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之友
從那天之後,溫朝安時不時就會跟着周茸出去轉一轉,周茸關系最好的朋友就是胖子和金絲眼鏡的高個子,只要出去就是四人行的模式。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一個多月,溫朝安漸漸打開了心扉,卻要準備回家了。
對此,周茸很不滿意,他屢次問爸媽為什麽要把溫朝安送回去,爸媽的回答都是要照顧爺爺,說他們家小,現在還沒有把爺爺接來的條件,等明年裝修了新家就會把他們都接回來一起住了。
周茸每每被這麽堵回去都要生一陣悶氣,他家确實沒多大,可三間房子,他和溫朝安,爸和媽,最後一間給爺爺,像這個月不就住下了,那為什麽不能一直這樣住?
根本就是不願意,哪有什麽不行。
他躺在被窩裏和溫朝安倒苦水:“我好生氣。”
溫朝安像以往一樣回答他:“馬上就上初三了,升學這年很關鍵的,我們住一起肯定互相影響,而且最後一年我也不好轉學啊,我很不上的。爸媽都是為了我們考慮。”
雖然這麽說,但溫朝安心中已經知道原因了,溫爸溫媽平時都要上班,兩個人實在是沒辦法兼顧太多,而且他也看了,城市花錢的地方這麽多,要平白無故多兩個人吃喝,不會有誰願意的。
再一個就是,他是他爸爸甩不掉的拖油瓶,盡管他拖得很不合格,這麽多年都沒有和他們一起住,可是要是突然來了,周茸的媽媽不會厭惡嗎?
不過溫朝安不會把這些告訴周茸,他只會想辦法岔開話題。
“我明——白,我懂,我知——道——”周茸悶在被子裏拖着聲音,“我全——知道。”
“嗯。”溫朝安回他,“先好好學習吧,考在一個學校不就行了?”
過了會,溫朝安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問道:“茸茸,就是,你們學校……初三都是往哪裏升呢?範圍廣不廣?”
周茸搖頭:“不知道,選學校不還得看我考多少分啊,也不是說上哪就哪的,不過本校的直升也很好,大部分都會選那吧。”
“那我得有準備啊,我們那的學校肯定難考到城裏來,”溫朝安有事相求,放軟了聲音說,“茸茸,你有沒有熟悉的……嗯,老師,或者上屆的朋友之類的,能給我一些資料參考參考。”
“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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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茸想也不想,他說完後好像怕溫朝安失落,又擔心他無助,因為溫朝安似乎真的沒有辦法獲得這邊的學習資料,在城裏又只認識周茸這幾個同級生,于是周茸還是仔細琢磨了一番,突然一拍腦門,翻身而起,驚喜地叫道:“哥!我有個好辦法!”
溫朝安看他。
“既不用去和老師說話,也不用找人要題,”周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我啊!我給你傳呗,我學什麽你學什麽,咱倆一樣,到時候肯定能考一起去!”
溫朝安:“……”
多麽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其實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也就是想這麽問的。
周茸沖他眨了眨眼睛,說:“得了,別找別人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溫朝安收拾行李時,溫爸敲了他的門,給了他一個嶄新的手機。
溫朝安跟溫爸其實不怎麽親近,他長這麽大,一直在老家。因為他媽媽早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産去世了,三歲的時候溫爸丢下他去了城市,隔年帶回來一個阿姨和一個周茸,沒多久阿姨成了媽媽,周茸成了弟弟。
對父母,溫朝安都很陌生,可父親更微妙一些,因為他和繼母說的話都比跟他說的多,實在匪夷所思。
溫朝安本是要推辭的,不過溫爸先上手摸了摸他的頭,說:“拿着吧。茸茸說要把學習資料傳給你,這樣也方便。”
溫朝安确實想靠學習資料考好一些,他知道他那裏和城市有多大差別。
“爸爸知道你心裏肯定不願意回去,可是爸爸這裏确實沒辦法同時照顧你們,明白嗎?”溫爸坐在床邊,措辭不知是想好了還是現說的:“爺爺年紀大了,家裏這些用具他都不熟,在這又沒有街鄰陪着,每天一個人也很孤獨,還有你學校的事情,學籍不好轉,不是幾天就能辦好的。你和茸茸都小,他又愛玩不懂事,你懂事些,就再等等,爸爸換了大房子,等安排好了就接你們來城裏住好不好?”
溫朝安聽了之後愣了愣,他以為只是臨出發了的一些囑咐,卻沒料到是這麽一番話。
他想說“我沒有不願意回去”,他還想說“手機也不是我非要要的”,他一開始就知道,難處很多,他從來沒有想留下來,因為如果可以,那早就接了不是嗎?
他很懂事地想過,大概真的是不合适,上學的事情,照顧爺爺的事情,爸媽上班的事情……很多很多,甚至于是溫媽不想有個別人生的孩子在家他都想過。
可他沒想到會有人來這麽勸他,沒想到勸他的人是溫爸。
他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一個狹隘、小氣又無理取鬧的小孩,這番談話讓他的懂事和乖巧變成笑話,讓他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
明明他什麽都不肖想。
可最終,溫朝安接過手機,除了道謝,什麽都沒有多說。
溫朝安和爺爺回了老家。
老人家腿上的石膏拆了,腿部肌肉萎縮了些,兩腿并在一起的時候能明顯看出一大一小來,溫朝安看得難過,就時常當爺爺的拐杖,撐着他走走停停。
老人家總說那都不是什麽事,笑話溫朝安一驚一乍的,溫朝安就不說話,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但只要爺爺哄他一句,他就重新笑容滿面。他對父母其實心裏有點疙瘩,不過聽爺爺說了很多關于爸媽辛苦之類的話,他就點頭,心中也是慢慢就接受了。
在小地方,初三的課業并不算重,溫朝安還有時間回家逗逗鄰居家的狗崽兒,不過他有心考去城市裏,就更是用功。
他心想,如果是因為成績而沒辦法進城,那別說溫爸同不同意接他了,他自己就先要羞到地下去了。
在這件事上,不得不說,周茸實在是個好弟弟、好朋友,他是溫朝安社交軟件上的第一個好友,後來陸陸續續把于東子和劉天桁推給了他,于東子就是那個要打出“黑段”的胖子,而劉天桁是那個金絲框眼鏡。
這些人中,是劉天桁幫上了溫朝安的忙。
如果說周茸是“校級”以下的大哥大,于東子是“校級”以下的吃貨,那麽劉天桁就是同等級的大學霸,他一向低調好學,家裏是書香世家,父母兩個都是教授,為人卻并不古板迂腐,在教育方面有超前的智慧。
身為其子的劉天桁繼承了這一點,他教起溫朝安也是循序漸進、井井有條,偶爾出動父母,用了小半年就把溫朝安前兩年欠的知識全補上了,寒假後直接跟上城裏的進度,也得虧是初中,溫朝安又那麽刻苦,不然換個誰大概都沒這麽快。
這期間,周茸和于東子有時會給他講些有的沒的,都是學校裏的事情,聽聽也是有意思的。
自從暑假那一個月相識之後,溫朝安對他們的事情也不再陌生排斥,他有時寫題也會随口問問大家的近況,這随意一開口,便能引出一堆話來。
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還得知了不少顧餘岳的糗事。
幾個月後。
溫朝安考學一切風順,最後在學校對題那天,老師給他估分,說沒有什麽問題,讓他安心等通知。
回到班級裏,有人問他,說:“安崽兒,會不會去城裏?”
溫朝安想了想,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新家會裝多久,但總是要往好裏想的,他說:“應該吧。”
那些小女生們知道他暑假去了大城市,總愛圍住他問東問西,比如這個問題,就又被提到:“城市裏到底什麽樣啊?”
溫朝安講了很多,說有娃娃機,帶香味的廁所,很好吃的冰淇淋……
說起冰淇淋,溫朝安自然而然就會想起陸淺頌。
女生們锲而不舍地問他:“有沒有帥氣的男生?”
鄰座的男生“切”了一聲:“你們女生怎麽總是想這些,安崽兒是男生,他出去也肯定是看女孩子,誰看男生啊?跟你們一樣是基佬啊?”
“呸,”女孩也不甘示弱:“你到底懂不懂?不懂不要亂說,基佬就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聽說他們都長得好看,你看安崽兒長得也好看,說不定他也是,那他就是我們腐……少女之友了!對不對,安崽兒?”
溫朝安還在想陸淺頌。
他那天吃飯時,坐在玻璃窗旁邊,後來他确實看見那家店對面有個賣奶茶冰淇淋的小店,上面的标識和擦桌子的餐紙,還有周茸奪去的冰淇淋桶上的标識一模一樣。
這麽說好像很丢人,可那天溫朝安确實是怕的,他怕行人的注視,怕新朋友笑話,怕弟弟瞧不起他,還怕他們打架……可後來,溫朝安就慢慢釋然了,因為只要想到在那個時候,還有一個人遠遠看到他,發現他的尴尬和緊張,願意為他這個陌生人解圍,溫朝安就覺得足夠了。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性格好,不過在那件事之後,竟然有點派上了用場的感覺。
即使以後大概很難再見到他了。
“安崽兒,安崽兒,朝安,溫朝安”有人輕推他,“你怎麽不說話了啊?”
溫朝安想了想,她們好像問的是有沒有帥哥,便說道:“有的,我之前見過一個……我弟弟的學長,就是很白,看起來很順眼,他笑起來很好看。”
有個聲音小小地問:“怎麽好看呀?”
“就是……他笑的時候眼睛真的會彎起來,跟月牙一樣,”溫朝安沉默了下,“看着他笑就覺得很開心。”感覺很自如很随意,是溫朝安一直想成為的那一類人。
他話音一落,班裏一片寂靜。
似乎這麽大的孩子很會捕風捉影,也具備豐富的想象力與創造力。
溫朝安眨了眨眼:“怎麽了?”
鄰座那個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真成少女之友了。”
少女之友?那是什麽?
女生湊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興奮地小聲尖叫,臉都紅了。
等溫朝安終于明白他們在說什麽的時候,也很不争氣地紅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