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

第76章 身後

給學生們上完課，剛好是中午十二點整，學生們鬧着一窩蜂出了教室，溫朝安就收拾講桌上的東西。

教室裏很快就只剩他一個，不過沒一會從門口露出幾個小腦袋。

溫朝安若有所感看過去，那些小朋友還扒着門眨眼睛，他笑了笑，在包裏拿了一包糖果出來，那些小孩子就“哇”地跑進來。

這些小同學是樓下小學裏的小學生，他們這棟樓比較多元，有留學機構也有英語補習班、小學生托管班，畫畫補習……中午一放學，這些小孩就被老師接到托管班來，他們要在這裏等老師給他們帶飯，然後午休、看，等到時間再被送回學校。

在這些學生裏，還有一個剛四歲的小豆丁。小豆丁的媽媽王老師和溫朝安在同一個機構代課，是個資深教師，平時工作都特別忙。她還是個單身母親，平時真的沒時間管小豆丁，只能每天中午讓托管班老師幫忙接上樓。

特別巧的是，王老師家和溫朝安在同一個小區，他們還是上下樓的鄰居，有次在小區碰到了，這一問才知道。而後來熟悉一些了，王老師晚上加班有事時，就會把小豆丁送溫朝安家裏照管。

而今天晚上，王老師要去外地開個教師交流會，她是機構的固定教師，也比較重視這種會議，所以必須要去。而溫朝安這種剛畢業的臨時工，人溫和性子好，年輕又長得帥還有責任心的小哥哥就順利接管了她的小豆丁。

在之後的兩天裏，這小豆丁就要住溫朝安家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托管班老師才帶着一堆小孩過來找人。

溫朝安上課不拖沓，到點就下課，小孩子們也沒等久，笑嘻嘻地和他讨糖果吃，還一口一個溫溫老師，叫得溫朝安不太好意思——他班上的學生都初高中了，不會這麽可愛地叫他。

等時間差不多，托管班老師把小學生們帶走，王老師那邊的課也終于結束，她抱着一沓子卷子過來謝謝溫朝安，還說這次會議時間長，周六晚上才能回來，真的麻煩他了。

那小豆丁反倒不客氣，抱着溫朝安的脖子，奶聲奶氣說“媽媽再見”，一點也不擔心地跟着漂亮哥哥回家了。小豆丁還是個小女孩，不愛說話又怯生生的，溫朝安用了好多小兔子蛋糕才和她搞好了關系。

溫朝安這邊的課時都擠在周一二三，今天明天都只有上午，他早早下班，問小豆丁要吃什麽，他們去找個地方先把中午飯解決了。

他站在路邊打的，小豆丁不安分地揪他頭發玩，傻乎乎地問他：“溫溫老師是叔叔還是哥哥啊？”

這個問題她問過好多遍，但是至今都沒搞清楚。溫朝安把她往上扶了把，耐心地說：“是哥哥。”

“是老鼠唔！”她小手拍拍溫朝安的肩，口齒不清地說，“是老鼠唔！”

她還分不清老師和老鼠有什麽區別。

“嗯嗯，是老鼠唔，”溫朝安學着她把“鼠”字咬重，“滴滴知道什麽是老鼠唔嗎？”

“唔嘛！”小女孩突然提高聲音，“唔嘛！”随後笑起來，在溫朝安懷裏踢小腿兒。

溫朝安抱着她，另一手提了下包，把滴滴換了個手，讓她乖乖的。

滴滴很聽話，她特別喜歡溫朝安，上次在他家吃草莓的時候，滴滴說想和溫溫老師說話，溫朝安就和她聊了一下午，一直聊到小姑娘睡着了。

那之後，滴滴覺得溫溫老師就是會和她玩的好朋友，還把自己喜歡的書借給他，說要教溫溫老師認字，弄得溫朝安哭笑不得。

不遠處，陸淺頌剛從咖啡店出來。

他拿着沒喝完的橙汁，跟在身旁的朋友問他：“中午了，一起吃飯嗎？”

這個友人是他在旅游的時候認識的，當時在路上聊了幾句，覺得挺投機的就加了好友，後來陸淺頌結束學業，友人想要開一家小店，問他要不要參與，這才有了今天的見面。

面談的結果尚且不說，不過這飯總是要吃的，陸淺頌快餓死了。他正要說話，突然看見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那小哥側身對着他懷裏抱着一個小孩，小孩把他擋了個結實，但走路間也能露出一些容貌。那人黑色的正裝脫掉了，裏面穿着白襯，手裏提着個小公文包，那身影讓陸淺頌想起應該是早上從自己面前奔過去的人。

不是他想記憶深刻，而是這個時候穿黑色的人變少了，穿着黑色正裝的人更少了，而穿着黑色正裝還不古板難看的人就更更更少了。

陸淺頌下意識問友人：“這樓是……”

“這邊商業區了，你不經常來這邊可能不知道，這幾年這一代發展迅速，很多上班族，年輕人，這兩棟樓就有很多小企業的辦公樓。”

友人名叫李雙樂，以為陸淺頌想通了，笑着說：“你要是考慮好了，咱們的辦公處也能開成這樣的，我的意思是之後可以連鎖，不過首先要……”

這人也沒有什麽開店的經驗，他已經拉了幾個合作夥伴了，陸淺頌加不加入其實不重要，但他想着這麽個朋友，才總是來找他。

可似乎開了竅的陸淺頌并沒有開竅的意思，他一直看着那個穿正裝的小哥，看着看着愣愣的，他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想要看清臉并不容易，所以陸淺頌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哎哎哎，你去哪？”

“稍等我一下。”

陸淺頌偏了下頭，視線都沒有分給友人一絲一毫，他說完就小跑着過去。

他盯着那個人的背影，越看越像，無論是挺直的身板，還是微笑着的側臉。他眼裏只看見一個人，等走到跟前了，聽見了那人說的話。

“我們吃小包子好不好？”溫朝安摸了摸滴滴的臉頰，小姑娘臉蛋嫩嫩的，一摸她就像小狗似的蹭溫朝安的手，“哎呀，忘記問問滴滴能不能吃了。”

“媽媽！”滴滴用手轉着自己的頭發，“問媽媽！”

“嗯，”溫朝安笑了笑，但是一想到王老師今天要準備很多東西，估計下午還要着急回家收拾行李，就說不打電話麻煩了，“不過滴滴的媽媽現在很忙，所以問問我媽媽好不好？”

滴滴分不清誰是誰的媽媽，只點頭：“問媽媽！溫溫老鼠唔的媽媽！”

溫朝安本來要打車的，但還沒有決定吃什麽，于是就等了等，沒有攔車。他很快給溫媽打了個電話，問小姑娘能不能吃包子。

溫媽那邊回了一堆注意事項，溫媽早就知道有滴滴這麽個小寶貝，因為溫朝安最近時不時就會問她小孩能不能幹什麽，搞得溫媽還以為自己有一個秘密誕生的小孫女。

溫媽把小孩子能吃不能吃的東西都告訴他，他一邊接，一邊用手臂擡了滴滴一把，絲毫沒看見小孩子正歪着頭看自己身後。

可能，有個一米多。

隐約熟悉的聲音，瘦長的身體，因為低頭而露出的柔弱的後頸，幹淨的手腕，還有不急不緩的語調。

這一定是溫朝安。

這就是溫朝安。

陸淺頌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比早上喝咖啡還要嚴重的心跳加快籠罩了他，他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清，好像這個世界就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人，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了手。

随後他吓了一跳。

一雙圓咕隆咚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那小腦袋架在溫朝安的肩膀上，小手圈着人的脖頸，臉蛋圓嘟嘟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陸淺頌。

是沒見過的小孩。

聲音、顏色，空間內一切消失的東西又慢慢的滲入感官，陸淺頌發現這是在大街上，他高中時期談過一段時間的男朋友正抱着一個小女孩打電話。

每一個人久別重逢都會激動不已，可一旦這激動勁兒被打斷了，陸淺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

我不該打擾他。

從離開的那天起，他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發給溫朝安過。手機裏單向收到的每一條消息都看了，但是他從來不回。

他曾經很多次慶幸國內的社交軟件沒有“已讀”功能，要是有的話，已讀不回，溫朝安又要多傷心呢？

陸淺頌想讓他回頭看一眼，就一眼，他想知道溫朝安是什麽表情，可是他很怕轉過來的人會厭惡地審視他，或者說微笑的可能性更大，溫朝安總是一個溫和的人。

不過那樣的話，大概會有種自己慢慢被遺忘，物是人非的蒼涼感。陸淺頌不想他的同桌笑着說“好久不見”，他應該情緒起伏大一點，來證明他沒有忘記太多。

可是，又憑什麽呢？

陸淺頌收起了手，就站在他身後，沒能上前叫他一聲名字。

溫媽那邊的交代差不多了，溫朝安趕緊結束了通話，抱着滴滴哄了哄：“我們去吃小肉包子，去喝甜粥好不好？”他記得不遠處就有一家店，油不多，小孩子應該可以吃。

他怕滴滴餓肚子，很快打了一輛車走。

等上了車，滴滴站在座位上，扒着車窗看窗外，溫朝安把她抱在懷裏，問她在看什麽。

小孩子指了指後面，含含糊糊地說：“溫溫老鼠唔，有個、有個叔叔看你。”

溫朝安下意識看了眼，可車剛好拐彎，他什麽也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