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喜
底下的人說她不忠、不貞、不配為人,但她看着他們更不配。
滿嘴污言穢語,生活在茅廁中,吸進去的是臭氣,吐出來的都是黃色不明物。
還有啊,她丈夫出去打仗一去不回,家中婆婆甚至給丈夫舉辦了葬禮,那就是已經死了呀,那為什麽她歸家也要被罵呢?
哦,她懷孕了。
可是,可是,丈夫離家一月,她查出一月身孕,為什麽不信是丈夫的遺腹子呢?
哦,因為家中有男人鞋襪。
可是,可是,鞋襪是丈夫的呀。娘家想她再嫁,夫家嫌她克夫,她只能獨居,留下一二丈夫遺物以示哀思。
為什麽呢?她不懂。
揮舞鞭子的人覺得累,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然後跳下高臺點燃火把,露出殘忍的笑。
這火燒的挺旺,讓她嚴重失血的身體得到微微暖意。
對了,除了鞭傷之外,身下也有一股淙淙水流,黏膩不已。
但她已經不覺得疼了。
因為她覺得世界都是假的。
說不出原因,從心底裏湧上的隔膜感,身體的不協調都在告訴她,這個世界不是她的。
哪有火燒身子一點也不疼的。
她不是“她”,不是那些東西口中的“她”。
瞧啊,下雨了,澆滅她身上熊熊燃燒的烈火。
在那些東西失望的眼神下,她回到“她”的家。
不看,不聽,不理,如此虛假的一切,只要“她”的身體死去,眼前荒誕的一切都會消失,她也會知道自己是誰。
那些東西說她瘋了,她嗤笑不理。婆婆過來讨要錢財,她任其施為,娘家要她再嫁,她笑看“媒人”生氣離開,知道村長夜半帶着七八男子來到家中,她有預感,她要回去了。
果然,當村長不再年輕的身體壓在她身上時,眼前的一切砰然炸裂。
看似溫婉可親的女子定定地望着她,“你為什麽順從,為什麽?!”
古會敏其實不太想搭理她,但,面對一個有着未知力量的女鬼,她覺得自己應該尊重一下對方的神奇力量。
“那個幻境,那個環境,一看就不是‘我’呀,哪怕不知道‘我’是誰,我也能确定那是假的,跟一群假人玩游戲多沒意思。”古會敏一邊說(嘲)話(諷)一邊接近女鬼,“還有,那是你的自身經歷吧?能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那樣我也是服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丈夫的,婆家又只有你丈夫一個兒子,她未來不靠你肚子裏的孩子還能靠誰?但凡你對着婆婆硬氣一些,她哪有不向着你的。還有你娘家,你丈夫是死了,你的确是被認為‘克夫’但是你沒有被休棄,娘家過來找你,直接找村長,村長這人人品不好,但就是好面子,你就哭,使勁兒哭,看他能不能容下外村人來欺負本村人。”
“還有那些流言,人家會用,你不會反擊?他們說你偷人,你就說自己守寡守貞,外人面前示弱,博得同情;婆家娘家面前強硬,讓他們不敢欺負,你看看會怎樣?!”
其實就算真實情況按照古會敏說的來做,女鬼不一定會有“好”結果,她就是覺得一個連幻境都布置不好的女鬼,一個變成鬼都不敢殺掉曾經欺侮過她的村民,她的心智算不得強大,看起來合情合理的話足夠讓她失神了。
果不其然,女鬼沒能察覺古會敏已經接近她了。
沒的說的,古會敏揉了揉手腕,右手攤開,高高舉起,一巴掌扇過去,只把輕飄飄的女鬼扇得整個鬼匍匐在地。趁着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古會敏一把抓住女鬼長發,将她整個人拽起,一拳錘上她的肚子。
女鬼此刻也終于反應過來,一雙手死死抓住發根,試圖将頭發從古會敏手中奪出,可惜已經失了先機,再難奪回。
剩下能夠活動的雙腿也是不安分地踢來踢去,古會敏雖然能夠應付,但也覺得煩,幹脆身體下沉,用自己活人的體重來壓制住對方,用牙、指甲這種最原始的工具來對付她。
單方面的毆打是一件相當耗費體力的事情,更何況古會敏自進入游戲就未曾休息過,剛剛還經歷一場不短的環境,全憑一腔熱血的激情散去,餘下的只有空虛。要知道自己辛苦毆打的女鬼毫無反抗之心不說,除了頭發、衣裳亂了些,連個紅痕都沒有,讓她毫無憐憫之意以外,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
算了,怪無趣的。
女鬼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力氣輕了些,疑惑地瞅了瞅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她眼神茫然,也不知腦補了什麽,一雙充滿怨恨的眸子忽然緩和下來,整個人化作一陣青煙消失而去。
古會敏對這個結果也是莫名其妙,好歹結果是好的。
當女鬼散去,十八號屋子重新展現在她眼前時,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顆面帶和煦笑意的腦袋在白绫上如蕩秋千般上下飄蕩。
帶着一股子別樣的詭異感。
古會敏打了個哆嗦,這才忍住從心泛起的寒意将肖辭搖醒。兩人只當看不見半空中的人頭,将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才見得消失的八號夫妻倆重新出現。
兩人十指相扣,男俊女美,自有一股子脈脈情愫流淌其中。
啧,總懷疑那倆是在逃生游戲裏談戀愛。古會敏別過臉去,不想讓戀愛光環閃瞎自己的眼睛。倒是肖辭,一眨不眨地盯着兩個人,古會敏看不過去,掰過他的腦袋給人家夫妻倆留一點空間。
大約一分鐘後,八號夫妻整理好自己心情,遞出兩人收起來的一張紙。
那是一封遺書。
與先前的契書不同,遺書的紙張泛黃,字跡潦草,還有墨跡橫亘其中,叫人難以辨別。四人各顯神通,好歹解讀了遺書內容,故事與她們之前的猜測大抵相同。
寫遺書的人叫李四娘,整篇遺書裏滿是悲憤,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污名無法洗清,但她的的确确是清白的,沒有偷人,孩子是丈夫的,從來沒有生過改嫁的意願,流言猛于虎,弱女子無法對抗,唯有一死以正清白。
信的最後,李四娘還祈求她歸來的丈夫葬入夫家,她還說因為知道自己名聲給夫家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以妾室的名分下葬就好,以免影響丈夫再娶。
從驚憤交加到懇切卑微,李四娘的一生就這麽結束了。
結合古會敏在環境中的所見所聞大概故事就是,李四娘成親一月丈夫出去打仗,然後大家都以為丈夫死了,婆婆趕走李四娘,李四娘也沒有回娘家。接着村中流言李四娘偷人又有孽子,村民決定燒死她,可是天降甘霖只能說是老天饒過她。
然後,婆婆傷心過度去世。村長等一衆村民饞上李四娘的美色和“名下”房産,以各種理由逼迫她就範。誰知道李四娘的丈夫活着回來,村民害怕他們做的醜事被揭露出來,髒水都潑到李四娘頭上,李四娘自己也覺得自己髒了對不起丈夫,選擇自殺。
一個相當普通的故事。
古會敏四人理清所有事情之後就離開十八號房,臨走時她還看了眼那個高高懸挂的人頭,說不清出于什麽心态還對着“它”笑了笑,她想,自己可能瘋了吧。
他們一走,那人頭便消散在白绫的晃動中,只餘空蕩蕩的白绫,等待着不知道誰的人頭。
“所以說,現在故事的起因經過結果已知,也就是解謎成功,那麽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離開了呢?只是……古河村還是一個‘圓’,沒有出去的路。”
“不急,還是先去我家把孩子們帶出來吧。”
提到孩子,八號夫妻都溫柔的不得了,古會敏有些難以形容那種感覺,只能說那兩個人除了恩愛,應該也是很喜歡孩子的,也可能是寵溺了。
而且吧,在逃生游戲裏的小孩子可以說是麻煩的引爆點,有時候還會充當小boss,真不知他們如何做到把一個随時可能變身的“孩子”當成親生子一般關心。
反正她一想到金三文就頭大。
等她看到金三文時就更頭大了。
四個小孩在踢球。
不值得大驚小怪的樣子。
但那個“球”上五官分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什麽都不缺,正是一個人頭!
那五官古會敏還略有眼熟,一同進入的七戶人家之一。
随着孩子們踢球的動作,臉上随之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睛、嘴巴緊緊閉着,以防沙子進入,每一次肌膚與地板的碰撞都帶來五官的嚴重扭曲,很明顯,“它”還有知覺,甚至還有意識,如同活着一般,她覺得若不是斷口在聲帶之上,那個人頭甚至能叫出來。
哦,對了,斷口還在流血。
腦袋就像連着一個血缸的無底洞,斷口就是出處,血液淙淙,把整個院子,包括孩子們的臉上、衣服上都染得鮮紅一片,活像厲鬼現世。
不用說,肖辭躲得遠遠地,說是出去打水。
古會敏站着沒動,她也想去打水。真的,在金三文面前每次都有新“驚喜”。
倒是八號夫妻的作為在意料之外,好似又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