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朕與定國公長相厮守
蕭居瑁俯視殿下衆臣, 見他們滿目震驚, 湊在一起讨論,便等他們稍微安靜下來, 才道:“諸位愛卿可有什麽推薦的人選?”
大臣們相互看了幾眼,一位白胡子老臣出列道:“陛下,老臣以為, 烏鳳國女子為政,實在不合天理,我們不必派遣使臣。”
他說完後,便有其他大臣紛紛附和, 話語裏俱是不屑和厭惡, 覺得一個女子為帝的國家不必太過在意。況且, 聽說烏鳳國新帝容顏似妖, 恐怕是依靠美色謀得皇位的,實在令人不恥。烏鳳國一日為女子當政,他們蕭國就一日斷絕與烏鳳國的邦交。
蕭居瑁沉目看着他們,食指輕輕在扶手上敲擊, 緩聲道:“朕問的是,可有合适的人選去往烏鳳國?”
大殿內靜了一秒,之後就仿佛炸開的油鍋,一刻也得不到平靜,他們終于明白過來皇帝的心思,他們的陛下只是在詢問人選事宜,想來是已經決定派遣使者前往烏鳳國了。
“陛下, 萬萬使不得啊!”
“陛下,自古以來,哪有牝雞司晨的道理啊?”
“陛下,烏鳳國讓一個女子為皇,我們應該斷了邦交。”
諸如此類的言語數不勝數,蕭居瑁沉默聽着,直到他們不再說話,乾坤殿內的氛圍仿佛黏稠的漿糊,令人窒息。
“定國公,你來說。”皇帝陛下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镡時觀身上。
镡時觀出列恭敬道:“陛下,微臣以為,丁教頭較為合适。”
一來,烏鳳國新帝是個女人,丁然也是個女人;二來,從殿上這些人對巫桑的不屑就可看出,若是真的派遣男子擔當使臣,可能會搞砸邦交。
衆臣心裏一想,覺得這個好像很可以,既然皇上決心要派使臣,那丁然确實是最合适的。
于是,丁然不日前往烏鳳國的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蕭居瑁下朝後,沒去禦書房,而是來到靜泉宮,直接往床上一趴,對着緊跟過來的镡時觀抱怨:“以後定個規矩,沒朕的允許,你不許上龍床。”天天這麽折騰,還要起早上早朝,他哪裏受得了?
镡時觀坐在床邊替他揉腰,“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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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居瑁被他揉得哼了幾聲,然後枕着自己手臂問道:“你大哥他們要在京城過年?”
镡時觀搖搖頭,“他們還是放心不下長軒一個人,決定過幾日回江陵城。”
蕭居瑁瞅了他一眼,不悅道:“那他們就放心你一個人?”
镡時觀湊到他耳邊,“我不是還有陛下?”
蕭居瑁滿意地哼了一聲,只是,“你大哥他們又不知道你有朕,說到底,還是偏心。”
镡時觀聞言樂了,他知道蕭居瑁為何跟镡烈不對付,不過是因為在江陵城自己被大哥揍了,陛下心裏一直不痛快罷了。一個是自己的兄長,一個是自己捧在手心的愛人,镡時觀夾在中間确實覺得難做。
“我都二十七了,長軒才十幾歲,他們放心不下長軒也正常。而且,大哥他們不在京城過年,到時候我就可以進宮和陛下一起了。”
蕭居瑁聽着這話,心裏頭痛快了些,于是放松心神,趴在床上,漸漸睡着了。镡時觀替他将被子蓋好,起身來到書案前,執筆作畫。
翌日,以丁然為首的使團離京,蕭居瑁站在城牆上目送他們,蕭凡還在城外與丁然依依惜別。
镡時觀将他的披風攏緊了,“回去吧。”
蕭居瑁擡首望向蒼穹,天色烏沉,只時不時從雲縫裏透露出一絲陽光,京城內外的景象盡收眼底,他伸手指向北方,道:“每年冬日,狄國便會擾我邊疆,燒殺搶掠。”
今年是否還會如此?
镡時觀看向蕭居瑁沉靜的側臉,心中一嘆,狄國每到寒冷的冬季,因為缺少糧食,便經常小規模地在蕭國邊境強搶,弄得人煩不勝煩。
他知道蕭居瑁心中所想,只不過,在其位謀其政,很多事情并非他們不願意就不去做,如果真的到了狄國作亂之時,他不得不去邊關殺敵。
不舍得又如何?
蕭居瑁轉身看他,聲音随風飄散,“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再無紛争便好了。”
可他明白,這只是一個奢望。
轉眼到了年關,京城變得更加熱鬧起來,去往烏鳳國的使臣也回來了,還帶來了巫桑送給蕭居瑁的禮物。蕭居瑁親手寫信過去表示感謝。
靜泉宮裏燃着火盆,比起外頭的冰天雪地,不知暖和了多少。蕭居瑁抱着元寶,慵懶地躺在榻上,一人一貓的神情如出一轍。
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股寒風夾雜着雪花翻卷進來,蕭居瑁看向來人,瞪了他一眼,“還不快關上。”就連懷裏的元寶都不滿地哼了哼。
镡時觀将殿門關上,大步來到蕭居瑁面前,神情嚴肅,目光幽沉,沉默良久。
蕭居瑁見他如此,心裏已然明白,該來的還是來了,竟然連年都不讓他們一起過。
“狄國來襲,”镡時觀聲音很低很輕,“而且,來勢兇猛。”他沒說清楚的是潼山關差點失守。
蕭居瑁平靜地看着他,“明日上朝,再決定由誰去往前線。”
雖是這麽說着,可當夜,兩人在明黃色的錦被上抵死纏綿,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就已經注定了。
狄國長居北方,習慣了冰天雪地的生活,對于在這種惡劣氣候下進行作戰早已駕輕就熟,潼山關的守軍将領雖然力挽狂瀾,但再繼續下去,失守是早晚之事,朝廷必須派遣得力大将前往迎戰。镡時觀、陳鋒、刑楷等人可能都要授命前往邊關。
翌日早朝,蕭居瑁即使再不願意,也不可能不管不顧整個蕭國的安危。
下旨令定國公前往潼山關,威遠侯去往蔚海關,立即動身,全力抵禦狄國的進攻。
戰事沖淡了過年的氛圍,镡時觀離京那日,蕭居瑁站在城樓上伫立良久,直到再也瞧不見大軍的身影。
皇宮裏又變得冷清起來,所幸蕭凡住進了宮,還帶着雪球。雪球如今長大了,全身雪白,毛發極為漂亮,早就跟元寶混熟了,天天在宮裏頭嬉戲玩鬧,玩累了就窩在火盆旁邊取暖睡覺。
蕭居瑁時不時将蕭凡叫過來,讓他翻看奏折,偶爾詢問他的想法。蕭凡雖年歲小,還在宮裏傻傻待了幾年,可他天資聰穎,學什麽都快,蕭居瑁在教導他的時候,心中常感慰藉。
除夕那日,蕭居瑁将秦悠和蕭成瑾也召進了宮裏,帶着蕭凡一起,四人冷冷清清吃了年夜飯。
因為北方戰事吃緊,這年過得并不熱鬧,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在邊關生死未蔔。對于蕭居瑁來說,每次收到邊關信件的時候,他都不敢打開,生怕看到自己不願看到的事情。
朝臣也知道蕭居瑁自從狄國來犯後,心情一直不佳,他們為了讓陛下開心些,于是向蕭居瑁提議選秀之事,誰知剛提出來,就被蕭居瑁罵慘了,還将提議的官員罰俸一年。
蕭居瑁的原話是這樣的:“朕每每思及邊關烽火狼煙,将士流血犧牲,心中便疼痛難忍,朕尚不能親自與他們并肩作戰,自然更不能外頭風霜肆虐,而宮裏頭卻歌舞升平,諸位切莫再提此事。”
衆臣看着蕭居瑁眼下有些青黑,精神不濟,心中感動非常,這話流傳出去,百姓們都道蕭居瑁乃仁德明君。
因這是親政的頭一年,蕭居瑁便在正月初一當日将年號改為天嘉,并讓禮部着手春闱事宜。
天嘉元年二月,蔣淩考核合格,從訓練營中出來,祁安伯府上歡樂了一天後,卻發現蔣淩居然留了一封書信,悄悄奔赴蔚海關去參軍。
祁安伯心裏頭既是擔憂又是驕傲,蔣淩以前不學無術的時候,他心中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就好,如今他的小兒子心有抱負,沒有辱沒蔣家門風,先祖在九泉之下,見到子孫如此有出息,定會高興。
天嘉元年三月,衆多學子聚在京城,參加會試。同時,邊關來報,定國公大敗狄國,并斬下了狄國第一猛将的頭顱,軍心大振,一路勢如破竹,逼退狄國大軍,只是,定國公在殺掉狄國猛将的同時,也被流矢所傷,如今昏迷不醒。
蕭居瑁接到信件之時,正在教授蕭凡水舟之道,見信垂眸沉默許久,不讓蕭凡發現他微紅的眼眶。
“小凡,你先回去練武。”
蕭凡看出他心情不好,于是目露擔憂地出去了。
蕭居瑁将自己關在禦書房一整天,直到子時方回了冷寂的靜泉宮。
天嘉元年四月初,蕭居瑁在殿試上點了狀元、榜眼、探花,其中狀元還是蕭居瑁認識之人,乃大名鼎鼎的繁知先生李簡。
蕭居瑁是在鹿鳴宴上接到镡時觀回京消息的,聽聞消息後,他差點在宴會上失态,所幸只是差點。
镡時觀不是自己回京的,他是被人護送回來的,雖然性命是保住了,可人卻是沒醒。
人剛被送回定國公府,蕭居瑁的禦駕便到了。他沒管其他人的驚訝,直接進了镡時觀的卧房,就看到镡時觀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周碩正在為镡時觀換藥,見到蕭居瑁進來,準備行禮,就被蕭居瑁攔了。
“定國公……如何了?”
周碩見他神思恍惚的模樣,心中其實是替镡時觀高興的,畢竟他一直知道镡時觀心有所慕,還擔心他求而不得,如今見到蕭居瑁這般擔心的樣子,真替好友覺得值了,然後回答道:“陛下請放心,他并無性命之憂,過幾日便會醒來。”
蕭居瑁心中大定,便坐到床邊。
周碩換好藥,自覺退出屋子。
镡時觀面無血色,臉頰瘦削,嘴唇幹裂,一雙眸子緊緊閉着。蕭居瑁起身倒了一杯溫茶,喝了一口,便俯身下去,觸上男人的唇瓣,緩緩厮磨,将之變得潤澤後才放了開來。
明日要上朝,他不能在此留夜,于是在夜色降臨中回了皇宮。
翌日上完朝,他又來到定國公府,镡時觀依舊沒醒,不過氣色已經好了些許。
蕭居瑁一個人在他的院子裏緩緩踱步,行至書房前,就見一只大黑狗從裏頭跑了出來,見到他竟然還開心地搖着尾巴,圍着他打轉。
蕭居瑁心中一動,便進了書房,來到書房的那幅畫面前,駐足。
狼牙蹲在他身邊,居然沒有叫喚。
蕭居瑁緩緩将畫掀起,就看到畫後的那個機關,他伸手一扭,便見身邊的書櫃上開了一扇門,門後漆黑一片。
那扇門上邊放着火折子,蕭居瑁燃起火折子,見入口處放置了一盞油燈,于是點亮油燈,門後重見光明。
蕭居瑁擡目望去,眼眶倏然濕潤。
他捂住酸澀的心口,緩步進去,一幅幅精美的畫卷展現在他眼前,青澀懵懂的少年經過歲月的磨練,逐漸變得清貴俊美,每一幅畫都是同一個人,其中神韻氣質,若非精心觀察,根本不可能描畫出來。
除了人,還有貓。
橘貓慵懶酣睡的模樣,橘貓威風凜凜的模樣,橘貓調皮玩耍的模樣,都被男人入了心,作成畫。
心髒仿佛是被什麽揪住一樣,令他喘不過氣來。
蕭居瑁出了書房,急步走向镡時觀的卧房,還沒進屋,就聽見熟悉的聲音,他腳步頓了頓,這才踏進屋內。
周碩正在跟镡時觀講述用藥以及注意事項,見到蕭居瑁進來,極為自覺地抱着藥箱出去了,還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蕭居瑁行至床邊,坐下,對上镡時觀英俊溫柔的眼眸。
“陛下,莫哭。”镡時觀心疼說道。
蕭居瑁伸手抹了抹,他都不知道自己流淚了。
“朕沒哭,”他啞聲道,“朕就是被風迷了眼。”
镡時觀不禁笑了笑,“好,要不要微臣替您吹一吹?”
蕭居瑁俯身靠在他頸窩處,紅着眼睛,“你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麽獎賞?”
“什麽獎賞都行?”镡時觀握住蕭居瑁的手。
“你先說說看。”
镡時觀側首在蕭居瑁額角印上一吻,低啞着聲音道:“臣想與陛下在一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