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課前時(4)
授的小情人什麽的那不也是挺難辦的嗎?
華玉盞大概挺擅長看穿人心,何況他臉上這麽明顯的尴尬。
華玉盞輕笑說:“不用想太多,一群人裏只要有人能第一個發現情勢變化,提前做出預防,他就已經是個領隊了。不用太在意別人聽不聽,吃虧多了他們總會聽的。”
果然不愧是華玉盞的“教育方針”,孩子不摔不知道疼,所以他是從來不怕熊孩子作死的。
他稍稍收斂笑容正色看着楊豐旭,“你知道我為什麽把這堂課叫‘體驗課’嗎,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不是你們幾個學生來走幾趟就能弄得懂的。所以你們也不用搞學術研究,來走一趟體會一下不一樣的世界,經歷是好是壞做的是對是錯就當是個體驗。我只管把你們帶來,再把你們帶回去,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應付。既然覺得自己發現了點什麽,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楊豐旭本來是想來問華玉盞的,結果現在問題明明白白的又推回給他。
他想了想問:“老師不能教我們點防身的東西嗎?”
華玉盞又笑,“我又不是道士,能教你們什麽?好好跟着你們的保镖別作死,比什麽防身都有用。”
楊豐旭想想也是,似乎從來沒有見到華玉盞用什麽道術咒術一類的手段,他對付鬼怪憑的是自身的強悍,這些是教也教不會的。
不管怎麽說華玉盞表明了态度,事關另一個世界的事情要他們自己去應付。
這讓楊豐旭感覺到村裏人對桑寧和倪倩的關注并不像他一開始想的,針對年輕女性拐賣一類的犯罪。
華玉盞即使擺出不幹涉的姿态,但他這一次沒有離開就已經是顆定心丸。
雖然他好像很忙。
他站在院子裏看了看正在屋裏幫倪倩梳頭的桑寧,桑寧跟倪倩那一頭剛洗完的長發較着勁沒有注意到他,倒是倪倩似乎察覺到他的存在,目光轉向窗外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
華玉盞笑一下,做個口型讓她留下來,就轉身走出院子。
☆、第六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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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讓人郁悶的又是“清蒸魚”,大家默契地去開了罐頭,把清蒸魚剁碎了扔到後院去喂貓狗。
雖然他們也不想這樣可是這魚實在讓人無法下咽。
村婦來收碗碟的時候盯着幾個人看了看,那雙骨碌碌眼白分明的眼睛實在看得人不怎麽自在,“吃飽了嗎?味道怎麽樣,還合口味嗎?”
“嗯,還好……”楊豐旭随口應着,不過村婦似乎根本就沒打算聽他說話,直瞪着桑寧靠近她追問:“你吃了嗎?好吃嗎?”
桑寧被逼問得都有點發毛,胡亂點了頭那村婦才退開,收走了碗筷,大家趁她移開視線面面相觑一眼——果然那魚不能吃吧??
農婦收好了碗筷臨走囑咐:“你們好好休息,晚上村裏有些偷雞摸狗的不怎麽太平,聽到什麽動靜也別出門,記得啊!”
——又是門禁?
現在他們一聽到門禁就會想起荒田村的夜晚。
當然高學夫和徐艦是沒什麽切身體會,高學夫本人本來也不是三更半夜出去瞎竄的類型,門禁對他來說有沒有都沒有意義。
楊豐旭飯後把大家叫到了一起,他考慮過華玉盞的話之後決定這件事不能他自己一個人瞎琢磨,不管是不是難以開口,他都得讓其他人知道,大家一起來想對策。
他把自己的見聞又講了一遍,高學夫聽完扶了一下眼鏡說:“這個,我似乎也有點察覺——下午出去打聽的時候村裏人似乎總想把話題往她們身上扯。”
徐艦飯後還嚼着牛肉幹,拆了手機用幹布在擦,聽了忍不住犯嘀咕,“他們不會是想用那個魚把我們毒死,男的殺光女的留下當媳婦吧?”
雖然他這話有些小說看多的嫌疑,但其實大家心裏多少也都曾這樣想過吧。
只是桑寧對這個猜想的異議卻是——“用那麽難吃的魚?”
——是啊,真的太難吃!
他們都不忍回想,那魚是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端上了桌的,這都沒有一個人咽下去一口,如果真的把毒下在這種魚裏,下毒的人是在想什麽??
“我覺得事情也沒那麽單純,如果只是想留下女人,何必在乎她們有沒有對象——”楊豐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徐艦打斷,“他們在乎的是她倆是不是(哔——)吧?倪倩我是不知道,桑寧一看就是沒找過男人的——”
楊豐旭故意咳了一聲打斷他,他是多嘴上沒把門的,在女生面前說這話?
果然桑寧已經開始用眼神回避不願多看他一眼的樣子。
楊豐旭趕緊回歸正題,在這種地方再鬧起內部矛盾可就不好了。
“不管是因為什麽,我覺得我們還是對外當做桑寧和倪倩已經有男朋友了比較好。”
徐艦聽了他的話很自覺地看一眼桑寧和倪倩,立刻大言不慚地開口:“我選桑寧!”
——在不知道倪倩是什麽東西的時候他可不要當倪倩的藍朋友!
這位同學的自覺性當然是很好的,但是你也問問人家女生答不答應啊。
桑寧小聲地抗議,“吭?我不要……”
“喂,我這是為了幫你哎!”
“幫我也不要……”桑寧視他如病毒悄然遠離。
“你不找我那還能找誰啊?”——在徐艦看來根本這裏只有他和楊豐旭能當“男朋友”吧,倪倩跟楊豐旭,那桑寧不就只能跟他嘛。他又不是對桑寧多有興趣!
桑寧立刻拉住高學夫的衣袖——“那就讓高學霸假裝我男朋友啊!”
徐艦卧槽了一聲,“你喜歡這一型?品位夠奇怪的啊……”
高學夫在厚厚的鏡片後面沉默……裏們是不是還忘記征求他的意見?
楊豐旭很為難的提醒桑寧,“你在送飯來的大嬸面前已經否認過跟高學夫的關系了,如果再改口恐怕會引起懷疑的。”
——就是說她只能跟徐艦湊一對了?
雖然到今天之前她對徐艦除了作死之外還沒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可是這麽葷腥不忌什麽都敢說的人,她好像還從來沒有應付過。
徐艦痞歪歪地從自己座位上歪過去,搭着桑寧的肩膀沖她一笑,“看起來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沒有其他選擇了~~小女朋友~~”
楊豐旭無奈地拍拍他的肩,好意的低聲提醒:“跟桑寧別太嘴上沒把門的什麽玩笑都亂開。”
徐艦顯然不能領會,“跟小女生不能太重口是吧?行啊,我懂。”
他根本一點都不懂……楊豐旭現在開始擔心會不會不久就看到華老師教訓徐艦的場面,以兩個人的實力來說那根本是完虐。
解決了這個憂患楊豐旭才問高學夫:“下午有打聽到什麽嗎?”
“沒有,我去打聽這裏有什麽傳統的祭祀,風俗傳說,甚至老故事也可以,但是問的每一個人都說沒有。”
“那就是不想說了。”
一個地方可以不保留傳統祭祀,但這樣的一個村子不會沒有自己的老故事。
高學夫推了推眼鏡,厚厚的鏡片上射出一點反光——“是的,這個地方有些問題。沒有問題的地方是不會把當地的故事隐藏起來的。”
…………………………………………
入夜桑寧有些睡不着,她側卧在小木板床上,在黑暗中看着自己那只被包裹起來的手。雖然倪倩就躺在身邊,她卻沒有一點安全感。
楊豐旭說的話一直在耳邊,讓她眼前不停浮現在村長家時村長看她的目光——一瞬間陰冷陰冷的,随即卻遍尋無物。
她也有很多話想問華玉盞,問他到底是人還是妖,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他故意把她扔在危險中是為什麽?她現在算是什麽,是死的還是活的?
可是在河灘上他的态度已經讓她不得不把這些問題咽回肚子裏不再去自讨沒趣。
她一向是個心思簡單的人,心思一多,就亂成一團。
一會兒想着華玉盞怎麽還沒回來,他到底去了哪裏,會不會又丢下他們;一會兒又擔心村裏人到底想幹什麽,恍恍惚惚終于漸漸迷糊過去,卻好像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陣輕悠悠的歌聲,像是小調,又像唱戲,夾雜着一兩聲輕輕的笑聲。
自己也好像變得輕飄飄的,變成了一道輕煙似的循着歌聲飄出了房間。
歌聲斷斷續續很難捕捉得到,桑寧飄蕩在村裏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恍惚的視線環視着村子,覺得這村子的夜裏似乎并沒有什麽可怕,比起荒田村真的要好多了。
她循着斷斷續續輕輕幽幽的歌聲,似乎心思往哪裏動意識就會往哪裏飄。
她看到了村長的房子,視線裏雖然恍恍惚惚像隔着一層霧,但還是能夠辨認出油燈下的兩個人影。
“魚他們都吃了嗎?”
“吃了,一點都沒有剩下!”
“你覺得那兩個女娃能活得下來嗎?”
“應該沒什麽問題,我仔細瞧了好幾眼,應該還是兩個姑娘!”
“那就行了,這樣水神娘娘就有伴了……”
桑寧感覺自己就像沉在水裏聽着水面上方的人說話似的,聲音都有些恍惚而扭曲,好像隔得很遠。
但她還是辨認出那兩個人就是村長和給他們送飯的村婦,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難道那個魚還是有毒嗎?
沒有關系的,他們都沒有吃,所以沒有關系——
她的意識恍惚着像是夢游一樣沒有辦法思考得太深,只是不自覺地聽進了心裏——水神娘娘,那是什麽?
桑寧忽然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蒼老而無力,“水神娘娘,是我們這裏的水神,她們住在村外的大湖裏。”
她奇怪地轉頭,難道有人看得到她嗎?他能聽得到她心裏的問題嗎?
黑夜裏她似乎看到一個老人坐在院子的角落裏,那裏太暗了,她看不清。
她想要問湖在哪裏,為什麽要給水神娘娘找伴,但她似乎只是一團沒有形體的輕煙狀物體發不出聲音,她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問出口。
這時歌聲又開始悠悠揚揚的飄來,隐約讓人覺得好像比上一次聽到時還要近了許多,甚至這一次桑寧清晰地聽到歌聲裏不僅伴随着陣陣笑聲,還有水聲,腦子裏仿佛可以見到許多年輕女孩在水裏嬉戲的場景。
這聲音擾亂着她的思維讓她沒有辦法集中意識,一旦腦子裏開始出現哪些畫面,意識就開始忍不住像被歌聲拉走似的,循着歌聲飄忽而飛快地離開了村子,進入林中。
這條路她認識,因為白天時剛剛走過——那只叫溪囊的小妖怪就住在那個湖裏,所以她循着這條路就會去到水神娘娘的湖。
桑寧穿過樹林,遠遠見到樹林盡頭一片波光粼粼,她知道那一定就是湖面了,正要加快速度飄過去,卻突然聽到了華老師的聲音。
她沒有腳,所以意識一停,整團影子也就停住。
她看到了華玉盞,他就站在湖邊的林子外面,正在說話。确切的說,正在打電話。
這裏竟然會有信號嗎?
桑寧飄近了些,讓自己能夠聽得更清楚一點。
“——你不是說桑寧那些異常只是跟稻草材質不合,這一次不會有問題嗎?這就是你的‘沒有問題’了?”華玉盞的語氣裏透着那麽一點危險一點不屑但更多的似乎是無可奈何,手機那一端的聲音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在寂靜的黑夜裏卻也能夠勉強聽得清——
“那不也是你抱怨稻草腦袋把她變得更笨了我才不得不換……泥娃娃好啊,泥娃娃接地氣兒……”
“我帶她來水村,你給她用泥娃娃?”
華玉盞揉着額角打斷了對方的話,“聽過泥菩薩過江嗎?想看看泥娃娃過河嗎?你是白活一把年紀了?”
似乎對方也有些心虛忽略了突發狀況,聲音低了低,喃喃的辯解:“我給她做過放水了……只是,可能,有些小地方做得不太到位……”
草娃娃,泥娃娃。
桑寧默然着,那一切的異常,其實都跟華玉盞有關是嗎?這個人到底知道多少事,又隐瞞了她多少事?
如果可以,她大概想直接上去質問——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一次他還要怎麽抵賴?
只是她剛要上前,耳邊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那并不是像眼前的這些聲音一樣似近似遠好像隔着什麽,那敲門聲就在耳邊,近得像是被無限放大。
随即她覺得身子一晃,意識就像被一個漩渦吸走了,臨走只聽到華玉盞在對手機裏說着:“快了,奪珠就在這一兩天了,我會在這裏盯着……”
下一刻桑寧身子一沉像是從半空徒然墜落了一下,睜開眼時自己依然躺在小木床上,就好像剛剛的一切只是她在半夢半醒間打了個盹兒。
敲門聲還在繼續響着,是從男生們住的主屋傳來的。
桑寧愣了一下爬起來,這三更半夜誰會去敲他們的門?
華老師?
但是她覺得不會是華老師,他又沒住在那屋裏,就算臨時有急事也該出個聲讓他們知道是誰,為什麽一聲不吭就只是敲門?
何況她莫名覺得此時的華老師不會在這裏,他應該就在湖邊,在她剛剛見到的那個地方。
桑寧下了床,但不敢貿然開門去看,很快她就聽到主屋裏傳來楊豐旭詢問門外是誰的聲音。
門外的人依然沒有應聲,還是在砰砰地敲門。
三更半夜的,這未免就有點駭人了。
加上之前送飯的村婦說過的話明顯有警告他們夜裏“不管聽到什麽”都不要開門不要出門的意思,顯然男生那邊也在猶豫着,遲遲沒有開門。
敲門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停止,桑寧正松了一口氣,突然敲門聲就響起在她的門外——
砰砰!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就好像拍在她心上,砰砰,砰砰,整個心都随着顫動起來,顫巍巍的一陣懼意襲來。
——這聲音發出的位置好矮,好像只是響在腰部的高度上。
發出聲音的面積也好集中,那不是一只成人的大手,而是一只小小的手,那麽小,應該才只是一個小孩。
漁村不似農家家家戶戶都是緊挨着建的,這裏每一戶都離得很遠,黑夜裏這敲門聲也就顯得格外空曠,讓人感到一股無助似的心慌。
桑寧想把倪倩叫起來,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怕驚動了門外的東西。
這扇門的門板是木條拼接的,用得時間久了木條之間就有了縫隙。她悄悄的彎□想從縫隙裏看看外面的到底是什麽,眼睛剛湊上去,敲門聲就突然一停,一只眼睛出現在門縫裏跟桑寧眼對眼看了個正着——
桑寧吓得怪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心髒撲通撲通劇烈的跳着,那敲門聲也突然急促,砰砰一陣亂敲變得毫無章法。
桑寧看到了,那只眼睛——
那是一只小孩的眼睛,可是過分清亮了,就像魚眼一樣眼輪分明。眼睛的周圍看不見皮膚,而是覆蓋着一層泛着青色的鱗片。
這樣的所見讓桑寧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還沒有醒,她其實一直在做一個怪誕的夢,而這也是夢的一部分。
否則外面明明是黑夜又沒有月亮,她怎麽會看得那麽清楚呢?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人聲,聽起來是一個年紀不太大的婦女,凄厲的喊着:“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讓我去找他!!”
可是她似乎很快就被人制服,在幾聲嘈雜的“不能到外面去!快回家!”的呵斥聲裏被拖回了屋裏。
黑夜很快又重歸寂靜,門口的敲門聲也沒有再響。
桑寧坐在地上好半天,屏住呼吸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主屋的楊豐旭隔着牆喊:“你那邊沒事吧?桑寧?”
她這才爬起來對門外喊:“沒事!看到華老師了嗎?他還沒回來?”
“沒有,沒見到他。”
楊豐旭沒忍心告訴她華老師大概不會出現,也不會幫他們忙的。
一切重歸平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再有什麽動靜桑寧才轉身,看到倪倩還在木板床上睡得正沉——果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危難時她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反應。不知道這算不算一件好事,至少還能說明他們現在是安全的。
桑寧爬回床上,越過倪倩躲在內側,拉好被子緊緊裹住自己。
其實早該知道既然讓他們到這地方來,就不會看到什麽太平盛世。
白天時的安寧平靜完全就是個假象,此時終于開始揭開這村子被掩蓋起來的另一面。
☆、第七課時
一早起來桑寧楊豐旭和徐艦三人都頂着黑黑的眼圈,倪倩和柯正亮大約是睡得神清氣爽,至于高學夫則跟平時沒什麽不一樣。
——雖然半夜被吵,但在他看來不是怪力亂神那當然就是人為,不管對方是出于什麽目的,至少後半夜消停了,他當然也就睡好了。
這得是多讓人羨慕的神經。
昨晚發生的事就像是這個村子平靜外表下被撕裂開來的一條縫隙,他們悄悄的議論了一下,桑寧把從門縫裏看到的那個長着魚眼和鱗片的小孩子告訴了大家——
她能講出來的也只有這麽多,其他那些事不管是關于村長家的,還是什麽水神娘娘,都是半夢半醒間仿佛魂魄出竅時的見聞,就算說出來也根本說不清。
對于桑寧的話他們不能不信,因為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聽到了遠處婦女哭喊的聲音。
“又是小孩子,”高學夫顯出一點不滿,“就算是裝神弄鬼,總是讓小孩子來做也太過分了。這是什麽樣的教育?”
他們暫時還不敢讨論的太多,沒一會兒送飯的村婦就來了。
她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看到屋裏的人時似乎還驚訝了一下,目光幾乎是一個一個地扒拉過每一個人——
“哎呦,都起了吶,起這麽早,怎麽不多睡會兒?”她立刻換上笑嘻嘻的表情進來,把飯菜放到桌上。
——又是魚,真是光看着都要吐了。
楊豐旭閑話家常似的跟她說,“哪兒睡得着啊,夜裏那麽吵。怎麽好像還聽到有人在哭?誰家丢孩子了嗎?”
村婦笑得有點難看,“是啊,都說夜裏不太平了嘛。”
桑寧也追着問:“丢孩子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趕緊去找啊?”
她一個常年住在村裏從來都沒什麽機會接觸外人的村婦被幾個學生眼巴巴的盯着一問就有點答不上來,趕緊改口說:“都丢了好幾年了,那妹子是失心瘋了,時不時就這麽鬧。”
大家互相看一眼,心裏知道這事兒村裏是要隐瞞他們到底了。
村婦趕緊轉移話題,“快吃飯吧,快吃,早上現蒸的魚,可鮮呢!”說着她盯着那盤裏的魚還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好像那真的是什麽山珍海味。
徐艦直接就在心裏卧槽了——大家要都沒嘗過,你騙騙人也就算了。都知道那東西什麽味道了,這麽睜眼說瞎話好嗎?
他總算沒直接說出來,只不滿地說:“大嬸你這麽盯着我們,我們怎麽吃啊?”
村婦有點遲疑,似乎是見他們昨天吃了兩頓魚今天都還好好的,已經有點起疑,想要盯着他們把魚吃下去才放心似的。嘴裏說着“就走”腳下卻沒動,又催着:“快嘗嘗今天的魚味道怎麽樣!”
眼見情況要僵住了,高學夫伸出筷子往嘴裏夾了一口魚肉,桑寧一見也趕緊跟着裝模作樣的夾了一塊,只是沒有勇氣往嘴裏放只是放進了碗裏。
徐艦也趁機不滿的催促:“行了吧大嬸,你做的都好吃!再這麽盯着可沒胃口了!”
村婦見他們是真的要吃了,這才笑一下走出去,高學夫趕忙低頭把嘴裏的魚吐了。
徐艦囧囧地看着他,“卧槽你還真有勇氣,就不怕一口毒死你!”
“不會,”高學夫波瀾不驚的說:“如果是那麽劇烈的毒他們不會讓我們頓頓吃魚還等今天早晨才來查看。”
——村婦進門時那鬼鬼祟祟的樣子是在觀察他們有沒有毒發嗎?
他們照舊只吃了米飯,偷偷處理掉魚,只是奇怪昨天的魚肉都倒在屋後喂了野貓野狗,但并沒有見到任何貓狗屍體——這魚到底是有毒沒有?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還是決定挖個坑把魚肉埋了,免得再禍害小動物。
解決完早飯楊豐旭提議:“既然村裏的人想隐瞞,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找昨晚那個女人,她的聲音我們能聽得那麽清楚就不會住的太遠,從她那裏或許能打聽到什麽。”
對于楊豐旭的話高學夫也沒什麽意見,只是推了推眼鏡說:“去的人多了恐怕會引起村民戒備,你們去找那個女人,我去跟附近的小孩子打聽一下,他們或許比較沒有戒心。”
大家默然無語地看着他……你是有多喜歡小孩子?
“那行,你自己小心點別再讓小孩拐走了——讓柯正亮跟着你吧,我們這邊有倪倩就夠了。”
看起來他們也已經習慣倪倩和柯正亮的保镖身份了,高學夫雖然想不通,但昨天被倪倩救過也是事實。
他們分頭而行,桑寧這邊一行四人走在路上卻發現村民看他們的眼神變得跟昨天那種客氣的疏遠完全不同,幾乎每個人都是看上一眼就匆匆避開,像避着什麽晦氣的東西,走遠了卻又在一旁偷偷地打量。
——這種被全村人盯着等待他們“毒發”的感覺可真不怎麽好。
徐艦提議說:“我們要不要假裝毒發一下?總這麽活蹦亂跳的會惹人懷疑吧?”
桑寧問:“怎麽裝啊?我們都不知道中了這毒會怎麽樣……”
“嘿你這小女朋友怎麽拆男朋友的臺啊?不懂夫唱婦随啊?就脖子一掐往地上一倒吐點白沫不就完了嘛,中毒都這樣。”
楊豐旭根據昨晚聽到聲音的方向分析着那戶人家可能的位置,正糾結着該怎麽去打聽,他總不能直接去問:請問誰知道昨晚誰家有人發瘋了?
這時桑寧耳邊卻突然有一個聲音問:“你們為什麽還在這裏?”
桑寧驚得一轉頭,乍見一個雙眼布滿血絲的年輕婦人跟她面對面幾乎要貼在一起。她吓得後退了一步,那婦人緊跟上前,繼續追問:“你為什麽不去陪我的孩子?為什麽不去陪水神娘娘?你去陪她——你們去陪水神娘娘,讓她把我的孩子放回來!”
——是她!
是昨晚那個女人!
楊豐旭急忙上前一步隔進桑寧和婦人之間問:“水神娘娘是什麽?”
那婦人不理睬楊豐旭只是盯着桑寧和倪倩,“你們兩個去換我的孩子,兩個換一個水神娘娘會答應的!”
桑寧被她通紅雙眼裏那些瘋狂的情緒吓到了,楊豐旭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能說:“你不告訴我們水神娘娘是什麽,她們怎麽去找水神娘娘?”
這句話終于讓婦人的目光轉向他,盯着他眼神木楞地看了半天,又木然地看看徐艦和柯正亮——“你們為什麽還活着?你們吃了水神娘娘湖裏的魚就是死人了!你們是死人!死人!!”
她突然尖叫着,聲音立刻引來了其他村人,他們一見桑寧等四個人都是一愣,互相打着眼色慌忙把那婦人拉走。
“學生娃,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我們随便出來走走,剛剛突然被那位大姐叫住了……”
跟他們說話的那位微微駝背的大爺擡頭打量着他們,把不準剛剛那婦人都跟他們說了什麽,也不敢随便說話,“蘭妮她瘋了好久了,整天瘋言瘋語的,胡說八道了什麽你們都不用上心。”
“嗯,我們不介意。”
“沒事就回屋去吧,別到處亂跑。”
大爺也轉身離開了,但這之後他們卻注意到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有人盯着他們。或者在某扇窗後,或者在某個院子之中裝模作樣的幹活,又或者幹脆裝作同路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
似乎只是一會兒工夫整個村子就已經暗中傳遍了消息,全村都在戒備着,一雙又一雙眼睛盯着他們——
“我們回去吧,被盯這麽緊不可能再打聽到什麽了。”
不只是打聽不到什麽消息,光只是這樣被盯着就已經叫人夠不自在了。
那一雙雙視線黏在背上讓人感覺到一種冰涼的惡意,他們甚至開始覺得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的村子比荒田村更可怕。
至少在荒田村只要遵守村裏的規矩,聽從村民的勸告就可以平安,他們可以感覺到哪怕有一點好一點的食物也會讓給他們的村民們的善意。
但是在這裏,他們都不知道該相信什麽。
匆匆趕回住處,一進門就看到高學夫正拿着餅幹哄一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孩。
他們微微愕然,雖然囑咐過高學夫別被小孩拐走,可是也沒叫他拐個小孩回來啊……
“高學夫你這是……?”
高學夫擡起頭說,“這是小拴,他跟我說了一些事,我還沒有理清裏面的因果所以覺得應該帶他回來讓你們自己聽他說。”
高學夫的做法倒也不難理解,因為他堅持“子不語怪力亂神”,所以在他用自己的邏輯完全理解小拴的話之前他既不能敘述自己的理解,又不能容忍轉述原話,幹脆就把小拴給帶回來了。
三人對視一眼,頓時忍不住對高學夫說:“幹得好!”
——正因為他把小拴給帶回來了,所以小拴還不知道村裏暗中傳開的消息。
高學夫把整包餅幹都遞給他,“把你剛剛跟我說的話再跟這幾個大哥哥姐姐說說。”
小拴是個黑瘦的孩子,但顯得很健康,身上只穿一件已經舊的泛着灰黃的老式盤扣對襟小褂。他啃着餅幹說:“我爹說,水神娘娘湖裏的魚是不能吃的,吃了水神娘娘的魚就會被水神娘娘帶走——可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被水神娘娘帶走的,蘭嬸子就瘋了,她家的男人也吃了魚,好像是死了,我問我爹,我爹也不說。
他家只有川兒給帶走了,昨天晚上敲門的就是川兒,我們一起長大的,以前都在一起玩。
我爹說川兒現在是水神娘娘的人了,專門給水神娘娘勾魂的,只要有人撈了水神娘娘湖裏的魚,他就上岸來找是誰吃了。找到就要把人帶走的。”
他說着還打量了一下他們幾個,嘴裏也沒停下吃餅幹,“我爹說你們幾個都吃了魚,為什麽你們昨晚沒被川兒帶走?也沒死也沒瘋,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厲害的法子?”
他們哪有什麽厲害的法子,他們不過是根本沒吃那些魚!
三個人聽着心裏已經涼了半截,就算不知道前因後果,大約也能明白村裏這些人是要拿他們祭水神。
只要吃了魚,人不死就是瘋,沒死沒瘋的就是挑選出來的水神祭品了。
至于挑選的标準是什麽,只要稍微聯系一下就能想到——恐怕是處女和小孩。
所以那個蘭嬸子說他們應該已經死了,而她的男人也的确是死了。
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是不能當祭品的,所以她瘋了。
徐艦一把抓住小拴追問,“那為什麽給我們吃魚?要害我們?”
他這一吼頓時讓小拴有點吓懵了,好像這才想起來這好像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似的。楊豐旭趕緊拉開徐艦,“喂,你別吓着他,我們還有事要問呢!”
徐艦哼一聲松了手,畢竟小拴可能是這村裏他們唯一能打聽到消息的人了。
楊豐旭蹲下來盡量溫和的安危小拴,“你別怕,我們就是想問一問,為什麽非要吃那個魚?誰都不吃不好嗎?”
小拴慌張的聲音裏都帶了點哭腔,“聽,聽說那個魚太好吃了,就算從來都沒吃過也會着了魔一樣想嘗嘗那個味道……每年到了水神娘娘生辰的時候都會有人忍不住,不管怎麽防,怎麽攔,總有人會去吃,不知道怎麽就吃了,就算擋着去湖邊的路,魚,魚好像自己也會出現在門口……
給你們吃是,是村長爺爺的主意……村裏今年就,就村長家和水花嬸子家有沒嫁人的姐姐,大家都說一定會從這兩家出現的……”
他們隐約記得來給他們送飯的大嬸就叫水花,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想犧牲外面來的女孩子保住自己家的孩子。
他們對這樣的認知微微默然,雖然還想多打聽一點,但本來小拴就是個孩子知道的有限,何況又受了點驚吓怎麽問都問不出更多了。
囑咐了小拴回去之後一定不能跟大人說他告訴了他們這些事情,就讓他走了。
徐艦此時的脾氣不怎麽好,顯然不怎麽想就這麽放小拴回去但又沒有辦法,不滿的問:“他回去之後不會說吧?如果他告訴村裏人我們已經都知道了,搞不好他們就直接來綁我們了!”
——女的投湖,男的滅口。
楊豐旭搖頭說:“他應該不會說。他回去如果聽到村裏的消息,知道自己已經闖了禍,怎麽敢說出來?”
徐艦依然不放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不該放他走!”
“那你想怎麽辦?”楊豐旭瞥他一眼反問,但徐艦也就是嘴上厲害,真叫他怎麽辦,他還真不能怎麽辦。難道還要滅口?
知道了真相他們就開始發愁,從荒田村學到的經驗在這裏已經完全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