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兒一早府裏遣轎子去接,張大人慢走……”
☆、第 4 章
張懷濟一進家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好香。”陳皮把他身上的外頭的鬥篷卸下來,搭在一邊兒道:“要說咱們姑娘這炖肉的手藝,比西街口老陳記的醬肉還強呢,等肉炖好了,拿剛出鍋的熱餅卷一塊,恨不能把舌頭都吞進去。”說着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張懷濟不禁笑了,伸手點了點他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外人見了,不定以為我這個主子成天餓着你呢。”說着不禁道:“昨兒折騰了一宿,還說讓她好生歇着,怎麽倒炖起肉來了。”說着出門往竈房去了。
張家的小院是官方給驿丞配的住所,房子不大,卻也齊全,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竈房搭在院一側,有一大一小兩個竈,兄妹倆加上陳皮甘草也不過四個人,用不着大竈,只燃着小竈,閑時燒水烹茶,飯時蒸煮炖炒也盡夠了,也沒請廚娘,平常日子都是甘草料理,懷清有興致了,才會下廚。
舉凡懷清下廚,必然是炖肉炖雞一類的大菜,張家父母早喪,桑園村那幾畝薄田,也沒什麽進項,一家子就指望着張懷濟那點兒俸祿過活,懷濟一個不入流的驿丞,一年到頭的俸祿也就勉強夠一家的挑費,若不想年底打饑荒,就得勤儉持家,故此,張懷清這個在現代根本不知柴米油鹽的主兒,也學會了計算着過日子,着實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學會這些。
不過兄妹倆的日子比起平常人家的老百姓還是要好很多的,至少跟前還有陳皮甘草使喚着,所以也該知足,更何況,昨兒之後,想來她哥也該得了機緣。
雖有投機之嫌,懷清卻不覺得有什麽錯,有道是适者生存,無論官場還是市井,都需要人不斷的去适應現實才行,懷清也想孤标傲世,可得有孤标傲世的資本才行啊,空想有什麽用。
他們兄妹倆是地道的草根兒,既沒門路,也沒顯貴的親戚人脈,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自己這雙手,這身醫術,何為投機,何為市儈,是人誰不想往高處走,先把日子過好,腰杆挺直了,才能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這是根本。
懷清信奉一句話,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無論古今這都是真理,只要不偷不搶,無愧于心就成了。
甘草盯着竈上炖肉的小鍋,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的,無意識的吧嗒了一下嘴:“姑娘,這肉可都炖一個多時辰了,差不多了吧。”嘴裏說着,眼珠子卻仍落在肉鍋上。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掀開,我看看。”
甘草眼睛一亮,急忙把鍋蓋掀開,并且把筷子遞在懷清手裏,懷清紮了一下鍋裏的肉道:“還欠些火候,你在這兒盯着,什麽時候鍋裏的肉汁收的差不多了,就成了。”
甘草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把底下的火撥了撥:“姑娘這炖肉的法子瞧着古怪,炖出的肉卻真香,那天我去街上買繡線,西街賣醬肉的陳老漢喚住我,問了我半日呢,我磨不過就把姑娘炖肉放的那一大包藥材都告訴了他,他死活不信,倒像我在打謊一般。”
懷清挑挑眉道:“你記得住?我還當你忘了呢。”
甘草道:“奴婢雖笨,瞧姑娘炖了好些回了,哪還能記不住,況,花椒,大料,幹姜,香葉這些還罷了,豆蔻可是我特意去藥鋪買來的,如何不記得,只不明白為什麽姑娘炖肉要放藥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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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清道:“花椒大料是為了除肉的腥膻之氣,豆蔻開胃消食溫中祛濕,歸脾胃經,而吃肉最易生濕,故此放入豆蔻最相宜,且能生出一股別樣的肉香,溫中祛濕開胃消食之于也滿足了口腹之欲,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懷清話音剛落,懷濟走進來道:“到底小妹學的精,這藥理都能用在炖肉上,只不過,今兒不過年過節的怎炖起了肉?”
懷清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瞧哥哥說的,好像平日裏妹妹讓你吃的都是白菜豆腐一般,雖不過年,今兒卻比過年還高興,想來哥哥該有喜事了才是。”
懷濟頗意外的道:“小妹如何知道的?”
懷清神秘兮兮的舉起手,似模似樣的掐算了一下道:“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懷濟自然不信,卻想起自己妹子自來聰明,給她猜出來也在情理之中,便道:“說起來,還是昨晚上的事兒,小妹那一副全歸補血湯救了葉夫人,葉大人這才擡舉了我。”
懷清道:“升了你的官嗎?”
懷濟點點頭:“說已上書吏部,推薦我任南陽縣的知縣。”
知縣?懷清眼珠子轉了轉,琢磨這知縣就相當于現代的縣長呗,雖級別不算高,好歹有了品級,比現在這個不入流的驿丞可強多了,只不過哥哥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南陽縣,這個父母官恐不好當。
這麽想着,不禁道:“哥哥可知南陽縣的狀況?”
本來還當他兩眼一抹黑,不想懷濟卻道:“南陽縣隸屬汝州府,背靠伏牛山,臨着唐河,說起來也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一方寶地。”
寶地?懷清不禁皺了皺眉:“哥,就你說的這些,老百姓靠什麽生活?”
懷清可不傻,這是古代不是現代,老百姓還處在溫飽的階段,也就意味着沒有地,種不出糧食,就得挨餓,什麽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又不能蓋度假村開發,這些山啊水的,代表的就是一個字“窮”。
在溫飽還沒解決的前提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都是狗屁,所以她哥這官不好當,也真不知道葉大人是怎麽想的。
懷濟見妹妹蛾眉緊鎖,不禁道:“哥當官也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剛葉大人還囑咐我,要當個清正廉明的父母官,為民做主,這才是當官的本分,若哥哥去了南陽縣,能讓老百姓吃飽穿暖,也不枉哥哥這十年寒窗了。”
即便現實如懷清,也不禁肅然起敬,在她的想法了,當官都是為了榮華富貴,畢竟名利二字的誘惑力不是尋常人能抵擋的,她一直覺得,懷濟考功名當官是為了功成名就,如今看來,自己倒有些龌龊了,不是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心裏頭撥着小算盤,不能說她錯,只能說她不如懷濟的胸懷大,她心裏裝着的是兄妹倆的小日子,再大些,想振興中醫,她哥哥心裏裝的卻是老百姓的疾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懷清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真有她哥這種人。
這麽想着,不禁有些呆了,懷濟見她張着小嘴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禁失笑,伸手拍了她的額頭一下道:“怎這般瞧着哥,不認識了啊?”
是有些不認識了,從來不知道她哥心裏裝着這麽大的志向,或許自己應該幫着哥哥,實現他的理想,懷清覺得,他哥哥說起這些的時候,仿佛換了人,雙眸晶亮,容光煥發,再不是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小驿丞了,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大将之風。
不過自己一個小女子能做什麽呢,她有什麽本事,穿越過來三年,懷清頭一次開始認真去審視自己的處境,進而規劃未來,也直到此刻,懷清才有了真實的歸屬感,之前她總想着或許自己一覺醒來,就穿回去了,所以在這裏的生活,有些得過且過混日子的意思,可現在她有了目标,那就是憑這一身醫術,幫哥哥當官,當一個利國利民的好官,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懷清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有了目标就得朝着目标努力,不過懷清也不傻,心裏明白,當一個好官有多難,要是沒根沒葉,沒人罩着,哥哥這個官別說為民做主了,恐怕他哥這條命都保不住,所以,葉府這顆大樹必須抱着,而且得死死抱住了。
有了這種想法,轉天葉府遣轎來接,懷清欣然前往,這次跟那天看病不同,轎子從側門擡進去,到葉府儀門外才落下,轎簾打起來張婆子親來扶着懷清下轎,引着她進二門往老太君院子裏去。
前兒半夜裏來,不知是福是禍,又黑燈瞎火的,根本沒心思瞧這葉府,今兒才算看了個清楚明白,從抄手游廊進去,一進一進的院子,竟不理會走了幾進,拐進一個影壁才算到了地兒。
路上遇上的丫頭小厮莫不垂首給張婆子見禮,可見在這葉府,張婆子頗得體面,想想也是,這葉府最大最牛的人物,還真不是葉之春這個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而是他娘,葉府的老太君。
皇上的奶媽子相當于養母了,若不是這樣的情分,葉之春不到四十的年紀,即便政績再亮眼,恐也做不到今天的地位,說白了,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外,人家上頭通着天呢,這才是硬道理。
張婆子這一路都在打量這位,雖是小門小戶的丫頭,卻難得沒有丁點兒小家子氣,算起來,可還不到十四呢,這股子穩當勁兒真不知怎麽修煉出來的,更別提這一身神乎其神的醫術了,說實在的,若不是老太君,自己真當那方子是她哥開的呢……
☆、第 5 章
懷清跟着張婆子,剛至廊下便聽見兩聲咳嗽傳出來,懷清停住腳,張婆子低聲道:“這是老毛病了,每逢秋冬必犯一次,若小心謹慎些還好,稍一疏忽便要延上一冬。”
懷清道:“既有症候當早治才是,拖久了恐不妥當。”
張婆子道:“可不是嗎,卻不好治呢,就為老太君這個病,老爺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莫說太醫院的太醫,只咱們大燕遠近聞名的郎中都來瞧過,雖也有對症的,剛吃下一兩劑的時候見些效用,過不了幾天又犯了,竟是難除這個根兒,今年立秋的時候犯了一回,好容易過去,前兒晚上在夫人哪兒熬了一宿,想是回來的路上着了寒,昨兒半夜就咳了起來。”
話剛說到這兒就聽屋裏老太君道:“讓你去接個人,怎倒在外頭說上話了,這都快臘八了,天寒地凍的,回頭凍病了可怎麽好,快着進來吧。”
張婆子忙應一聲,丫頭打起簾子,懷清跟張婆子走了進去,過堂屋直入東次間,一進屋便撲臉的熱,懷清略瞄了一眼,只見當屋放着一個銅制镂刻着松鶴延年的大熏爐,裏頭銀絲炭燒的真旺,頂上氤氲而出縷縷芬芳,仔細嗅像是蘇合香。
老太君斜斜倚在暖炕上,手臂下是一個福壽字的大迎枕,當真好一位富貴的老封君,只不過氣色有些不好,想是咳嗽的緣故。
懷清蹲身一福:“民女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遭,見懷清衣裳打扮雖簡單,舉手投足那股子靈動氣兒卻藏都藏不住,膚色細白,明眸皓齒,前兒夜裏未顧得仔細端詳,這白日裏一觀瞧,便形容尚稚,竟也難掩芳華,假以時日必是個絕色佳人。
話說回來,便不是佳人,這一身醫術也着實罕見,雖心裏猜着前兒那方子是出自她手,到底有些疑心,想一個十四不到的丫頭,何來這樣大的本事,那王泰豐可是太醫院裏的泰山北鬥,怎還不如這十四不到的小丫頭了,說起來真令人難以置信,故此,今兒讓她來,老太君也是存心想再試試她,是不是真有本事,還是自己看走了眼。
想着,便道:“你小人家的禮數倒周全,這裏沒外人,你也別拘着,叫你來也不是立規矩,是我這人老了,就想找你們這樣的小丫頭說說話兒。”
張婆子早已搬了個繡墩過來放在炕邊上,懷清剛坐下,老太君又咳嗽起來,旁邊伺候的丫頭忙捧了痰盂來,另一邊兒的小丫頭在老太君後背輕輕捶了幾下,咳出一口痰來,方好些。
懷清目光從痰盂裏劃過,心裏已有了大概,老太君漱了口道:“叫你來本是要說話,不想這咳症又犯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張婆子道:“不是老太君攔着,早請郎中來瞧了。”
老太君哼一聲道:“快別提那些庸醫,我這症候治多少年了,若他們能治好何至于抻到這會兒了,白喝了那麽些苦藥湯子,也沒見好,索性少受些罪吧,這都臘月了,再過兩個月,等立了春就好了。”
張婆子目光一閃道:“您老若不樂意讓大夫瞧,不若讓懷清姑娘給您老瞧瞧脈吧,張家是醫聖後人,祖傳的手藝,想來懷清姑娘也是通醫術的。”
老太君聽了未知可否,卻看向懷清,懷清心裏知道,這老太太是心裏懷疑,想試探自己,自己既想抱住葉家這棵大樹,就得把老太君的病治好了,這是捷徑。
想到此,懷清道:“不敢說通醫術,只不過瞧過些醫書,略知道些,老太君若不嫌棄,民女給老太君瞧瞧脈吧。”
老太君子心裏點了點頭,暗道這丫頭卻謙遜,明明把王泰豐都比了下去,卻只說略通,俗話說,謙受益滿招損,這丫頭倒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丫頭早拿了軟枕來墊在老太君腕下,懷清三指按住寸關尺,仔細斟酌,只覺脈象遲滞一息三至,這是寒脈,再按,遲兼滑,這是痰症,正應了老太太的症狀。
懷清專心號脈的時候,老太君也在端詳她,雖未見她開方,就憑這切脈的手法,老太君也知道,自己所猜不差,前兒那個方子的的确确是出自這丫頭之手,雖不知這丫頭年紀輕輕如何習得這一身好本事,卻又想,天下之大,什麽奇人沒有,古代甘羅十二為相,十四歲的小神醫又算什麽。
這麽想着,倒不覺多稀奇了,心裏拿了準,也去了試探之心,倒真心的想讓懷清把自己這個老病去了根兒,不然這每逢秋冬必犯,也真讓人受不得。
心裏雖這麽想,卻也知道自己這病難治,也不催她,只等懷清放開手,方道:“我這是幾十年的老症候了,想來難治。”
懷清略沉吟道:“老太君,若民女所料不差,您老這個病有四十年了,且是從秋冬之交,子夜之時起的。”
老太君大吃了一驚,愣愣看着懷清,自己這個病前前後後看了不知多少大夫,就沒有一個一號脈就能知道是什麽時候起的病,這丫頭還真是個神人。
這事說起來還是因為皇上,自己是皇上的乳母,四十年前,皇上才兩歲,還是皇子,因皇上生母,已故的太後,觸怒天子,打入冷宮,宮裏自來世态炎涼,榮寵時自不必說,一旦失勢牆倒衆人推,誰還管你的死活,皇上身子嬌貴,一來二去便病了。
老太君還記得那是立冬前一天,皇上高燒,小小的孩子都燒糊塗了,已故太後那時也是病的自顧不暇,萬般無奈之下,自己抱着皇上跪在慈寧宮前,整整跪了半宿,太後發了慈悲,抱了皇上進去,請太醫瞧病,才得了性命,那夜之後,自己便落下了這個秋冬咳嗽的毛病,到如今可不正好四十年了嗎,也正是秋冬之交子夜之時,這件事只自己知道,這丫頭是如何知道的,她才多大,四十年前,她連影兒都沒有呢,若說是從脈上能瞧出來的,那老太君只能說,這丫頭的醫術比自己想的還要高。
只看老太珺的臉色,張婆子等人便知說準了,衆人不覺驚異的看着懷清,老太君回過神道:“丫頭倒真好本事,這病根兒真讓你說着了,既號出了病因,這個病可能治嗎,得吃多少劑藥才能去根兒?”
老太君一句話,屋裏其他人都有些笑意,張婆子道:“老太君可真是,您老也不是寶哥兒,還怕吃藥不成,依着老奴,只能去了這病根兒,便吃上半年也值。”
老太君一聽半年,不覺皺眉,倒惹的懷清想笑,暗道,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點兒都不假,這老太君能享今日這般富貴,想來是吃過不少苦的,不想倒怕吃藥了,想着不覺露出些笑意。
大約老太君也覺自己有些孩子氣,瞪了懷清一眼道:“你這丫頭莫笑,那藥湯子喝的我真是怕了,吃一回藥,我這嘴裏都能苦上半個月。”
懷清忍不住笑道:“老太君放心,我這藥不苦。”
老太君一愣,有些不信的道:“真個不苦?你莫不是哄我呢吧!莫非你的藥跟別人不一樣?”
懷清道:“老太君這個病,不用那些苦藥也能治。”
老太君一聽大喜,忙道:“快拿筆墨來,讓這丫頭寫方子。”
丫頭忙去對面桌案備下,懷清過去寫了方子,丫頭拿過來遞給老太君,老太君接過看了兩眼,又遞還給懷清道:“比不得你們這些識文斷字的,老婆子是個睜眼瞎,你念給我聽聽吧。”
懷清這才接了過去,念道:“生姜一物,切作薄片,焙幹為末,糯米糊丸芥子大小,空心,米湯引下三十丸。”
葉之春拿着方子來回看了數遍,莫怪他多疑,這方子着實太兒戲了些,老太君的病可不是一兩天了,且這麽多太醫都束手無策,若這一味生姜米湯就能治好,何至于這般費勁,待要不信,又不好拂逆母親的意思,想來這姜也沒甚害處,試試也好,只當安老太君的心了。
想着,便讓葉安照着方子上法子置辦來給老太君送去服用,葉安伸手剛要接方子,葉之春卻縮了回去,複又瞧了那方子幾眼。
雖覺這方子有些兒戲,可這字當真難得,都說顏筋柳骨,若論清遠靈氣恢弘大度還得說褚遂良,而張懷濟這個妹子的字,便頗得幾分神髓,倒讓葉之春有些愛不釋手。
雖葉之春是侍衛出身,可自小跟在皇上身邊伴讀,先帝要求皇子們首要的便是書法,請了當代有名的書法名家教授,葉之春這個伴讀自然也跟着受益良多,尤其知道,皇上最喜褚遂良,常臨《雁塔聖教敘》可見鐘愛。
久而久之,葉之春也有所偏好,故此,懷清這字倒頗和心思,略沉吟,提了湖筆另外謄抄了一份遞給葉安,把懷清寫的這張藥方留下來,順手夾在了案頭的書裏……
☆、第 6 章
懷濟在官驿的大門前站了有半個時辰,也不見人,都快凍透了,往街口望了望,不禁暗嘆了口氣,自己這個芝麻綠豆的小官,當的着實憋屈,倒不是俸祿高低,而是這迎來送往的,實在沒意義。
有時懷濟也想,若當初知道自己會當這麽個官,是不是就不考功名,跟着爹做個郎中便了,可懷濟也知道,即便知道這個結果,恐怕自己還是會選擇考功名,小時候跟着爹行醫,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爹的醫術再好,救的不過幾人,若有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卻可救萬萬黎民,所以他想當官,當一個好官。
本來以為自己的志向要郁在心裏一輩子不得伸,不想懷清的一劑全歸補血湯倒給自己打開了一扇窗子,讓自己看到了希望。
想起懷清,懷濟伸手從腰上的荷包裏拿出一小塊姜糖來放進嘴裏,甜中微辣的滋味順喉而下,漸次散開,不大會兒功夫,便覺沒那麽冷了,這是懷清特意給他做的,瞧着雖平常,卻極費功夫,用石杵搗出姜汁過濾數遍,加紅糖熬煮糖稀,等冷了再吊起來拉伸,直到拉不動,切成小塊,方算做成。
懷清力氣小,做這個頗費力氣,卻每年一立冬必要做一回,裝在自己荷包裏禦寒,虧了這些姜糖,自己在這裏一站半日才不會凍出病來。
想到此,懷濟心底不覺暖融融的,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小妹尋一門可保一世平安的好親事,這樣自己才能放心,也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正想着,忽聽陳皮道:“爺,來了。”
懷濟回神,見不遠處來了三輛馬車,心知必是汝州知府陳延更的車架,之所以如此低調,主要是此行不是公差,而是為了給葉府賀喜而來,真要擺着知府的架子倒不妥當了,估摸也知道葉大人的性子,故此輕車簡從而來。
懷濟最不善交際媚上,擱以往,只把該盡的本分盡到了,也就是了,卻昨兒晚上,懷清跟他道:“哥哥要去的南陽縣隸屬汝州府,這位陳大人是哥哥的頂頭上司,即便哥哥耿直,可為了南陽縣的百姓,也當從長計議。”
一句話當真點醒了懷濟,可不嘛,若為了百姓,莫說彎彎腰,便給這位知府大人下跪,也不算什麽,卻若因為自己不招上司待見連累了南陽的老百姓可是罪過。
想到此,懷濟振了振精神,等車一停忙迎了上去,當前一輛車下來一個青衣随從,瞟都沒瞟懷濟,跳下車直往後頭去,不大會兒功夫,陳大人從第二輛車下來,後面第三輛車裏卻下來個圓滾滾的胖子,年紀約有四十上下,只瞧穿着打扮就知不是尋常老百姓,且帶着兩個貌美絕倫的丫頭使喚,一下車就把手爐放到了他手裏捂着,這架勢倒比陳延更還講究。
下了車便道:“再不到,我這把骨頭都要凍挺了,這鄧州府怎比咱們哪兒還冷些,。”
陳延更笑了笑道:“你不常進京,若是在京裏住上一冬,就不覺得鄧州府冷了。”
那胖子道:“有機會倒該去住上一住。”
懷濟瞧着兩人說話的空檔,上前躬身:“下官張懷濟參見陳大人。”
陳延更鼻子眼兒裏嗯了一聲,眼皮都沒夾張懷濟一眼,邁步走了進去,倒是那個胖子掃了張懷濟一眼,心道這鄧州城的驿丞倒生的挺體面,可惜官太小,且升遷無望,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搖搖頭跟着陳延更走了進去。
張懷濟不覺苦笑一聲,當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這位陳大人哪只比自己大一級呢,自己這個即将上任的南陽縣令,連句話都說不上,更遑論打好關系,給南陽縣的老百姓謀福利,根本是癡人說夢。、
這麽想着,不禁有些失落,落晚到家也有些悶悶不樂,懷清悄悄問了陳皮,便大約猜到了哥哥的心事,只這官場如此,她哥若不想當官還罷了,只想在官場裏混,就得适應官場的規則,這跟清官貪官沒關系,不管在哪兒都是适者生存,只有先站住了腳,才能談為民做主的志向,這是她哥必須經歷的過程,需要他自己去調節适應,誰也幫不上忙,不過,倒是可以适當的耍些小聰明。
想着,眼珠轉了轉,喚過陳皮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轉過天,正是臘八,趕上了就得應景,下半晌的時候,張懷濟讓驿館裏的廚子做了臘八粥遣陳皮送了過去。
自然見不到陳大人,能見到陳大人跟前的大管家叫劉成已是造化了,這也就是在這裏,要是在汝州府恐怕連這位大管家也不會撣自己一下的。
劉成接了過去,揮手讓陳皮下去,陳皮躬身的時候,不小心從懷裏掉出一張請柬來,劉成瞧見了不禁一愣,若是別的,許劉成不知道,這張請柬卻相當熟悉,也是他們大人來這鄧州城的目的。
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這個帖子跟他們老爺的一模一樣,劉成心裏不禁轉了幾轉,他自然知道這小子是在驿丞張懷濟跟前伺候的,這帖子莫非是張懷濟的?怎麽可能?即便張懷濟是這鄧州府的官,可一個小小不入流的驿丞,莫說葉府少爺的滿月酒,恐葉府看門的小子都比他體面,這個帖子怎麽會在這小子手裏,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這小小的驿丞卻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
想起昨兒張懷濟那木讷的樣子,劉成暗暗搖頭,心裏疑惑,遂一伸手把那帖子撿了起來,這個功夫已經看的清楚明白,的确是葉府的請柬,臉色變了變,挂上一個笑,把帖子遞給陳皮道:“我們家大人昨兒趕路着了寒,剛吃下發汗的藥睡了,不好驚動,張大人費心了,待我家大人醒來,小的必會禀告大人知道。”
陳皮暗道,還是他們家姑娘聰明,這一張帖子就把什麽都解決不了,昨兒那意思不說對自己這個下人,就是對他們家爺也是代答不理的,哪有今兒這樣的好眼色,這可真是差別待遇。
陳皮從屋裏推出去不覺生出一個念頭,若他們家爺這個官讓姑娘當,估摸也不是如今這樣了。
等着陳皮出去,劉成才進了裏屋,陳延更還沒說話,旁邊的胖子先道:“大管家倒是越來越沒架子了,跟個小子搭什麽話?”
劉成跟了陳延更二十來年了,什麽性子陳延更最清楚,故此也知道劉成擡舉那小子必有緣故,便看着他等他解釋,劉成道:“那小子一躬身,從懷裏掉下來張請柬,正是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
陳延更一愣:“當真,你沒看錯?”
劉安忙道:“小的特意拿起來瞧了,千真萬确。”
陳延更略沉吟,看了對面的胖子一眼道:“此中必有緣故,莫非張懷濟跟葉府沾親?”
那胖子也收起了輕視之心,跟劉成道:“這事還得大管家上心掃聽掃聽。”
劉安應一聲去了,沒多少時候便回來道:“掃聽清楚了,這張懷濟跟葉府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的,不過卻聽聞救了萬氏夫人一命。”
陳延更自然知道葉府的萬氏夫人正是定南候府的貴女,去年皇上賜婚,嫁給葉之春當了續弦,若論出身地位,莫說續弦,就算葉大人的原配,恐也有點兒委屈了,若不是葉之春跟皇上的情份不同,這婚事無論如何也成不了的,所以,這位萬氏夫人在葉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想到此,陳延更忙問底細,劉成道:“萬氏夫人難産血崩,太醫王泰豐都束手無策,不想卻讓張懷濟救了命,這才母子均安,因這份救命之情,葉大人上書吏部,擡舉張懷濟當了個縣令,估摸年後吏部的批文就能發下來。”說着忙又解釋了一句:“這件事卻跟大人有些關系。”
陳延更揮揮手道:“你倒是學會藏頭露尾了,快說。”
劉成這才道:“張懷濟上任的地兒,正是咱們汝州府的南陽縣。”
陳延更皺眉沉吟片刻,看向對面的胖子道:“你說葉大人這是什麽意思?若報答救命之恩,也不該是南陽縣啊,誰不知南陽縣窮的都吃不上飯了,這個官可是丁點兒油水都沒有,且,前頭留下的爛攤子,可還不知道怎麽料理呢,這些日子我正愁這事兒呢,不想葉大人倒擡舉張懷濟當這個縣令,這後頭的心思當真難猜。”
那胖子想了想道:“依我看,這事兒瞧着是壞事,卻也不一定,我是個做買賣的商人,官場的事兒知道的不多,卻也明白一件事,越是窮的地兒,越容易出政績,這政績可是升官的梯子,光有門路沒有政績,恐怕也難升遷吧。”
陳延更點點頭:“這麽說,葉大人擡舉張懷濟去南陽縣當縣令,不過是跳板了。”
胖子喝了口滾燙的熱茶道:“若不然,怎麽解釋?”卻又笑道:“說句糙話兒,葉大人跟皇上的情分擺在哪兒,這張懷濟救了萬氏夫人,就算一步踏上了通天的道兒,陳大人一直惦記的事兒,或許能應在這個張懷濟身上也未可知。”
陳延更眼睛一亮,頓時明白過來,跟劉安道:“你去汝州城的福來樓訂一桌席,晚上我要請張大人吃酒……”
☆、第 7 章
懷濟前腳剛進家,水都沒顧上喝一口,劉成就來了,聽見陳皮的話,懷濟蹭一下站了起來:“你,說誰來了?”
陳皮瞄了眼炕邊兒烤火的懷清,忙道:“陳府的大管家劉成,說陳大人今兒晚上在福來樓擺了席,邀爺吃酒。”
懷濟愣在當下,懷清卻站起來,讓甘草拿了懷濟的鬥篷給他披在身上:“哥哥快些去吧,只記着妹妹一句話,莫談公事 。”
張懷濟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昨兒自己在外頭立了大半個時辰,陳大人連眼角都沒給他一個,今兒卻來邀自己吃酒,想是知道了萬氏夫人的事,以此來示好,可這示好也有學問,從品級上來說,陳延更是四品知府,自己便去了南陽縣,也不過一個七品縣令,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酒,豈不荒唐,若不論官位品級,只當朋友私交,便說得過去了,故此,懷清這句莫談公事,正說到點子上。
想到此,懷濟不禁道:“你這丫頭當真聰明,哥哥記下了。”
懷清幫他把鬥篷系上,又不忘叮囑一句:“哥哥說話需小心些,莫吃太多酒。”懷濟點點頭。
懷清送他出了門,才回身,瞧了瞧這個住了三年的小院,想來過不久就該走了,倒有些舍不得了,不管古今,這念舊的性子都沒改。
忽聽甘草道:“落雪了,真不容易,這可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呢。”
懷清擡頭看去,紛紛揚揚的雪花從青黑的天幕上落下來,打在臉上一陣冰涼,凍的她打了個激靈。
甘草急忙道:“姑娘快進屋去吧,穿這麽單薄,回頭凍病了怎麽好?”
懷清伸手戳了她的臉蛋一下:“笨丫頭,忘了你家姑娘是大夫了。”
甘草嘟了嘟嘴:“知道姑娘有本事,可再有本事也是人,用姑娘的話說,風寒暑濕燥邪,稍不謹慎便可致病,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