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璀璨星途·終 (1)
第二天淩晨的時候下了雨,不大,很快就停了,來無影去無蹤,沒留下絲毫的痕跡,不像網上他們結婚的熱度一樣,久久不下。
即使是過了一天淩晨的現在,網上也盡數是人在讨論溫行闌和應如笙結婚的事情,甚至因為有記者拍到了盛含澤、瞿景郾同時現身酒吧的照片,然後不久之後溫行闌、盛含澤、瞿景郾又輪流從酒吧出來,一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網上的風雨沒停,而黑暗裏的雨停的時候,溫行闌靜立在夜色鋪陳的卧室裏,半明半暗的光線穿透時間映照在他的臉上,更襯得他一身氣息如斂,眉目如墨畫。
不論何時,他總是平靜儒雅而得體高貴的。
四五個小時後,黛色的天漸漸暈染上了層層疊疊的暈紅,絢麗多姿。
與此同時,溫行闌卧室的門被敲響。
片刻後,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進來,“哥哥,吃早飯啦。”
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的小男孩,雖然男孩年紀還很小,但一身氣息卻隐隐有朝溫行闌靠攏的趨勢,老成而內斂。
溫行闌在溫謹言進來的瞬間收斂了一身冷冽的氣息,他蹲下.身摸了摸溫謹言的頭,溫和地笑着道,“好,哥哥換好衣服馬上就下去。”
“那我等哥哥。”溫謹言甜甜地笑了,他最喜歡和哥哥在一起了,哥哥總是溫柔又耐心。只是哥哥卻不經常回家,昨天哥哥好不容易回家了,還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他真的好開心。
溫謹言雖然小,但情緒卻很是敏銳。
溫行闌也笑了笑,溫和地囑咐了溫謹言幾句話就去洗漱換衣服了,等他換好衣服,就抱着溫謹言一起下了樓。
溫謹言乖乖地窩在溫行闌懷裏,一雙和溫行闌相似的眼睛笑得和月牙一樣。
溫先生和溫夫人看見溫行闌牽着溫謹言在飯桌前坐下,有要在家吃早飯的意思時,都愣了愣,旋即是止不住的興喜,就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溫先生面色松泛了不少。
溫夫人更是一直關注着溫行闌,不停地囑咐他多吃點。
此前他和先生關系極其糟糕,時常傷人傷己,可傷害最深的卻是行闌,甚至那次被綁架,也和她不無關系。因為他們,行闌失去的太多了。
Advertisement
等到十年前他和先生的關系漸漸緩和了,想要補償,行闌卻是已經養成了這樣的性格,也不肯再原諒他們了,又直到五年前行闌說他想有個弟弟或妹妹,她以為他是要原諒他們了,卻沒想到又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不怎麽肯回家,能像現在一樣和他在一起吃飯,她已經很滿足了。
而溫行闌,他從頭到尾沒說多少話,只是在照顧着溫謹言。吃完飯後,他又跟溫謹言坐了一會兒,交代了些話給溫謹言,然後在謝疑來的時候就和謝疑一起離開了。
等到到了應如笙那裏,這次他不像之前一樣等在外面,而是自己進了別墅,也讓謝疑離開了。
應如笙醒的時候,入目的便是他坐在她身邊的模樣,她險些吓了一跳。
溫行闌見應如笙醒了,溫和地笑了笑,就如往常他們還住在一起時溫柔地為她捋順了耳側的發,“吓到你了?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會再有下次了。”
應如笙習慣了溫行闌的動作,現在剛睡醒,腦子也有點迷糊,便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溫行闌看着這樣的她,眼裏的神色更柔和了,“今天不是說好和我一起出去嗎?我為你選好裙子了,你洗漱了換好吧,我下去做飯。”
在一起五年,溫行闌向來體貼周到,應如笙的衣服也基本都是他選的,甚至做飯這種事情很多時候都不是家政做,而是他親自下廚。
這一次也是一樣,應如笙習慣性地就要接過他手裏的裙子,卻突然之間清醒了過來,他們已經分開了,他怎麽突然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見應如笙不接,溫行闌眼裏的笑意略有片刻停頓,然後極快地恢複如常,他把裙子放在床上,“最後一天了,開心一點,你慢慢換衣洗漱,我先下去做飯。”
溫行闌離開得很快,沒有給應如笙任何反應的機會。
應如笙看了看溫行闌的背影,半晌,到底是起床拿起溫行闌選的裙子去洗漱了,她倒要看看溫行闌要做什麽。
等到她慢吞吞下樓的時候,溫行闌已經煮好了早餐,他向來是宜室宜家的,就像她那天調侃的一樣。
早餐是八寶粥和糕點,都是她喜歡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秉承着這個道理,她道了謝,坐下了,“謝謝。”
溫行闌笑了笑,“昨天公布結婚的事情,我晚點跟你說好嗎?”
應如笙擡頭看了他一眼。
溫行闌在應如笙審視的目光裏平靜如常,“我保證會處理好一切,明天開始也不會再纏着你,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好。”應如笙沉吟了半晌,應了。
其實他處不處理對她都沒什麽影響,所以她并不怎麽在意。
見得應如笙應下,溫行闌又笑了笑,這次他臉上的笑很真,不像是以往總戴着面具一樣的笑。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太高興了,他又問了一句,“真的不可以和你一起嗎?無論哪裏,只要你答應,我都跟着你…或者你走到哪裏暫時停駐了,打電話告訴我一聲,讓我來看看你。”
仿佛是确認一樣,他每個字都咬的極其重。
應如笙卻是聽得蹙了眉心,也有些警惕地看了溫行闌一眼,“抱歉,可能有些不方便。”
她畢竟已經離開了,又怎麽讓他去看她?
她依然拒絕得幹淨利落,溫行闌對上應如笙審視的目光,兩人對視半晌,然後他移開了視線,沒問為什麽不方便,只是道,“是我該感到抱歉,是我貪心了。”
這話應如笙沒接,她怎麽接都不對。
溫行闌倒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為她盛了一碗粥,擱到她面前,“你胃不好,又挑食,不愛吃八寶粥裏面的桂圓還不肯說,以後自己一個人不管去哪裏都要記得照顧好自己,不喜歡吃桂圓就告訴幫你煮粥的人,別委屈了自己。”
應如笙卻是聽得一愣,她不喜歡桂圓嗎?
她下意識地回想,好像之前她的确是每次都抛開了八寶粥裏的桂圓,她又道了一聲謝,然後道,“你以後也照顧好自己。”
她隐隐覺得不對勁,可又沒想出來哪裏不對勁,也就只能道了謝。
也許是經過昨天和剛才的事情溫行闌明白她的選擇不會改變,決定放下也不一定。畢竟在一起五年,她和溫行闌都很清楚彼此的性格,以溫行闌骨子裏那麽驕傲的性格,糾纏下去也沒意義,換不來她的恨,也換不到她的愛,更留不下她。
即使是昨天他那麽孤注一擲地宣布結婚,也沒能觸動她,所以溫行闌的确知道他無論怎樣,都無法觸動她的愛恨,也就不會再覺得她此刻的話是挂念他,“很開心你能關心我,我會的。”
應如笙沒應這句話,低頭喝粥,突然聽見一陣清脆的響聲,她順着聲音望去,便見着了溫行闌手裏的勺子摔到了桌子上,他的手似乎也有些顫抖。
她訝異,她剛才沒說什麽吧?何況以溫行闌的性格,也絕不可能因為她這句話失控才是。
溫行闌歉意地笑了笑,收回了手,“今天有點沒睡好,沒拿穩。”說着,他站起了身,往廚房而去。
應如笙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然覺得有幾分站不穩,于是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她問道,“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改天再說?”
她是想和他分開,但也沒急到完全不考慮他,而且她始終覺得溫行闌不對勁,只是他到底不對勁在哪裏,她又說不出來。
溫行闌卻是平靜地收拾了桌面,然後給自己重新盛了一碗粥,“我沒事,只是昨天睡得有點晚,不耽誤。”
說完,他又仔仔細細地交代她生活裏她自己的一些細節。
應如笙聽得蹙眉,溫行闌說的很多,她自己其實都沒注意到,她不禁失笑,“你說這麽多,我也記不住啊。”
溫行闌手中的筷子頓了頓,良久,他道,“我本來是想寫張紙條給你的,可是想了想,怕你不拿走,還是覺得口頭交代你會好一些。”
溫行闌這樣一說,應如笙倒也不再攔着他,就讓他繼續說。
吃飯的時間到底是短暫的,不過半個小時就吃完了。
溫行闌一直含着笑意的眼底浮現淺淺的失落和懷念,但這一瞬間極短,他就已經斂起了情緒,“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到那裏我們再說。”
“好。”應如笙應下。
她今天還一定要弄清楚溫行闌想幹什麽了。
兩人一起出了門。
應如笙還以為他會帶她去哪裏,沒想到是郊外的一片柳樹林,柳樹林很廣闊,又恰逢四月,柳絮紛飛,像是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場白色的雪。
“很漂亮。”應如笙由衷地贊嘆。
“你喜歡就好。”溫行闌望着面前看不見盡頭的柳樹林,“我們進去走走吧?”
踏進柳樹林不久,柳絮便緩慢地落在兩人頭上,像是慢慢地白了頭。
溫行闌道,“如果可以,其實我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哪怕是不在這個世間,只要你願意,我都跟着你。”
應如笙的步伐頓了頓,便恢複了,用早餐兩人交鋒時,他便已經表過态了,她也已經說過了,“我很抱歉我給你的生活造成的影響,希望我走了以後,你可以很快有更好的生活,開始新的人生。”
“可你就是我的人生啊。”溫行闌這句話很輕,飄散在被風揚起的柳絮裏便不見了,連應如笙也沒聽見。
這段距離溫行闌似乎走得慢了很多,她也跟着慢了下來,“你剛才說什麽?”
溫行闌道,“我說我想和你白首到老。”
應如笙眉心隆起,步伐徹底停了下來,“行闌你……”
溫行闌在應如笙說下去之前緩緩地笑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頭上,“你不用為難,這個夢想我已經實現了。”
頭頂?
他看她頭頂?
目光裏是不斷紛飛的柳絮,她恍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她看向他的頭,已經滿是柳絮,就像是白了頭,想必她現在也和他差不多。
滿頭楊花共白首。
溫行闌也停下了步伐,眼裏是深得化不開的深情,“如笙,這是我的白首。”
這是她的一天,卻是他的餘生。
“什麽意思?”這話太不尋常了,她正要問他,卻見他忽然後退了一步,下一刻,鋪陳滿地的白色柳絮上濺滿了鮮紅的顏色。
她滿眼震驚地看着雲淡風輕地擦拭着唇角血跡的溫行闌。
到了此刻,她縱然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他做了什麽,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就要抓住他,他卻在她目光裏倒了下去,她趕緊扶住他,“溫行闌,你瘋了!”
她千算萬算,算過千百種他可能的做法,想過千百個他可能會有的念頭,甚至想過他是不是想借此監.禁她,唯獨沒想到溫行闌會選擇自殺在她面前。
溫行闌已經站不穩,其實早在之前,他就已經沒辦法支撐自己的身體了,他接着她的力道站着,“是啊,我瘋了,早在愛上你的時候我就瘋了,我留不住你,留不住時間,可我貪心地想和你白頭到老,所以我留住我自己。”
——可願随我柳下走,滿頭楊花共白首。
他不願意沒了她之後無望地等下去,就此一瞬白頭就很好。
應如笙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溫行闌,“你真的瘋了!”
她不想和瘋子講話,拿出手機就要打120。
溫行闌卻是笑了,“如笙,不用打電話了,我早上吃了不少□□,現在下午已經徹底發作了。”
就連剛才,他也不過是強撐着而已。
“所以你早上的時候根本不是不舒服,而是吃了□□?”應如笙的聲音陡然拔高,震驚地踉跄着後退了幾步,連手機都落在了地上。
溫行闌沒了應如笙的支撐,已經站不起身的他倒在地上,濺起一地雪白的柳絮,那紛飛的柳絮又揚落在他身上。
白色的柳絮覆蓋在黑色的西裝上,黑與白的極致碰撞。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目光還貪戀地望着她,“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想告訴你,隐瞞了你這件事,我很抱歉。”
他苦笑一聲,“似乎我從頭到尾都在隐瞞和抱歉,沒關系,這是最後一次。”
在她止不住震驚的目光裏,他緩緩道,“我吩咐謝疑了,明天他會澄清你和我的婚姻,告訴所有人是我盜了你的賬號,用了假的結婚證書,民政局裏的記錄也會抹去的,你不用擔心會留下任何痕跡。”
明明最後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沒有和他結婚,婚姻的記錄也會不複存在,但他還是貪心地做了。
他只是有那麽一點的貪心,那麽貪心地想要擁有她,哪怕只是一天。
“你瘋了,你暫時不要跟我說話。”應如笙到現在都腦子一片麻木,她撿起手機就要繼續打電話,卻是驀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溫行闌撫着指尖的溫度,滿足地笑着,“如笙,你能過來一點嗎?我想再摸摸你的臉。”
他的聲音已經有些不清,目光也逐漸渙散,他有些看不清她了。
其實他還是害怕的,怕再也看不見她。
終究,還是做不到甘心啊。
應如笙腦子亂成一團地打了電話,然後就聽見了溫行闌的話,他的聲音太漂浮了,她近乎木楞地挪動了身子靠近了他,狠狠抓住他的衣襟,壓低聲音呵斥道,“溫行闌,你以為你死了就能吓到我,就能讓我愛上你記住你?”
溫行闌隐隐約約聽清了應如笙的話,他看着近在咫尺地她,費力地擡手,“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只是在想,這樣是不是能讓你記得更久一點。”
他很清楚她不會被吓到,所以他才敢這樣做,如果她會因為他而受到傷害,他會心疼的。
“你做夢!”應如笙冷笑,她怎麽可能記住他?
這樣卑鄙無恥的做法,她怎麽可能記住他!
“就當我在做夢吧。”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他的手就可以再次觸到她的臉了,他記得她的臉是溫熱的,“如笙,對不起,下一次,好好保護自己的手,不要再傷了。”
他知道她每每拿起畫筆的痛苦,也知道她對國畫的執着,她想離開,他貪心地想她留下,可卻終究還是心疼她的痛,所以他放手。
可到底他也是自私的,死在她面前,她不動心不動情,也不會感到畏懼,那就讓她能夠徹徹底底記住他。
可終究,那差了一點的距離,他用盡了餘生的力氣也沒能到達。
**
當晚,一切風平浪靜,只是又下雨了,今夜的雨沒有像昨晚一樣停息。
雨很大。
應如笙負手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的雨珠漸漸滑落,她的腦海裏還是下午溫行闌徹底沒了氣息的那一幕。
溫行闌的手滑落在一片柳絮裏,漫天的白色裏,唯獨他一身黑色西裝,然後雪白的柳絮翻飛了他滿身,像極了一瞬餘生。
靜了良久,她卻依舊還是茫然,“溫行闌,你都要死了,為什麽還要擺我一道呢?”
一片寂靜裏,052的聲音響起:【你在害怕愧疚?】
【害怕?愧疚?】應如笙搖頭笑了,她是有些許的愧疚,卻并不會害怕惶恐,更不會因此而受到什麽影響,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影響,也許就是往後再翻回記憶的時候,也許偶爾會想起曾經有那麽一個人決絕又瘋狂,也就僅此而已。畢竟她已經太久沒什麽巨大的情緒起伏可言了。
溫行闌的确是算準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晃了晃手裏的酒杯,【250,真的不能複活溫行闌嗎?】
一向愛怼應如笙的052有片刻的停滞,然後道:【沒辦法複活的,死亡不可逆。何況你就算是複活了他,你不在了,他不是一樣還會尋死嗎?除非你願意留下來嫁給他。可就算是你在不愛他的情況下留下來嫁給他,你又想過沒有,他真的是昨天突然決定死的嗎?而如果你想複活他之後抹去他所有的記憶,這樣的溫行闌,又還是溫行闌嗎?或者說,這又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052一連串的問題砸下,應如笙啞然阖了眼,她又何嘗不知道,可終究……
她又站了很久,卻沒再繼續往下問。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溫行闌的助理謝疑來了。
謝疑說,“應小姐,溫總很愛你,他從來舍不得傷害你,可傷他最深的卻是你,但一切既然是溫總的吩咐,我都會辦妥,請您不必擔心。”
“不必了。”應如笙拒絕了。
一直到一個月以後,一切都是風平浪靜,包括網上。
然後又一個月後,網上爆出了一條勁爆消息,剛剛宣布息影的影帝影後夫婦意外身亡。
無數人震驚,然後是完全的不相信,影帝影後夫婦仿佛昨天還在眼前,怎麽就突然意外身亡了?他們還等着影帝影後夫婦回歸熒幕前呢!
可事實擺在面前,不能不信。
網上一片凄風苦雨,所有深愛溫行闌和應如笙的人即使知道是事實,卻還是一直不肯相信他們深愛着的人那麽突然地就離開了人世間,那麽無聲無息地。
盛含澤接到消息的時候失态得打翻了手裏的酒杯,腦海驟然一片空白,怎麽可能呢?
**
可即使再不可能,葬禮也如期舉行了。
葬禮那天雨很大,站在悼念室的溫夫人整個人都是茫然而絕望的,明明那天早上行闌走的時候一切都還很好,可晚上卻是醫院冷冰冰的電話,她怎麽能信,又怎麽敢信?
即使是在溫先生的陪同下,溫夫人狀态的不正常也隐隐可以窺見一斑。
可近乎不正常的又何止溫夫人一個,盛夫人失态得推開了盛先生,瘋了一樣往裏面跑。
她甚至是從網上才知道她出事了的消息,而在昨晚,她的手機裏收到一條消息,一條像是定時發送的消息。
——作為現在的應如笙,我送了你進監獄;作為二十五年前的盛如苑,我還欠你一句媽媽。
盛夫人狼狽地跌倒在雨裏,她的阿笙怎麽會出事!怎麽可能!
從悼念室出來的葉雲辭扶起跌倒的盛夫人,“夫人節哀。”
他的聲音很沉痛。
盛夫人驟然瞪大了眼睛,推開他就往裏面跑,她整個人的狀态都已經不正常了。
也就是在盛夫人推開葉雲辭的時候,葉雲辭的衣袖隐隐被她拽上了一截,手腕間那條隐隐約約的紅色發帶便露了出來。
他雲淡風輕地拉下了衣袖,那一截紅色被徹底遮住。
然而他一擡眼就看見了盛含澤,盛含澤的面色很蒼白,是病弱的那種蒼白。
盛含澤的目光淡淡地從葉雲辭手腕間挪開,然後一言不發地繞過葉雲辭進去了,他不是沒認出葉雲辭手腕間的發帶,可是認出了又如何呢?
她都不在了,他又還争什麽呢?
他恨他和阿笙的父母、恨欺騙算計的盛如苑,可還是最恨的自己,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她,恨自己明明愛她,卻連一絲微弱的信任都不願意給她。
她說得對,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他配不上那樣美好的她,從一開始就配不上。
但他以為他至少可以有贖罪的機會,可卻沒想到她連贖罪的機會都沒留給他。
而其實葉雲辭又何嘗不是?
也好,餘生他和葉雲辭都活在無盡的愧疚裏,連贖罪都不能。
他說過等她,那就一定會等她,等到她回心轉意,現在她永遠不會回心轉意了,那他就一直等下去。
一語成谶。
餘生都是等待,絕望到無望的等待。
**
應如笙和溫行闌下葬那天,無數粉絲為之送行,卻終究換不回來逝去的人。
而就在對面的山頭,應如笙靜靜地站着,正紅色的衣裙翻飛,他的身邊是一直沒有現身的瞿景郾。
應如笙安靜地看着遠處的葬禮,而瞿景郾安靜地凝視着她,他的目光很深,像是要把她牢牢印刻進心裏。
那次和溫行闌的争執之後,他是在她再次現身電影活動的時候,她很平靜地告訴他,嫁給溫行闌是她自願的。
那一瞬間,彩色的世界瞬間化作黑白。
一直到葬禮結束。
應如笙才緩緩轉頭看向瞿景郾,“我不會死,我只是想全世界走走采景,所以你不要擔心。”
那天溫行闌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其實她也很清楚,在他的手徹底落下的那一瞬間,這世間就已經沒了一個叫溫行闌的人了。
有了溫行闌的先例在,她是真的害怕瞿景郾在她離開之後想不開。
瞿景郾深深地看着應如笙,“我知道。”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瀾城分明不是多雨的城市,今年卻頻繁地下雨。
他為她撐起了傘,她卻退後了一步,取出了自己随身攜帶的傘撐起,“景郾,我希望你能過得更好,這句話從來都是真心的。”
“我也希望你能過得更好。”瞿景郾眼底逐漸浮現的灰暗被撐起的傘的陰影遮蓋住。
他不希望他的感情成為了她的負累。
她給他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最美好而純粹的,他希望他能還給她的愛也是最美好最純粹的樣子。
“我一直很好很開心。”應如笙笑了笑。
“我也會很好,你要照顧好自己。”只要她安好,他就會一直安好。
再三确定确定瞿景郾不會因此而輕生後,應如笙朝瞿景郾笑了笑,轉身下山離開了。
她的背影從清晰到模糊,從近到遠。
最終化為虛無。
瞿景郾一直看着應如笙的背影,其實他有機會留下她的,就用她害怕他輕生去留下她,可他終究不舍得。
她是他的信仰,他怎麽舍得他的信仰傷過難受?
只要她還好好地活着,縱然是不在他身邊,又怎樣呢?
這一次他沒告訴她他不會放手,可他很清楚,他這一生都沒辦法放手。
曾經滄海難為水。
他願意帶着這份美好一直走下去。
其實從知道溫行闌狠心死在她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已經輸了,再怎麽也挽回不了。
他不是不能為了她死,但溫行闌已經永遠存在,他替代不了那個人,也留不下她的。
可在一點也看不見她的背影時,他心裏的信仰終究像是轟然間坍塌了一樣,茫然一片。
……
……
……
瞿景郾四十歲那年,到達了世人終身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可就是這樣一個各方面都極其優秀的男人,卻是四十都未婚,甚至連緋聞也沒有一絲半點。
曾有人猜測過景笙集團這位總裁是不是有可能性.取向不怎麽正常,然而第二天,向來低調神秘的景笙集團總裁卻親自出面辟謠了。
所有媒體耀眼的聚閃光燈下,雖然已經四十歲,卻是歷經歲月越發優雅迷人的景笙總裁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出現在了媒體面前。
面對在場數千位媒體,他平靜又深情地說,我并不是大家想的同.性戀,只是我愛的人在遠方,我在等她回來。
雖然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回來,可是他等,只要他還活着,他就會等下去。
盡管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盡管不知道她有沒有放下,可至少他希望她知道他從沒有愛過其他人,至少他不希望她誤會了他。這是他最後的奢求。
也就是在景笙總裁辟謠的第二天,原本沉寂了十四年的緋聞再度掀起。
是景笙集團總裁瞿景郾、雲璟集團總裁盛含澤、盛世集團總裁葉雲辭、泰和集團總裁溫行闌和十四年前意外身亡卻至今讓無數人挂念的國際影後應如笙的緋聞。
當年所有人都在猜測所有人熱愛心疼的影後到底會選擇嫁給誰的時候,卻突然傳出了影後和泰和集團總裁溫行闌結婚的消息。
然而還沒等粉絲們捋過結婚信息,卻那麽突然地傳出了一條噩耗——影後和影帝意外身亡。那一場所謂的意外,帶走了演藝圈舉足輕重的兩位演員,也讓整個演藝圈此後将近十年都陷在溫行闌應如笙這兩個名字裏無法自拔,在最輝煌的時候逝去,所有粉絲瘋了一樣地紀念他們。
他們每年去紀念自己為之癡狂熱愛的影帝影後時,總能在墓地前發現一些未曾燒盡的卡片,卡片上深情的字也還可以隐隐約約窺見,每年都是不一樣的內容,可字體卻是一樣的。
後來不知道怎麽傳出了消息,說是雲璟集團總裁盛含澤、盛世集團總裁葉雲辭每年都會去祭拜影帝影後,可這卡片到底是誰寫的,卻沒有人知道,因為卡片上的字和這兩位總裁的字體都不怎麽相似。
但也有人說,也許是兩位總裁中的一位故意用了和他們本來字跡不相似的字體寫卡片,只是一直未能得到證實。
年複一年這些卡片一直都有,可到底是誰寫的,卻一直成了迷,時間過去太久了,也就漸漸沉寂下去了。
如今時隔這麽多年,當年的緋聞因景笙集團總裁再次被提起,也就有人開始想,那些卡片會不會是景笙集團總裁寫的。
畢竟這些年雖然沒看見景笙集團總裁去墓地看望過影後,可縱覽這位商界奇才的前半生,和他有過緋聞牽扯的也就只有國際影後應如笙一位。
此後不是沒有女星想模仿機場巧遇景笙集團總裁,最後卻無一不是得到的警告。
因此當這次這位商界奇才因為被謠傳性.取向不怎麽正常而出來辟謠,還說自己在等愛的人時,所有人無一不是想到了去世的影後應如笙。
他愛的人在遠方,他在等她回來。
有什麽人能讓人等到四十歲卻等不來呢?
有,早已逝去的人。
雲璟集團總裁二十一年前那條微博不是也還在嗎?
他也在等人,只是這個人永遠也已經回不來了。
甚至這些年雲璟集團總裁從不遮掩自己的心意,以影後應如笙的名義給無數所大學蓋了如笙樓。
所以太多人合理猜測這位商界奇才等的就是一位早已經回不來的人。
深情的男人總是吸引人的,何況這個深情的男人還優秀又完美。
因此無數年輕的少女以為自己會成為景笙集團總裁心裏那個能夠替代影後的意外,于是前赴後繼地想要獲得這位商界奇才的青睐,卻又無一不是失敗得慘烈。
直到有一個少女憑借自己父親和景笙集團的合作遇到其總裁,窺見他錢包裏的那張照片時,所有的緋聞爆沸到了頂點。
如果不是愛極了,又怎麽會把一個陌生女人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珍藏到錢包裏?
盡管緋聞鬧得大,可到底也不過是一則娛樂性質的緋聞罷了,是對逝去的影後應如笙的名聲産生了不大不小的影響,可對于景笙集團總裁卻是沒有半分影響的,然而就在第二天,他卻是親自召開了記者會。
媒體總是能嗅到其中的大商機,前來赴會的媒體無數。
因為提問自由,第一位媒體提的問題就已經相當不客氣,“瞿總,請問網上盛傳的您愛影後應小姐,是事實嗎?”
現場有片刻的沉默,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瞿景郾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微微擡起了目光,看向那個記者。
已經四十歲的瞿景郾一身氣度如斂,優雅從容,目光更是能讓人沉醉其中,在數千人不停地閃光下,他緩緩道,“是事實。”
一時間,在場所有記者嘩然,網上盛傳這位商界奇才愛影後應如笙是一回事,他親口承認卻是另外一回事。
也就是在所有記者的爆沸中,那道低沉冷冽的聲音再次傳來。聲線的冷冽之下是溫和,溫和之下是什麽卻無一人能辨得清了。
他說,“我愛她,這一生也只愛她,但我愛她并不是網上有些傳言裏的她故意勾.引我,她很好,一直把我當弟弟一樣照顧,從來都是我希望她能愛我,是我一直在追逐她,她是我所有的信仰,是我所有的愛情,希望你們不要再诋毀她。”
瞿景郾每一個字落下,場內就安靜一分,直到他最後一個字落下,場內徹底安靜了,所有人都明白了瞿景郾今天召開記者會的目的。
只是為了澄清網上那麽一丁點對影後應如笙不好的謠言,這個男人卻是為此親自召開記者會。
這位商界奇才到底有多愛影後應如笙,所有人都不敢想,或許該說想不到。
或許是明白了瞿景郾對于應如笙的維護,在場記者的問題越發刁鑽了起來,“既然瞿總這麽愛應影後,當年應影後和溫.影帝下葬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去過呢?而且據我所知,這十四年,您也沒有去祭拜過吧?”
瞿景郾的聲音很淡,“我的确沒去過。”她都不在那裏,他為什麽要去呢?“我在等她回來。”
盡管她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沒人覺得瞿景郾說的等她回來真的能等得回來這個人,更沒人覺得應如笙還活着,在所有人的眼裏,應如笙已經去世十四年了,又如何能夠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