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原本覺得阮郁只是個不上臺面的小風波,可是方南後來才發現,看過去可憐巴巴的小男孩是個狠角色,他的淚眼軟萌,不過是對付和勾引男人的武器。
“子明哥哥是要跟我過後半輩子的。”阮郁挑了挑眉,老練的摸出煙叼在嘴上,跟他偏稚嫩的外表很違和的社會動作:“他跟你求過婚嗎?”
方南搖搖頭:“這個真沒有。”
“嘁,”男孩撇撇嘴,深吸了口煙又吐出來:“子明哥哥愛我愛的要死,如果不是遇到張……那個大騙子,我跟子明哥哥已經去國外領證做夫妻了。”
“夫妻啊,”方南閑閑的交握着雙手,面前的茶杯冒出袅袅的青氣:“聽起來不錯,可是你不是跟健身教練跑了嗎?”他大概是太閑了,才會答應這個小男孩出來見面。
阮郁往前傾身,咬牙切齒的樣子像只危險的小獸:“子明哥哥答應過我,不管我犯什麽錯誤他都會原諒我!”
“那你找他去啊。”方南勾了勾唇:“床上答應的吧?你自己也是男人,男人爽的五迷三道的時候,說的話能信嗎?”
阮郁看樣子被他氣得不輕。男孩咬着唇像是在下決心。下一秒,他就側了身子從身邊的包裏拿出一疊東西,直接掼在方南面前。
是本病歷。
方南沒伸手,心裏開始不舒服。
偏偏阮郁還沒完沒了了:“我實話跟你說吧,子明哥哥不是不原諒我,他是覺得有愧于你。他心腸那麽善良。可是,”男孩垂下眼睑,聲音低下去:“我得白血病了……”
腦仁像是被重錘敲了一記,方南聽到自己冷着聲音:“裝病好玩的嗎?阮郁,有病治病,該吃藥吃藥,該開刀開刀。別在這兒挾病逼人就範!”
阮郁驚訝而憤怒,好看的眼睛瞪的圓圓的:“你怎麽這麽惡毒?!”
“我一直都這麽惡毒。”方南不想給他機會表演了,招手叫來服務生買單:“你的子明哥哥答應你什麽,你都去找他。只要他跟我提出不想繼續,我絕對不當棒打鴛鴦那一個。這麽說明白了?”
方南都走了,阮郁還在他身後不死心的叫:“你這人真是鐵石心腸!你有那麽多錢還有公司,你找什麽樣的找不到?!為什麽要跟我搶子明哥哥?我只有他了……”
小男孩的呱噪被關在身後的茶館裏,外面的空氣清冷的讓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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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月還沒過完呢。
把大衣扣子系上,方南步下臺階,往自己車子那裏走去。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這才五點多點,天色已經半黑了。
車載廣播裏播放着一些老歌,主持人在整點半點播報着路況。哪裏堵車建議繞行,哪裏又暢通無阻。
手機滴的響了一聲,趁着紅燈,方南拿過來掃了一眼。
丁子明的微信:“同事去武漢出差,帶回來一盒鴨脖,晚上回家一起哈酒。”
方南沒回,抿了抿嘴,剛剛那點因為阮郁而起的不快卻漸漸散了。
哼,挺大個塊頭,這麽點事都處理不了,活該被人欺負。
……………………………………………………
阮郁還是踩到了方南的底線。
不是拿病歷裝病的事兒,是小男孩越挫越勇自以為真愛無敵的一路暗中尾随着下班的丁子明,摸到了方南的家門口。
那天方南有點不舒服,下午三點多就回了家休息。
丁子明在電話裏聽着消息,提早半個小時就溜了,打算回家陪戀人。
傻大個在單位門口做賊樣的四周看了一圈,沒看着阮郁,這才油門一踩,開着自己的小馬直奔大馬路,一路順暢無阻連紅燈都很少的到了家。
他就沒看着,身後一直跟着一輛出租車。裏面坐着滿臉興奮的阮郁。
丁子明進了家門,脫了外套就去了卧室。
方南恹恹的斜靠在床頭,看過去臉色有點蒼白。
“受涼了嗎?”丁子明搓了搓手,等那點涼氣都散了,這才用掌心摸上青年的額頭:“好像有點燒。你睡一會兒吧,我幫你煮點菜粥,再蒸兩個包子,吃完飯好吃藥。”
“睡不着。”方南吸吸鼻子:“就渾身沒勁。”
“怎麽跟病秧子似的。”丁子明開他玩笑:“你這可太弱了。”
“我平時很少生病好吧?”方南反駁,頓了頓又哼笑了一聲:“病秧子可不是我。前幾天你家那個溫香軟玉找我來着,還帶着病歷。”
丁子明一聽這個就頭疼,想開溜:“什麽你們家我們家的,我家就一個南南,沒別人。我跟他說清楚了,這孩子軸的要命,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你JB有毒。”方南取笑他:“溫香軟玉上瘾了呗。”其實他懂阮郁。
在社會底層掙紮久的人,從最初的貪心到後面的務實,感情什麽的從來都是擺在最後。現在的阮郁,好比前幾年的方南。曾經相信愛情,耽于貪歡,最終殘酷的社會教會他什麽叫做務實。丁子明就是他最好的務實。
“你上瘾嗎?”丁子明給他一鬧,飯也不做了,直接蹲在床邊寸寸逼近的要去吻他。
“滾。”方南推着男人的臉離遠:“我感冒了你別嘚瑟,傳染給你好玩嗎?”
“我樂意。”病中的方南雖然少了點往日的神氣活現,卻多了點難得一見的脆弱,需要人精心呵護的珍稀物種一般,撩的人心癢癢的:“你放心,我口水能解毒……”
剩下的話都被缱绻的吻代替了。
門鈴響的很是大煞風景。
方南有點情動,可是身體到底處于亞健康狀态,心有餘而力不足。
“去開門。”
一開始隔着虛掩的房門,方南沒聽出來是誰。只是以為抄水電煤氣的工作人員,要麽就是物業公司。
不成想過了兩分鐘,外面聲音陡然大了。除了丁子明壓抑的憤怒,還有阮郁鬥雞樣頗為尖利的叫嚷聲。
“我不管!子明哥哥你不能這麽對我!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然後,就在方南忍着厭煩坐起身準備下床去看看的時候,卧室的房門被一把推開。阮郁漲紅着一張小臉,跟出來抓老公偷腥一樣的理直氣壯表情。
丁子明慢一步趕過來,伸手抓住阮郁的手腕,那麽陽光的男人臉都黑了:“阮郁你鬧夠了沒有!”
方南親眼見證了戲精的誕生。前一秒阮郁看着方南還是滿眼氣惱怨恨,下一秒被扯着轉過去面對丁子明,滿臉的不可置信和哀傷欲絕:“我都要死了,你還吼我?!”
他不應該吼你,他應該揍你。方南腹诽,特別想把這句話劈頭蓋臉扔小孩腦袋上去。
“子明哥哥你還記得嗎?去年的情人節,你送給我九十九朵玫瑰,你說要愛我一生一世……”
丁子明尴尬的臉都要綠了:“那不是你非要買的麽……”不給買就又哭又鬧,就差滿地打滾了。
“你還誇我的腰又細又軟,你特別喜歡讓我跪着從後面——”
“阮郁!”老實人給氣的手都哆嗦了:“我自認在一起時對你不錯,分開時候也沒惡語相向。我早跟你說清楚了,我們兩個再不可能,你這麽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子明哥哥,”男孩紅着眼,淚水汪汪:“我知道你心善,不好意思對別人說重話。那我來當惡人好了。”阮郁轉向站在床邊的方南,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求求你方先生,把子明哥哥還給我吧。他還愛着我,憐惜我這麽年輕就得了不治之症……”
“添惡心是嗎?你成功了。”方南往前走兩步,越過阮郁沖着丁子明笑笑:“我頭疼,丁子明你帶他去第一醫院查查病……”
“我已經确診了,是白血病!”阮郁又把那本病歷摸出來,上下抖動的嘩嘩響:“你怎麽這麽殘忍,還要再打擊我一次?”
“你誤會了,我讓子明帶你去看看精神科。”方南本就有點不舒服,這會兒被吵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得了白血病還能這麽活蹦亂跳來找茬兒,我覺得你起碼還能活五十年。”
這麽塊爛泥……
方南倦倦的,突然對丁子明也起了一股子莫名的惱意。
看着兩人一拉一扯往大門口去,方南淡淡加了一句:“丁子明,你把這事解決了,不然你就跟他好好過下半輩子吧。我成全阮郁。”
丁子明當時臉色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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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郁憑空消失了,就像他當初出現時候一樣。沒人知道他從哪兒冒出來,現在也沒人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方南不想問丁子明,有點堵。這幾天都愛理不理的,哪怕那點小傷風早好了,依然打着怕傳染的旗號,讓丁子明住客房。
這個男人,即使純善,還是少了獠牙。這年頭,獅子的仁慈是有威懾的,綿羊的仁慈是懦弱無用的。人善被人欺的社會,只有獅子有資本可以憐憫弱者,也可以反抗暴行。
丁子明就是頭小綿羊。
反觀丁子明,這幾天也不敢招惹方南。哪怕自己沒做錯,可是畢竟阮郁的出現不是什麽長臉的事兒,還接二連三的跳出來招惹方南。就從這點上,丁子明就有段時間擡不起頭來。
倒是很久沒聯系的黃韬,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樂不可支的看笑話。
“哎我說方南,你家老丁惹了一身騷是嗎?”
方南向後靠在大班椅上,放松的活動了下肩頸:“你是包打聽啊。”
“哎哎。”黃韬這兩年也沒正經做什麽工作,心血來潮想幹什麽就幹,不高興了就跳槽,夏源都由着他。眼下方南依稀記得,黃韬好像是在不限期休假當中。簡而言之就是又失業了。
“這不前兩天,夏源幫他把那個小混子處理掉了麽。”
心頭猛的一跳,方南下意識的坐直身體:“什麽意思?處理掉?弄死了?”
“法治社會你想什麽呢?”黃韬笑嘻嘻的語調:“那個姓阮的,纏着你家老丁死都不撒嘴是不?讓夏源三下五除二,修理的服服帖帖的,聽說是到南邊打工去了。要我說,惡人還得惡人治。源哥跟他好好談他不聽,後來源哥關上門不知道跟那小子說了什麽,一個指頭也沒揍他,再出來時候我看那張小臉慘白慘白的,直冒冷汗。後來不是一句話沒說的走人了事嗎?”
“夏源跟他說什麽了?”方南有點好奇。雖然他多多少少能猜出點大致輪廓。
“我問了,源哥不說。”黃韬的語氣帶着點遺憾:“還說都是些不上臺面的下三濫手段,讓我別那麽好奇寶寶。”
“你都快三十了還寶寶,弱智巨嬰啊?”方南笑,心情愉快:“改天請你和源哥吃飯道謝。”
思緒漫無邊際的轉了轉,方南想不出夏源具體威脅阮郁的那些話。可是夏老板的毒舌功夫,他是領教過的——
方南,別人拿不拿你當回事,你自己得拿自己當人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