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指繁星

第2章 chapter 2

我踏上駛向鄉間的列車，高中的生活才剛有所邂逅，便在眨眼間與我毫無幹系了。

坐在列車內，我偏頭透過玻璃窗，看着外面轉瞬而逝的風景，心裏卻平靜了許多。

收回視線，我呆呆看着手中包裝精美的點心盒。這是李漾送給我的，本來我是不打算告訴誰，自己要離開的事。

更何況，這些事一直都是父母代為處理。

但我還是鬼使神差的去了學校，将要去鄉下養病的事情告訴李漾。

或許，他也不會一直記得我。

腦海中莫名冒出了一種想法：人與人的邂逅，真是如此的短暫。

臨走前，李漾送了我一盒小餅幹，說讓我路上餓了吃。

現在想起來，如果在學校多呆上一陣子，或許真的能交到第一個朋友呢。

我小心翼翼拆開餅幹盒，發現盒子裏只留下一些餅幹碎屑。

果然，是自己想的太多。人果然都是帶着面具的怪物，只是為了惡作劇才靠近我吧。

我将餅幹盒扔進了垃圾桶，看着上一秒如視珍寶的東西變成了垃圾，心裏不知為什麽覺得苦澀。

後來，我還是将餅幹盒撿了回來。雖然沒有餅幹，但也算是友人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如是想着。

即便它是個盒子，于我而言，還是相當重要的。畢竟，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一份來自別人的禮物。

我當然還沒傻到，為一個空餅幹盒感到開心，自己所認為最珍貴的東西，在別人的眼中，或許不值得一提。

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條凳上，等待着太陽緩緩從西邊落下，直到迎來黑夜才回家。

我所面臨的，卻是父母的擔心與責備。當我告訴他們夕陽是多麽的漂亮，他們卻覺得我做着毫無意義的事。

那時候的我，好想讓他們也陪着我一起去看看……

大人們總是沉浸在他們的世界裏，根本沒有顧及到孩子的感受。

可當我看着其他的孩子，被父母遷就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只有我才是被孤立的。

反正父母說什麽，那便是什麽。和他們争吵，只會讓我更加的想去逃避。

列車行駛了不知多久才停下，我将餅幹盒收進書包，然後下了車。

阡陌小道四通八達，踩在腳下的田埂長着青草和白色的野花，長得茂盛的水稻、整齊的梯田、田中忙碌的農民、樹上傳來的蟬聲和鳥鳴。

這裏真的很漂亮啊……

我拿出手機看着父母給的照片，四處尋找着外婆的房子。還沒走多遠，耳邊傳來孩童喧鬧的聲音。

我擡頭望去，只見遠處的田埂間，好幾個孩子正圍着一個少年扔着稀泥。

那少年穿着有些破爛的短袖和褐色破洞的短褲，因為他擡手擋住額頭，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突然，那少年往後倒去，撲通一聲栽進了池塘裏。

……這裏的孩子真是野蠻。

我收好手機，背着書包繼續往外婆家走去。還沒走多遠，剛才那幾個孩童突然掉頭朝我走來。

幾個孩童沒有我高，臉上手上全是髒髒的泥巴，根本看不清模樣。

“喂，你是哪裏來的啊？”

“是不是城裏人啊？”

“交個朋友啊！”

“……”對這群往人身上扔泥巴和把人推進池塘的行為來看，絕對不會也是什麽好人。

“我說你們這群小孩子，沒看見別人很困擾嗎？”清澈的少年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我轉頭看去，只見那落水的少年從池塘裏爬了出來，濕透的黑發蓋住了少年的眼睛。

“再不走，我可要詛咒你們了。”那少年威脅道。

“快跑！”其中一名孩童叫道，然後其餘的人就跟着一塊跑走了。

孩子就是孩子，詛咒什麽的，根本就是滑稽之談。

那少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用雙手将衣服裏的水擰幹，然後抖了抖又套在身上。接着又脫了褲子，光着屁股站在田埂上。

一時間，我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還不走嗎？”那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我，朝我問道。

我朝他點了點頭，繼續朝外婆家的方向走去。等到了外婆家，我才想起來，自己忘記道謝了。

不過，自己會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以後應該會有機會的吧。

外婆很熱情的招待我，和我聊了一會兒，然後就和父母進屋了。

我獨自站在院子裏，不知道要做什麽。院子角落的大黃狗一直朝我吠個不停，讓我覺得心情有些煩。

我放下書包，将驅蚊的花露水把胳膊和腿抹了一遍，然後搬來一條長木凳，坐在土房的屋檐下，戴上耳機看着前幾天下載好的動漫。

看着屏幕畫面的主角，跟着自己朋友一起談笑的樣子，我心裏真的好羨慕，好想……好想要一個朋友。

等父母和外婆談完話出來，已經是大中午了。外婆将父母留下來吃飯，外公也扛着鋤頭從田裏回來了。

在我的記憶中，外公總是寡言少語，但卻是一直默默關心着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替外公去雞圈裏撿雞蛋，結果手上一滑，雞蛋摔在了地上。

我愣了愣，然後就放聲大哭了起來。那時候外婆去集市趕場子，只有外公在家裏。

外公走到我身邊抱着我，輕輕拍着我的背。雖然外公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着我。

但現在看着外公，卻是什麽感覺也沒有了。或許，長大了以後，有很多東西都會随着時間改變吧。

“喂，那個誰！”這時，我聽見有人喊我。

我轉身看去，是剛才那個落水的少年。少年将蓋住眼睛的頭發捋了捋，然後他伸出了只手，手上是一個串着鏈子的小熊。

我記得，那個是我書包上面的挂飾。

“這是你掉的吧。”少年朝我笑了笑，陽光幹淨的笑容，像是驅散霧霾的晨光一般。

“喂，你是誰啊！誰讓你進來的！”母親的聲音在耳邊炸起，吓得我打了一個激靈。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來還東西的。”少年往後退了幾步，解釋着。

“還什麽東西？”母親拿着湯勺朝着少年走去。

少年攤開手掌遞給母親看：“這是……那個掉的。”

母親看了看那小熊，說道：“你是不是圖我們家有錢，所以才估計搶了這東西，然後來和森森搭讪的啊？”

“不是的，阿姨，我只……”

“滾！看你髒兮兮的樣子，還想和我們森森玩，你爸媽沒教你儀容儀表嗎？”

“對不起，對不起。”那少年鞠躬對着母親道歉，可母親仍舊罵罵咧咧個不停。

我十指緊了緊，鼓足勇氣走上前，拉着那少年的手腕就往鄉野小道飛跑而去。

耳邊傳來母親的喊聲，被空氣中流動的風聲掩蓋了過去。

沒跑上多遠，我就體力透支累的氣喘籲籲起來，我将雙手抵在膝蓋緩了緩，望着腳下的土地，小聲道：“對不起，我母親就是那樣的人，請你別放在心上。”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少年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不過，你這樣突然跑出來，父母會擔心的吧？”

“沒關系。”我直起腰，看向眼前的少年：“無論我做錯什麽事，他們也不會罵我。”

少年雙手枕在腦後，感嘆了一句：“你的父母對你真好啊……”

“嗯……大概吧。”

其實，這一切只是他們的僞善罷了。

“這個還你。”少年把小熊遞到我面前：“快回去吧，別讓你的父母擔心。”

我伸手接過小熊攥在手心：“現在我還不想回去，你……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呃……”少年撓了撓頭，似乎很苦惱。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一個人呆着就行。”

是啊，從以前到現在，不都是我一個人呆着的嗎？可現在，卻奢望着眼前的人陪自己一會兒，真是夠貪心的。

“快看！那個妖怪在那兒！”正在這時，遠處一個孩童突然喊了起來。

妖怪？哪裏有妖怪？

我看向少年，正想詢問。

就聽見少年朝我笑了笑，然後指着自己：“他所說的妖怪，就是我啊。”

說完話，少年便轉身跑遠了。

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總覺得有些落寞、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