,幹脆一了百了,被她打死。
也好過這樣日日受她折磨,忍受她的反複無常。
她虛弱躺在那兒,看見便宜娘親驚慌失措跑出門外,心中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波動。
她對她的恨,早就随着她死去那刻,煙消雲散了。
她雖然不恨她,但更不愛她。
白安安閉了閉眼睛,側過腦袋,看見一雙白皙的沒有一絲髒污的繡鞋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人長身玉立,站在她的身邊,居高臨下俯視她。
對方一身白衣,翩然若仙,那身氣質,和秦樓楚館格格不入。
穆天音其實已經呆在旁白看了好一會兒,她全程目睹毫無反抗能力的白安安被毒打,卻沒有伸手阻止。
因為她知道,這裏不過是白安安的記憶片段。
就算她阻止了,也無法抹去曾經發生的一切。
而且她貿然插手,或許會攪亂對方的記憶也說不定。
可是她當她看到小小的孩童傷痕累累躺在那兒,無聲無息的模樣,盡管知道她不會有事,還是不放心,想要出現仔細檢查一番。
她的手指輕柔地落在白安安幼嫩的肩膀處,只感覺手下的小小身體,瘦小的驚人,一手摸上去,瘦骨嶙峋。
她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連帶着手指仿佛也微微抖了抖。
稍稍為她治療一番,應該不影響什麽。
穆天音垂下眼睫,手中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從她身上傳遞過去。
白安安躺在那兒,幾乎想嗤笑出聲。
剛才她被暴打不出現制止,現在出現裝爛好人。
不過穆天音身上雖然冷的吓人,但是她的靈力,倒是暖暖的,讓她挺舒服。
腦袋上的血漸漸止住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起來。
白安安失血過多,整個人還是迷迷糊糊的。
穆天音看到她頭上的傷口漸漸愈合,停了手。
既然白安安沒事,她就不再多事,轉身想走。
不想腳步才堪堪邁出一步,裙角就被一只小手拉住。
白安安小手抓住她的潔白的裙角,手指又黑又瘦,抓住她的裙子上還沾了不少血。
穆天音垂眸盯着的裙子,面無表情看向她。
白安安努力睜大眼睛,大的驚人的雙眼濕漉漉的,仿佛無辜的小鹿,哀求望着她:“仙女姐姐,你別走!”
她見穆天音只是沉默,并沒有提步離開,繼續道:“我已經死了嗎?所以仙女姐姐你來接我去天上?”
她說完,驟然綻放一抹純潔無垢的笑,“太好了!”
穆天音垂眸望着她,嘴唇動了動,片刻後才道:“你能看見我?”
白安安詫異地眨了眨眼睛:“不能嗎?安兒已經死了,自然能看見仙女姐姐了!”
穆天音略略思索一番,想到白安安是人類和夢魔的混血,所以能夠控制腦中記憶夢境,大體也說得過去。
只是此時被她看見,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門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來的不僅一個人。
白安安臉色迅速變得慘白,越發緊張抓住穆天音的裙角,仰着楚楚可憐的小臉哀求道:“仙女姐姐,求求你,帶安兒走吧?”
白安安仰着腦袋,咬住嘴唇,渾身顫抖。
穆天音垂眸盯着她,默然不語。
……
紫衣女子還有年長的大夫腳步近了。
紫衣女子推開大門一瞧,不禁臉色大變:“安兒?”
地毯上一灘血跡,昭示着不久前的一場暴行。可小小的孩童卻不知所蹤。
紫衣女子唇色發白,面無人色環顧四周。
白安安抱住穆天音的脖子,裝作好奇的打量四周:“仙女姐姐,你帶我去哪裏呀?”
穆天音沉默了會兒,才緩緩道:“我不是仙女姐姐。”
白安安大聲反駁:“才不是呢!你剛才都帶着安兒飛了!”
穆天音頗感頭痛,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時鬼迷心竅,就這麽帶着這個孩子跑了出來。
大概是白安安在現實世界之中,對她說的那些和她記憶沒有一絲相似之處的細節讓她迷惑?
她不知該拿這個孩子怎麽辦,只能伸出手指,點在她的眉心,瞬間回到了現實世界。
白安安驀然睜開眼睛,緩了片刻,眨了一下眼睛,才露出毫無陰霾的笑臉望向穆天音:“師姐!”
穆天音默默瞧她一眼,想到回憶中傷痕累累的孩童,不禁沉默不語。
白安安知道此刻穆天音必定心思複雜的很,她的童年肯定沒有她這麽悲慘。
既然她要看她的記憶,她就給她看。
多少感情,由憐生愛?
白安安就是要讓穆天音同情她,進而憐愛她。
她掩下雙眸中閃爍的微光,擡起臉來,一臉天真爛漫:“師姐,你是不是看到我娘了?她是不是很漂亮?”
白安安絮絮叨叨,“我娘對我最好了!她從來不打我,還總把好吃的東西留給我——”
什麽叫可憐?
毫不自知悲慘,就叫可憐。
攻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