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淩梓樾從倫敦回來,給方南帶了一份聖誕節禮物。
Gi家最新款的墨鏡。
方南心裏喜歡的很,臉上卻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買這麽貴的東西,我一個窮學生,戴出去別人也以為地攤兒上的假貨。”
淩梓樾懶散的靠在床頭,支起一條大長腿:“就算是假的,送禮的人心意是真的不就行了。”
方南把墨鏡裝到盒子裏,一翻身趴到男人胸口:“去年這個時候我們認識的。”
“都一年了。”淩梓樾伸手去托他下巴,笑着捏了捏:“怎麽這麽尖,一把骨頭硌的疼。”
“想你想的呗。”方南就故意掰開他的手,又大力的用“尖端武器”蹭了蹭:“哪兒不服?”
“服。”男人幹脆向下一撈,環着少年的胸口抱上來,與自己視線相齊:“下次趕你放假,帶你去倫敦玩兒。就不用望眼欲穿的想了。”
“嘁,誰稀罕。”方南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男人寬厚的肩窩,看着天花板攤開手腳:“我說淩梓樾,你不是在倫敦有個老情人吧?每年兩三次的飛?”
“哎呀給你發現了。”淩梓樾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手指勾着少年微微汗濕半長的柔軟頭發:“下次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明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自己挑的頭,少年心裏還是有點不是滋味兒:“這麽風流,你也不怕腎虧。”
“不是早在你身上一虧到底了嗎?”淩梓樾拽拽他耳垂:“攢了十天,一回來就交公糧,看來還是不滿意?來來,繼續。”
方南怕了他了,連忙手腳并用的抵抗:“滾,我看你長途飛機坐的一點不累,還能弄三次……”
“不跟你胡扯了。”鬧了一會兒,淩梓樾捉住少年的手,并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我不是在那邊讀的書嗎?有幾個朋友和一個關系非常棒的教授,我們一直保持着聯系。Jason年紀大了,就他自己一個人獨居,我不放心,偶爾過去看看。”
方南乖乖哦了一聲,對于淩梓樾描繪出的生活有點好奇:“你的朋友,也是跟韋東孫簡他們差不多?”
“你是多不待見他們。”淩梓樾笑,慢慢張開手指,跟少年十指交扣,無比親密的動作:“是我讀書時候認識的,兩個臺北人,一個英國人。他們跟東子他們不一樣,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男人用拇指摩挲着少年的掌心,有一搭沒一搭的:“方南,你想出去留學嗎?多看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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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南失笑,搖頭:“我沒那個條件。”
“如果我送你出去呢?”淩梓樾語氣也不激越,就那麽平鋪直述的,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可以認真想想,男孩子眼界開闊很重要。”
方南悶了好一會兒,側過身體面對着男人:“你在倫敦時候更開心對嗎?”
“對。”淩梓樾回答的很快:“在那裏我是William Ling,是淩梓樾。唯獨不是淩家的二少爺。”
“你們家是做什麽的?算了,你別說了。”方南自相矛盾的擺擺手:“我不問了。”
“也沒打算瞞你,何況真有心,也瞞不住。”淩梓樾輕笑,說了個名字:“是我父親。”
“啊?”方南不關心時事政治,國家領導人也就知道那麽幾個。可是Z市的市委書記他還是聽說過的,報紙電視,包括戶外大屏上都有他的采訪。很儒雅威嚴的一個中年男人。
張了張嘴,方南沒說出什麽話。
原來如此。
連他方家這樣的小門小戶都容不下兒子的性向,恥于承認,寧可認為他有病。就不用說權勢富貴之門的淩家了。
心底百感交集。一會兒是心灰意冷,一會兒又是覺得淩梓樾一定比自己還難。
“我媽是醫生,早些年她去美國做交換學習,多少了解了一些同性戀的事情。”淩梓樾很少跟他談的這麽深:“她知道我的情況,可是在社會上讨生活,又有幾個人不被道德綁架着,還能按自己喜歡為所欲為呢?”
“你媽,”方南遲疑了一下:“她不認為你腦子有病?”
淩梓樾詫異的挑眉:“當然不。我媽算比較開明,她心裏能接受,只是沒辦法。”
“哈,”方南笑了笑,垂下眼睑自嘲:“我家那個小地方,人人都覺得我有病,我爸媽也覺得。你都不知道多搞笑,我爸要帶我去省城看精神科。”
“你出櫃了?”淩梓樾不敢置信的表情:“公然?”
“對啊,我膽子大吧。”回憶過去讓嘴裏泛起苦澀,方南扯了扯嘴角:“其實挺傻逼的是不是?我給一個男生寫了封……情書,被他女朋友貼學校大門口布告欄上了。”
淩梓樾沉默了好一會兒,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小傻子,都不會保護自己。真讓人心疼。”
眼睛一下就泛了潮。曾經的擰巴倔強不服輸不低頭,此刻在一句話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紅着眼角,方南用力吞咽了下口水,喉嚨腫着疼:“我這也算是傻出一定水平了。哈……”
“你從家鄉走出來,你回頭去看,家鄉很小,那些傷害也就變得無足輕重。方南,如果你從這裏走出去,過幾年再看Z市,就會覺得這裏也是井底。你的勇氣會增長,你的心胸也會變大,很多計較的東西不再計較,那是因為你走過的路,那些嚼舌的人一輩子也看不到。方南,我能為你做的不多,能給你的也不多。我想,與其給你錢或是物,我更想給你一些見識和未來,以後不管如何艱難,一個人也好,總能走的更遠。你懂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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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南第一百零一次的在課堂上出神了。
自己算是不可救藥了吧。
竟然會想着,哪怕将來淩梓樾結婚,只要他願意,自己做他見不得光的情人也好。反正現在一樣是見不得光,那樣無非是多了一個可憐的女人。
無論是不是罪惡感十足,他都不想失去淩梓樾。
這個男人是他的光芒,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攀援求生的浮木。
方南不敢想象,有一天淩梓樾真的離開他,自己的日子該如何為繼。
曾經經歷過寒冷的人,格外貪婪得之不易的星點溫暖。何況這溫暖還不止一星半點。
伸手捂住臉用力搓了搓,少年覺得很迷茫。
喜歡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如果說喜歡同性是罪大惡極,那麽社會上為什麽會對婚外情包二奶之類的那麽寬容?
病态的到底是自己,還是這個社會?
想到頭疼依然不得其解,方南低頭抵着桌面,想起淩梓樾讓他去留學的事情。
私心裏不是不向往,可是那有一份說不出口的恐慌。仿佛他答應了,也就完結了他跟淩梓樾的緣分。
他幫他出國留學,他陪他婚前一段時光。之後就是漫長的永不再見。兩清。
知道這樣想是鑽牛角尖,卻沒法告訴自己不這麽想。
有句話淩梓樾說的是對的,不走出去,永遠做不到回頭看時雲淡風輕的一笑而過。
東林于現在的他,是雲淡風輕,是一笑而過。
Z市呢?淩梓樾呢?
不,無論如何,他不想像放下曾經對謝軍的執念那樣放下淩梓樾,不想。
如果成長的代價是失去他,方南寧可固守井底,做鼠目寸光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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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之後緊跟着就是寒假,春節。
方南不想回家,哪怕他媽在電話裏哭哭啼啼,他爸吼的他耳膜都要穿了。挂了電話少年就若無其事的笑,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心居然也會變得這麽硬。
不為眼淚所動,不為怒吼畏懼。
臨近春節,淩梓樾的應酬特別多,有時候還要出差。一個禮拜有大半的時間兩人都見不着。
即使這樣,方南還是寧可留在兩人的小窩,不回家。
說到住處,有個小插曲。淩梓樾把房子買下來了,房産證上是方南一個人的名字。
知道的時候,方南已經沒力氣跟男人鬧別扭了。
他跟淩梓樾在物質上天壤之別,淩梓樾想對他好,避不開金錢上的來往。男人已經借一副墨鏡言簡意赅表達了中心思想。心意而已,不必在乎真假貴賤。
只是作為接受的那一方,無法做到不往心裏去的灑脫,而且說多了就成了矯情。
方南有時候很矛盾。他想,如果淩梓樾不是姓淩,而是跟自己一樣小門小戶的就好了。
家裏不會逼着他一定要找個女人結婚,萬一出櫃代價也小點。還有,他沒留過學沒那麽有錢就更好了。
方南不在乎吃苦。兩個人在一起,山珍海味是吃,路邊烤紅薯也能填飽肚子。開空調是暖,沒錢插床電褥子也是過。冬天裏,兩人抵足而眠的誘惑實在太大,勝過千言萬語。
轉念又覺得不對。
如果不是過往的種種成就今天的淩梓樾,如果淩梓樾不是年長他那麽多,他方南也不會在山腳仰望山巅,迷戀至斯。
如果說一開始吸引方南的是好看的皮囊,随着時間的流逝,淩梓樾內裏的光華正在一點點的綻放,攻占下少年心中漸漸潰不成軍的堤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