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年期(一)
深夜裏,他的房。
女孩啞聲喊痛,前後颠簸着,青紫交錯像一盤被打翻的顏料。
聲音撞到支離破碎,連嗚咽都覺痛楚。女孩哭到嘶啞,無助地往前爬,然後被拖着腿拉回去。
又是一場近乎淩虐的感官盛宴,靈魂與肉/體各不相幹,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一切結束後,女孩早就昏睡過去,他裸着上身抽煙,腰間搭條被。
屋裏沒有光,偶爾煙頭明滅一下,照亮他的唇和下巴,像裁過的畫,美,但是不完整。
這支煙盡,他随手扔下床,支着的腳順帶還踩了一下。然後起身去洗澡,一眼都不曾看過身邊的人。
他用過的東西一向扔得很快。
這一年,一個十七,一個十八。他把她拉下水,像白手絹掉進下水道,撈上來也很難洗幹淨。
許明茵側躺在床上,被子裹住自己擰成一團。她後頸出汗,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這夢又濕又冷,陰毒得像條鬼蛇,總時時纏着她吸取生氣。
她在夢中仍不得安穩,如此翻滾卻沒有要醒的跡象——她睡前吞了安眠藥。
畫面一轉,她躲在門後,他在房間裏打電話。
“……”
“嗯。”
“……”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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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對方問了什麽,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說:“睡過,會分。”
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連着語氣一起刻在骨頭上。心被活生生捏碎,滴血都不夠。
像是瓷碎後拼出的人,再刷一層包漿,看起來完整,內裏全都碎裂。
從那以後,她就再沒好過。
許明茵赴英讀研三年,今天回國,劉嘉來接機。
她還是溫婉的眉眼,細唇細鼻梁,待人接物永遠都似春風化雨。
劉嘉挽着她,兩個人來到最近的咖啡廳。
天剛剛開春,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咖啡廳裏的空調還沒關,許明茵解下格子紋的長圍巾。
劉嘉先坐下,有些感慨地看着她,“上次見你都是一年前了,你這可算回來了,以後不走了吧?”
許明茵微微笑着,坐在劉嘉對面,說:“不走了。”
她的圍巾比一般的長圍巾還要長一截,毛茸茸的,許明茵慢條斯理疊好。
劉嘉看着,伸手捏了捏,不禁問:“今年冬天可比前幾年要暖和,你圍巾怎麽買得這麽厚?”
“冷。”許明茵捧住咖啡杯,縮了縮肩膀,輕聲說:“我冷嘛!”
她本就是柔成棉花糖的性子,輕聲說話就像讨饒,總有種小意撒嬌的感覺。
“好好好,買!冷就買!”劉嘉投降。她半舉高雙手,一臉無奈,逗笑了許明茵。
咖啡館的裝了透明的玻璃,外面的人熙熙攘攘,都是黑眼睛黑頭發的。
“還是回國好啊。”許明茵看着窗外輕聲感慨。
“那可不,國外哪有家裏好,人生地不熟的。”劉嘉對國外沒有好感,自己最好的朋友又一去三年不歸,更讓她對國外不喜。
“你男朋友呢?還留在英國?”劉嘉攪動着咖啡随口一問。
許明茵研究生第二年時答應了同校師兄的追求,去年回國過春節還帶給劉嘉看過。
她低着頭許久不開口,劉嘉意識到出事了,手裏的小鐵勺咣當一聲撞在杯子上,“怎麽?分了?”
許明茵低低嗯一聲,擡頭對她笑,有些勉強。
“不是,為什麽啊?!”劉嘉不可置信的問,聲音都尖起來。
可能是老天看不過許明茵從小順風順水,一路從重點小學念到重點大學,研究生還考出了國,她在感情上一向不太如意,認認真真相處卻落不到好。
劉嘉想起去年見到那個男人,身高樣貌談吐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對明茵也好。明茵都帶他見過父母了,她原來以為他們會回國就辦酒的,這怎麽一聲不吭都吹了?
許明茵還不說話,劉嘉急了,扯着她手,“你說話啊,他要是幹了混帳事兒我就算跨國也要去撕他,咱不能讓他欺負了去!”
許明茵搖頭,還是笑,像是累極了不願多說。低頭抿了一口咖啡,苦澀攝住心神,然後才說:“我也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劉嘉氣的都想錘她。
許明茵看着劉嘉,眼裏透出一點迷茫,“他說他感覺不到我的在意,我明明很認真的不是嗎?我甚至都帶他見過父母了……”她絮絮叨叨卻越說越弱,最後只剩喃喃自語。
頓了許久,許明茵似乎是想要盡力描述事實,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重複:“他說,我跟他在一起時是空的,他感覺不出我的存在。”
“然後你倆就分了?”
“嗯。”
“你呢,你怎麽想?”
許明茵輕聲說:“我能怎麽想,是他不願意的。”
“明茵……”劉嘉小心翼翼地喊她,斟酌再三才敢說話:“跟他有關嗎?”
“嗯?”許明茵被問得一愣,随即心裏某塊地方才啓封,帶起了大片灰塵吊子,嗆得她眼淚幾乎落下來。
除了夢裏,她已經很久不曾想起他了。
那些東西都被打了一層碼丢在角落裏,偶爾想起來也像在看電影。銀幕裏放着,觀衆都坐着,許明茵自己也跟着看。等一周目結束,她才恍然女主角長着跟自己一樣的臉,連經歷都一樣。
這真荒唐,多謝安眠藥。
擡頭是劉嘉擔憂的神情,許明茵覺得倦,“或許……有吧。”她模模糊糊說了這麽一句。
操/他媽,好好的人給折磨成這樣,作惡的人卻活得比誰都好。劉嘉氣不打一處來,盯着咖啡杯惡狠狠咒罵。
許明茵反握住她的手說:“都過去了。”劉嘉聽着比誰都難受,要真能過去,她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七年了,整整七年了,到底還要多少個七年她才能好!
看劉嘉還想說話,許明茵忙截掉她話頭:“工作呢?還好吧,叔叔阿姨都好吧。”
劉嘉瞪她一眼,“好,都好,你先想想自己吧!”又問:“你工作找好了嗎?”
“找好了,托師姐內投進了金茂集團。”
劉嘉的眼一亮,“銀星娛樂上頭的那個金茂?”
“嗯。”
許明茵大學讀市場營銷,又在本專業頂尖的大學繼續深造。銀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演藝經紀公司,背靠金茂集團,可謂家大業大,占據娛樂圈的半壁江山。
外界媒體都稱它造神機器,這名頭可不是吹的,很多一線甚至超一線的影帝影後都出自銀星。不過與之相稱的是銀星嚴苛的合同條約,條條框框約束了很多行為。
劉嘉替她高興的同時又忍不住擔憂。
那人也在銀星,甚至憑一己之力扛起了銀星尚弱的唱作部門。弱者服從規則,強者制定規則,這話用來形容他再合适不過。
銀星那些被粉絲噴死的條框對他來說就是廢紙一張,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着禁止戀愛,他女朋友一月一換。可他做的再過火,只要不觸犯法律,銀星公關百萬量級砸錢也會給他壓下去。
究其原因不過才氣過盛,壓得同代人頭都擡不起來。更惶恐他那張臉,若是以後嗓子壞了單單憑臉都能殺出一條血路。
就算他黑料滿天飛,大把照片視頻鋪天蓋地,他也是銀星的牌面。粉絲又狠又毒,凡事一律不管,只盯他業務,拼了命的給他撕代言撕資源。多少人盼着他倒,但劉嘉盼着他死。
劉嘉:“明茵,他在銀星。”
許明茵的眼睫毛快速撲了幾下,抖得像大風裏的蒲公英,快要被吹散。她低低啊了一聲,無意義的感慨。
兩手貼在臉頰上揉了一下,許明茵撐起笑容:“我在金茂,或許見不到的。”她使勁眨了一下眼,才止住顫抖,說:“就算見到也不能怎樣的,都過去了。”
對他來說,是過去了。
“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
“我簽了合同,三年。”許明茵笑笑,松了力靠在椅背上,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奈。
那個人的痕跡已經很淡了,要不是劉嘉提起,她自己都覺不出有什麽異樣。但是好像只要有人揭開一點點,原來被掩飾好的東西就又露出頭角,很鈍,不顯山不露水的存在着。
說起來也是一個俗氣故事,許明茵微張開嘴,維持兩秒後又合上。不提了,翻來覆去地說只會讓人生厭。
許久未見的兩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劉嘉繪聲繪色地跟她描述工作中的趣事,許明茵認真聽着,偶爾插幾句嘴,并沒有因地域而彼此疏遠。
咖啡廳裏由暖光轉為白光,天黑了,劉嘉拉着許明茵去購物中心吃火鍋。
大城市的夜晚格外有生氣,小燈亮得像星星,一圈一圈繞着樓,尖尖沒在黑暗裏。等燈屏變幻,星星便籠成一條線波動着回旋。
許明茵和劉嘉從西口進去,一二樓多是些化妝品專櫃和牌子店,櫃姐把眼睛頂到頭上看人。
“這樣!這樣!”劉嘉翹起腳俯視許明茵,翻起白眼看她,想要學出某些櫃姐的輕蔑勁兒。
許明茵撲哧一笑,把她拉下來,行啦,“哪有這麽誇張。”
劉嘉撇撇嘴說:“你可別不信,我上次去DK的店,有個櫃姐就這麽看我,把我氣的哦。”
許明茵知道她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兒,別說是這麽輕慢的态度,就是說話翻個白眼她也要炸。
笑問道:“然後呢?”
“治她呗!還能怎麽辦?!覺得我買不起東西?那我還就得買給她看看!”
劉嘉神氣地一扭身說:“我直接出門去了她對家奧萊的店,就在DK隔壁,我一次性買了七只口紅兩盤眼影,出來的時候特地站她店門口點東西。你是沒看見,那櫃姐鼻子都氣歪了哈哈哈哈!”
許明茵:“……”按照她一貫的性子,口紅八成要壓箱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亮:男主真的渣,我不認同洗白論,以前犯的錯那就好好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