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百回眸,今生才一個擦肩而過;多少機緣,才成全此時你我? (3)
子……
首戰必将告捷!
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
山河之棋,第一子落下。
——
部分琅琊衛入京事宜由琅墨琅銀負責協調。
作為一個長年的諜報人員,琅墨難得地來了一次瑤京;現在也是難得地在辦公的時候開了小差。
小差的內容自然是闌秋的事兒。
他想着琅銀畢竟是不笨的,也是真心喜歡着闌秋的,那麽拼命的事情他都做出來了。這些時日,據他的觀察,闌秋的确也與琅銀走得近了,不過尚有些扭捏。
是這麽長時間裏習慣了疏離,現在心裏過不去吧。
那麽,他願意推她一把。
他嘴角不自覺地輕勾了,笑在墨香裏飄過,淡淡寂寥。
“琅墨。”
門邊有人輕喚他。
琅墨收回游散的目光,擡頭,便對上那水晶葡萄的眸子。
闌秋見他擡頭,眸光輕輕閃爍了一下:“找我有事?”
他心中忽然有些發酸。
明明是十多年的朋友,此刻卻要逼自己冷漠。
琅墨示意她在案前與他面對面坐下。
“小秋,你還打算與我成親嗎?”
明明是料到了的,此時聽見,闌秋還是細微地瑟縮了一下。
然後她故作莫名地笑道:“怎麽了?”
“你只告訴我,你還打算與我成親嗎?”
面對他淡淡柔和語氣,闌秋仍然斂回了笑意。
這幾日一直去瘋去笑,此刻終于不得不面對現實給出的單選題。
她抿了抿唇,模糊地說道:“有什麽不妥嗎?”
琅墨頓了一會兒,說道:“我聽說這些日子你和琅銀走得有點近。”
“那只是……”
“小秋,”琅墨輕輕搖着頭打斷她,“依我看,你我都并不專注于這段婚姻;那麽我們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綁在一起呢?”
闌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凝視了他半晌,輕聲道:“你是在嫌棄我麽?”
“并沒有。”琅墨注視着她,暖光被他斂在瞳孔深處,“小秋,你與我走不到一起。我想你應該去追求你的幸福,而我應該去追求我的。”
闌秋默然地看着他,眸光一刻不停地變化着;而他,目光如磐石。
她本有很多信手拈來的理由,現在,發生了那麽多事以後,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短短的對視裏,她想了很多,憶了很多。
她終于閉了眼,道:“我只問一件事。”
“說吧。”
“你可記得那年冬天琅琊山的冰洞?你可知道,是否有誰幫助過我?”
仿佛有一道光束,穿透了長年不散的陰霾。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說到了這一步。
他記得。他怎麽不記得。他們幾個好哥們兒,怎麽不記得。
琅琊衛中的女侍衛是很少的。闌秋這樣美麗活潑的姑娘,怎麽會不引起他們幾個的注意?
只不過他們都明了,沒有人比琅銀愛她更深,因此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斷了念頭。
闌秋剛開始高調追求他的時候他是有點驚喜的,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那不過是她的逃避。
她和琅銀其實一直相愛着,同樣深。
所以這麽多年,他從未應過她一次。
令他驚訝的是,闌秋居然一直不知道。
也難怪這麽多年,她一直不肯信那人真心。
琅墨在心裏,輕輕笑了。
淡淡的,一灣煙水逝淌。
“不錯。他是誰,你早已知道。”
猛烈的震動傳遍血脈,她眼底漸漸出了淚花。
然後她彎了唇角,一線夏花豔色。
“謝謝你讓我懂得了。”她起身,仍噙着淚和笑意,“再見吧。”
他目送她背影離去,笑容終于從心底溢出,漫在嘴角。
這一場經年的恩怨癡纏,終告了結。
他在夜風裏孤獨伫立,看那些相愛的人,陽光滿身。
如此,最好。
——
女王陛下的批示的确在瑤國引起了不小的嘩然。
十萬兩銀子!還不及璋州經濟損失的十分之一!這點錢與其說是赈災款不如說是慰問金!
女王陛下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們地方不是有財權的麽,怎麽能光靠中央救濟呢?那要是全國都靠中央救濟中央豈不是要斷炊?
有人說: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底下那些事王上都知道了!
有人說:王上什麽人?別看人家是一丫頭!
有人看笑話:你璋州不是有錢任性麽不是平時大膽開銷還振振有詞地說是投放民間扶助貧民發展經濟麽?這次看你怎麽辦!
還有人在沉思。
璋州府上下當然是急得團團轉了:這,這錢從哪來啊?
人在困境裏是會巴巴地望着最後一根稻草的;或者說輕點,人在沒轍的時候是會巴巴地望着那個有轍的人的。
于是璋州的官吏,團結一致向上看——年輕有為帶着我們在致富路上越奔越遠的知府大人,怎麽辦啊?
知府南宮大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當初拿府裏的積蓄去扶助貧民發展經濟,這事是他提出的也是他拍板的不錯,這半年來璋州的經濟一下子活躍起來了也不錯。除了那些老家夥的反對和外地的流言蜚語,本來這是很好的一件事。沒想到突然這麽一場天災,半年的成果沒了不說,府裏能拿出來赈災的錢也不多,而今女王又這麽不夠意思……
女王陛下……
南宮昱阖上眼睛,腦海裏,那個純白的明豔身影還是那麽清晰。
即使現在黃袍加身,那肯擲千金濟世心,怎麽忘記?
她這麽做,或許是一種暗示,一着險棋。
他雖然不完全明白女王在想什麽做什麽,卻知道自己已是全國矚目的焦點。
他,要靠自己把事情辦好。
上面的路斷了,只有在下面想辦法了。
南宮昱微睜了眼,依然看不清他神色:“現在府庫的錢,可夠今年全府官吏的俸錢?”
“大人,足夠了。”
“确定足夠了?”
“确定足夠了。”
那一身官袍莊重的男子緩緩從正中央的桌後起立。
室內所有人看着他,屏住呼吸。
“除國家律法規定的賦稅,今年其餘雜稅全免。”
人們愣住了。
很多人的嘴巴張成了标準的O形。
這,這真是标新立異得有點異想天開啊!
“大人,許多雜稅都是土豪鄉紳自己收的,這要怎麽管……”
是的,官府可以最大限度地免稅;但是這無疑給地主提供了攫取更多利益的機會--把官府的那份拿走了。官府要查怎麽辦?地主何其狡猾。他們大可瞞報假報。
南宮昱袖中的拳頭攥緊了。
他如何不知道這些。
只是現在官府沒錢,若要救濟災民,這是最佳方法!
他沉思了一會兒,開口。
“向那些雇傭佃農的人家一家一家地寫借據。他們今年收的錢,璋州府借了,三年內一定還清。但是今年,哪個地主都不許再收農人的租子。”
“有願意散財濟民的,記下來,日後相謝。”
有人又問道:“怎麽讓地主不收農人的租子?”
對呀,官府說不許,地主就真的不做了麽?
廳堂裏陷入了死寂。
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但辦法一定是有的……
南宮昱再次閉上眼睛。
那些有白衣女子的畫面不斷在腦海裏穿梭着。
他覺得自己隐約想到了什麽。他努力地想要抓住一個詞語。
當許多光影重疊,他忽地豁然開朗了。
然後他堅定的聲音再度響起。
“問老百姓!稅收多少老百姓最清楚!派人明察暗訪,不要有死角!”
“可是那要耗費多少人力啊……”
那個嘀咕着的人忽然不敢說下去了。
正看着他的弱書生,眸子裏平生第一次迸出了狠厲的光。
“從府到州到縣,這麽多官吏都是幹什麽的?”他頓了頓,語氣更重了些,“誰偷懶,處罰誰!”
——
數日後,瑤宮。
蘭渃依然每天伏在案前工作,不過好歹業務熟練些了,日子也比剛登基那幾天要輕松了些。
相比之下,冥昭依然無所事事。當然,他是不會承認的:本王的琅琊衛在保護女王陛下對不對?本王這是在全心全意為女王服務嘛。
蘭渃也已經習慣了這種鮮明的對比。畢竟目前找不到借口拉他來做苦力。
冥昭繞到龍椅後面,雙手撐着椅臂,似乎看了幾眼蘭渃正在看的折子。
“聽說璋州最近給民衆減了不少苛捐雜稅,民心大悅?”
“嗯,是啊。”蘭渃眼睛都沒動一下,繼續看折子,“一切都還比較順利。”
冥昭眯了眯眼睛:“那個璋州知府,貌似姓南宮。”
“是啊,南宮昱。”
“南宮昱?”冥昭呵呵了幾聲,“你就這麽心急要把那個小白臉提拔起來?”
蘭渃莞爾,仍翻着折子道:“他不錯。早些把他提拔起來好。”
冥昭在她身後悶了半晌,方輕笑道:“你真是好算計。”
蘭渃頓了頓,嘆息道,“只是還要看造化。這着棋要是出了岔子,橫豎受罪的都是平民百姓。”
冥昭眉宇間亮起了一抹瑰豔之色,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亦憐亦贊賞:“你這樣的皇帝可真是難得。”
“多謝誇獎。”
他側身,走了幾步,繞到她身邊:“想用示範效應?”
蘭渃撇撇嘴:“明知故問。”
“就不怕有人不買你的賬?”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神色平淡,“以後再說吧。”
“那麽我們大婚的事情什麽時候再說?”
蘭渃望向他,撲哧一聲笑了:“你就這麽心急大婚?”
冥昭的臉黑了。
蘭渃收回目光,不緊不慢道:“我看黃歷上說今年八月十五正好宜嫁娶,不如就在中秋節把婚禮辦了。現在離八月十五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充裕,可以好好準備。”
冥昭沒說話,表情有點僵。
良久,他才嗚嗚嚕嚕道:“你早就安排好了?你剛才故意氣我呢?”
蘭渃看着他一臉委屈還是忍不住要毒舌:“誰教你不先問這件事呢?”
冥昭傾身,捏了捏她的鼻子:“壞丫頭。”
“嘻嘻,你即将要娶一個壞丫頭呢。”
冥昭幽深地看着她,嘴角詭谲地勾起。
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後悔不?”
他又看了她許久,終于一字一句道:“後悔,真是後悔。我兩年前就該懲罰你了。”
蘭渃:“……”
就知道他會回擊。
冥昭将她堵得沒了話說,心情頓時大好。
“依我看,婚禮還是簡單點好。”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對。所以,只要我們參加,姑姑參加,冊封一下讓天下人知道就行了。那些什麽寒扶桑呀清羽夕呀這麽山高水遠的就別請了。”
蘭渃曉得他眼不見心不煩,只是一位摯友,一位兄長,對她來說這麽重要的兩個人不參加,她的婚禮是不是會有遺憾?
☆、他的心意?
蘭渃眯着眼睛道:“如果我一定要請他們來怎麽辦?”
冥昭微微挑了挑眉,笑了:“這麽認真做什麽,你當我真不願意他們來?”就是要讓他們親眼看看他是怎麽把渃兒娶走的。
蘭渃笑着瞟了他一眼:“那就這麽定了。”
——
南清某城,最大的驿館。
今日驿館生意特別興隆,緣故是進京做中元節法事的道士道姑們恰好途徑這裏,便在此借宿。
這其中不少小道士小道姑頭一次離開道觀,又頭一次見着這麽一個說小也不小的城鎮,自然要東逛逛西逛逛。
那些師父們亦念着他們都是小孩子,便只囑咐了大的照看着小的,然後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小道士小道姑們放了鴨子四處野游,宵禁時分最後一批才回到驿館。
驿館無奈何,只得着人為他們準備洗漱用水。
客房旁的雜物間內,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小道姑正泡着腳,水中隐約倒映着她清秀的面龐。
一名驿館的侍女端了要添的熱水進來,輕聲對那道姑道:“他們都歇下了。”
道姑聞言,微微笑了笑,說道:“多謝你幫忙去查看。”
“這有什麽好謝的。”侍女為她添了熱水,又道,“你這個當師姐的可真是周到。”
道姑笑道:“自然是先安排師弟師妹休息了我自己再洗濯的,要不然怎麽向師父交差?”
侍女卻猶自嘆道:“可真是難得呢……你還要熱水麽?”
道姑搖了搖頭:“不用了。”
侍女便擦了擦手,在一旁坐下,又問道:“聽說你們是進京做法事的?”
道姑嗯了一聲,道:“是進宮去做法事的。”
那侍女垂着的眸光深深閃了一下,很快斂去。
她忽又擡頭,看着道姑笑道:“你們真是好福氣。像我們這般人等,一輩子做夢都不肖想進宮看看呢。”
道姑的眉眼都笑彎了:“待我也當上師父了,一定捎上你。”
侍女連忙道:“我名喚阿敏,你到時候可千萬要來找我。”
那道姑也道:“到時候你逢着個叫清露的道姑便是。”
侍女歡喜地笑了一會兒,又道:“你說我去求你師父,是不是有可能這次就可與你們一同去?”
道姑搖頭:“那我可不知道。你自個兒去問。我師父便是那位紫楓道長。”
侍女凝視着她,輕輕道:“那我明天早上去問他。”
清露也歇下之後,整座驿館都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似有風聲,那間客房的門悄悄開了。
一道黑影飄了進來。
是剛才的那侍女。
月光略微照見她的臉,她的真容。
伊湄。
她點了清露的睡穴,輕輕抱起她,離開。
良久,她回來的時候,已經穿着清露的衣服,頂着清露的臉。
楚家獨門的易容術。
她在清露的鋪位躺下。
真正的清露三日之後醒來之時,便是驿館的阿敏了。
而那時,入京的隊伍已經進宮。
對不住。
伊湄知道這很荒唐,但是她要頂着清露的身份,去見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
渃兒姐姐鼓勵她大膽追求,她思前想後,覺得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他的心意。
他們相識數年了,他究竟把她放在怎樣的位置?
沒有什麽比換個身份更合她意的了。
明天起,她便是清露。
——
伊湄想着她來南清當道姑的事絕不能讓家裏人知道。
瑤國人是信佛的。南清雖也有不少佛教徒,但道教的勢力占了上風。
七月十五中元節,亦稱鬼節,便是佛教的盂蘭盆節。在瑤國,過這節日也是要做法事的,只不過是佛教的法事。
可如今伊湄是個小道姑,入宮去免不了是要學道教的法事的。要是她爹知道了她在七月十五做道教的法事,那表情……可想而知啊……
所以這件事一定要保密。
伊湄暫時還不擔心保密的事。她靠術法易容,技藝又高超,沒有人看得出她來。
她這幾日混在隊伍裏倒也平安無事。
由于紫楓道長每日要清點人數,伊湄便很快記住了同師門的人,也能與他們說笑無異。
七月十五做法事,這也難不倒伊湄。要念叨什麽,就對口形呗。要進行什麽,就模仿着來呗。雖然錯誤頻頻,好在人多,道長們又都專注于做法事,她可以濫竽充數,也就足以蒙混過去了。
那天,她當然看見了羽夕,但他們隔得太遠太遠,中間幾十上白個黑不溜秋的腦袋。畢竟她只是一個小道姑啊。
伊湄發起愁來了。
如此根本不能近他身,還談什麽旁敲側擊呢。
做法事也只有那麽幾天的時間。她必須要在這短短幾天裏,找到接近他的機會。
她完全沒有頭緒。
“怎麽啦,不高興麽?”坐在伊湄對面的清荷關心道。
伊湄擡頭:“嗯……有點悶得慌。”
清荷道:“乖乖,可別叫鬼附體了。”
“沒有的事。”伊湄站起身來,“可能是天氣太熱了。我出去轉轉,吹吹風就好了。”
“要我陪你一起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清荷扁了扁嘴:“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嗯。”
出了南清宮人安排的住處,伊湄漫無目的地游蕩着,游蕩着游蕩着不覺就來到了禦花園的河畔。
走到此處,伊湄覺着身上出了些薄汗,又正好走到這清涼的水邊,見四下無人,就在岸邊石凳上坐了下來,脫了外面的道袍放在一邊,任清涼的風吹拂。
她覺得不夠,索性将一頭青絲披了下來。
她又覺得還不夠,便幹脆連鞋也脫了,一雙纖纖玉足點着清涼的河水。
黃昏将逝,夜已經給尚有橙黃色餘晖的天空染上了湖藍的顏色。
華燈初上,映着初現的寥遠的星星,靜谧中等待着夜色的完全降臨。
金色的光輝漸漸只剩下西邊的一線,東邊的河面上卻亮起了點點星火。
是河燈。
躍動的燈光迎着淺淺的月光,從遠處向近處漂移擴散而來。
靜靜的将入睡的河面,被那些搖動的光影晃去了睡意。
如此純美,不像與鬼魅有關,卻像是來自遙遠的美麗夢境。
不想醒來的,朦胧的夢境。
伊湄似乎沉浸在了這美麗的氣氛之中,只是在雙手撐着石凳的邊沿,蕩秋千似的,微微搖晃着,足尖便時不時地點着水面,點開一圈圈漣漪。
忽然,河對岸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鬼啊!!!”
伊湄本是借着巧力坐在石凳上,聽着這一聲尖叫,心下一慌,一個不穩就向河裏栽去。
這下好了,要成落湯雞了。她想。
卻正在那一瞬間,忽然一道勁風刮來,接着,一雙有力的手将她帶在懷中。
這距離是如此之近,近到她無法不聞到那春風化醪般的氣息。
伊湄怔愣了。
對岸的那群人也怔愣了。
“皇上,那是鬼啊!”他們英明神武的皇上怎麽把鬼救上岸了?!
伊湄幾乎要柳眉倒豎了。丫丫的你們竟然敢把我看成鬼?我哪裏像鬼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長發披散,只着白衣,打着赤腳,似乎,真有那麽點像鬼來着……
羽夕松開擱在她纖腰的手,示意對面那群宮人過橋到河的這岸來。
他指了指旁邊那道袍,看向伊湄:“這是你的?”
伊湄猛地點頭。
此時過河來的衆人也看清了這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子。
那領頭的太監瞧見那道袍,頓時把眉毛挑得老高:“大膽道姑,竟敢私闖禦花園!”
伊湄不假思索道:“做法事的道姑不能來禦花園?有這條嗎?再說我來這兒路上也沒人管我呀。”
太監臉色青了青,忽然注意到了她的打扮,頓時把聲音又提高了一層:“你身為道姑,卻在宮裏只着單衣,赤足散發,成何體統!”
伊湄兩手一攤:“有說道姑就不能如此麽?感情公公您從來不洗澡麽?”
太監吃癟,衆人捂臉……
羽夕微咳了一聲,問伊湄道:“你是哪位道長的弟子?”
“貧道是紫楓道長門下的弟子,名喚清露。”
羽夕注視着她,半晌道:“賜清露弘道仙姑之職,即日起聽命于缙閣。清露道姑,請去收拾收拾行李物品吧。”
衆人再次風中淩亂了……
這是什麽情況!從來不論道的皇上居然封賞了一個道姑!還賜住寝殿的缙閣!
咳,不會是對這清秀的小道姑有意吧……
不由自主地想歪了的人們渾身一個激靈,把自己拍醒。
敢揣測這些,不想活了吧!
伊湄微抿了唇,揚睫看着羽夕:“貧道年紀尚輕,造詣尚淺……”
羽夕打斷了她:“朕需要你這樣的弘道之人。”
伊湄再無話說,便福下身去:“謝主隆恩。”
竟然這樣,就到他身邊了。
可是,他真的沒有看出她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诶,之前出了點意外我自己把文章鎖了,但是我每天還是在寫的哦~今天晚上二更~這兩天估計都有二更~
☆、等我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體原因斷了一天更,見諒見諒。
伊湄被冊為弘道仙姑的事在道士們之間引起一片嘩然。
誰也搞不懂,皇上怎麽就賞識起一個十六七歲的小道姑了呢?
無奈天子之命不可違,紫楓道長便擺了擺手:“清露,你就好好在宮裏傳道吧。”
唉,修煉到了這麽大把年紀,時運卻還不如自己的小弟子啊……
清荷等人則是滿臉羨慕:“清露師姐(妹)可要發達了呢!”
伊湄扶了扶額:“謝謝謝謝。”
所有人都在羨慕嫉妒恨的時候,伊湄卻是真的發愁了:她對道教真的只知皮毛啊。這還不打緊,萬一羽夕問起道來,她這個從小在佛國長大的要是答偏了教派,可不是穿了幫!
但是她不得不留在宮中啊。沒法子,先就這麽着吧。
好在宮內也沒有其他的道士道姑,她随便胡謅幾句只要差不多,估計也沒有誰會聽出來。
只是,羽夕為什麽要安排她住在他的寝殿呢?這便有些不合規矩了吧。
對此,被派來服侍她的小宮女聳了聳肩:“奴婢也不知道。皇上愛怎麽着怎麽着。不過您的住處可是對外保密的。”多多少少還是怕惹人非議啊。
起初一兩天伊湄又驚又疑,不知道羽夕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然而她現在是個出家人,不便着人去問也不便問別人,只好成日裝模作樣,求道其外發呆其中。
後來她發現羽夕就把她擱那兒擱着了,便放下心來,漸漸過得自在了。
她既然住在離羽夕如此近的地方,就沒法不注意到羽夕寝殿裏一天到晚來來往往的那些人。
伊湄最關心的當然是進出寝殿的雌性生物。
于是她就每天專門盯着那些女子看。
那幾張臉很快就被她記熟了。
看來平時近身侍奉他的宮女很少啊。
并且這些宮女做的也不過是丫環們做的添茶倒水一類事。
自然而然地,伊湄産生了一個疑問:大家的說法是真的?羽夕當真空置着後宮哪?
她開始每天晚上定點蹲在羽夕住的那間宮殿門外觀察,觀察了幾天發現就寝的這個點還真的沒有女子出入。
伊湄仍不确定,又随手抓了一個小宮女來:“皇上真的空置着後宮啊?”
小宮女眼神頗古怪地看着她:“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仙姑姐姐,要不要奴婢給您去推薦一下?”
伊湄狠狠地抖了抖:“謝謝你,真的不用了。”
她最後終于相信了,羽夕當真空置着後宮。
正常人接下來當然會想,完了完了,這皇帝不會是個斷袖吧?
伊湄就是正常人之一。
然而經過她的觀察發現,近身侍奉羽夕的侍衛太監也不多。
那些個侍衛太監,都是一身正氣面無表情目不斜視,一看就不像男寵……
最重要的是,羽夕的确都是獨寝的……
想到這裏,伊湄覺得自己有點猥瑣。
天天從旭日東升到深更半夜她一個女孩子家家什麽事也沒幹,卻在一個帥哥的寝殿做暗探,這也太……弄得她像個極渴望得寵的宮廷怨婦似的……
伊湄入宮的第五天,宮人傳令,皇上禦書房召見。
當她懷着忐忑的心情走進禦書房,羽夕正盤腿而坐,頗有一副求神問道的模樣。他依然只着平日穿的那中淡金色的衣袍,修長的手中一根銅制小匙,在給香爐添香。
伊湄覺着有些奇怪,四下掃了一眼,發現附近一個宮人都沒有。
咳,這孤男寡女的是要做甚?
羽夕也不擡頭,只淡淡道:“坐下吧。”
伊湄看了看他,視線越過他面前的小案,落在他對面的蒲墊上。
她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在他對面盤腿坐下了,這才整了整面上的表情:“皇上找貧道來有何事?”
羽夕添罷香,把香匙擱在一邊,這才悠悠道:“朕想請教一件事。”
“請說。”
“你們道家總說清靜無為,”他瞳眸中光影靜止,“不知仙姑是何見解?”
伊湄心思一轉,便微笑道:“有所謂,‘無為而無不為’。前朝許多盛世,社會穩定,百姓和樂,都是君主無為而治的結果。”
羽夕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卻彎了嘴角:“這麽看來,朕整頓朝綱之類舉措都是不應該的了?”
伊湄正色道:“并不是如此。無為而治根本上是要遵循道。講無為而治是因為人力大多違背道。皇上整頓朝綱是順應道的,便是合理的了。”
羽夕卻輕輕地笑了。
他笑如雲端霓色,教人只能眯着眼睛仰望。
“這便是你師父教給你的東西?”
伊湄一陣心虛,又不由得道:“貧道道行尚淺,不過胡言亂語罷了。”
羽夕仍舊微笑,不置可否,又問道:“那道家在修身養性方面講的清靜無為呢?”
伊湄眨巴眨巴眼睛,說道:“這與無為而治是一個道理啊。”
羽夕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多謝仙姑指點。”
伊湄眸光一轉,忍不住說道:“追求道永無止境。皇上越是精益求精,百姓越是能享福啊。”
羽夕一邊端着茶杯一邊挑眉道:“仙姑若覺得朕有什麽不足之處,請速速指出。”
“恕貧道直言,”伊湄不緊不慢道,“修身養性做道士當然好,可皇上畢竟是皇上,怎麽能去當道士呢?還望皇上充實後宮,以延龍脈。”
羽夕忍俊不禁,一口茶水終于噴了出來。
伊湄:“……”
第一次看到羽夕如此失态。
羽夕微咳着笑道:“帝王後宮三千佳麗便是道麽?”
“皇上一輩子打光棍也不行呀。”
“一輩子?”羽夕略微收了笑意,又是一派似笑非笑的閑散,“一輩子上萬日夜,為何要匆匆為自己上了枷鎖?”
伊湄怔然道:“皇上以為這是枷鎖麽。”
羽夕注視着她:“與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如何不像上了枷鎖。”
伊湄卻低頭沉默了。
羽夕也不說話,只看着她,目光柔和。
半晌,只聽伊湄道:“恕貧道多嘴。市井間多傳言皇上與長公主殿下的事呢。”
羽夕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肅色:“朕與長公主之情,止于兄妹。”
“那麽皇上是在等天意了?”
“也許吧。”他垂眸,長長的睫毛襯他肌膚如畫,“等天命,等她确定,等我真心。”
……這麽說來,他還沒有看上其他哪位姑娘,也沒有看上自己了?
伊湄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她覺得還是悲要多一些吧。
沒看上其他姑娘,興許是還沒遇見;她與他相識這麽久了,他都沒有看上自己,恐怕以後也不可能看上了。
鏡花水月,全是一廂情願;夢醒十分,餘味冰涼徹骨。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她不辭千裏之遠來南清這一趟是值得的,因為她終于明白了他的心。
他的心裏,沒有自己。
她是那種敢癡愛也敢放手的人;對方無意,她又何必強求自己。
于是她釋懷地笑了,笑容豔豔如三月陽光:“願皇上,早日尋得命中之人。”
羽夕未答話,眉毛不着痕跡地蹙了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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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羽夕隔三差五地就會找伊湄去講經論道。
伊湄卻漸漸沒有了這個心思。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那麽她還幹嗎在這裏待着呢。
只不過在這南清宮裏好歹早晚有人伺候着,衣食無憂,再說她也一時半會想不出離開的借口。
伊湄郡主扶額又嘆了一聲:“先就這麽着吧。”
羽夕卻仿佛沒有覺出她的變化,見着她時笑容一如既往。
一日伊湄和羽夕正在論道,卻有宮人送急信進來。
這是伊湄論道時頭一次被打攪,她不禁好奇,什麽信如此之急?
羽夕将那信看罷,微擡眸,微笑而幽深地看了看她一臉好奇,說道:“是瑤國來信。八月十五瑤王與景安王大婚,請朕赴瑤國參宴。”
伊湄自然是大吃一驚。渃兒姐姐和冥昭哥哥怎麽這麽快就要大婚了?不是說冬天的麽!
這麽一來,她是一定要趕緊回去了!
她此番來南清是背着家裏的。若是在渃兒姐姐婚宴如此重大的場合她未以郡主的身份出現,那她可不就沒命了……
羽夕淡淡地望着她,眸光掩去了饒有興致:“據說瑤國皇室弘道的和尚很是厲害,仙姑要不要随朕到瑤國去,與他一決高下?”
皇室弘道的和尚?那不會說的是皇恩寺的老住持吧!話說她一知半解的那點佛理還是他教授的呢……
伊湄緩緩地打了個哆嗦,腆着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貧道自知才疏學淺,待貧道再修煉幾年再說吧……”
“哦。”羽夕的眸光愈發深邃了,“那就太可惜了……”
伊湄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笑道:“畢竟争辯這個東西,也不符合無為的那個道嘛……”
☆、仙姑?香菇!
眼看着又是飯點了。
伊湄趴在窗邊失着神,嘆了今天的第N口氣。
伺候她的小宮女搖了搖頭。
他們的弘道仙姑最近心情不太好啊。
所謂茶不思飯不想,仙姑以前一頓能吃兩碗飯,現在,半碗都不到……
不知道今天要是在飯菜裏放些山楂,能不能讓仙姑的食欲好一點。
小宮女一面這樣想着,一面出去準備飯食了。
伊湄這幾天的确再一次陷入了憂郁。
怎麽溜出南清宮呢?
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僞裝成哪個小宮女離開?
算了吧。以南清宮對她看守的嚴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