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走水啦、走水啦。”四處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伴随着這聲音的還有火苗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空氣裏彌漫着焦味和一股惡臭味, 半空中滿是黑煙, 風越刮越緊, 火越燒越旺。
“哎呀, 這是怎麽回事?”白永秀在甜香的睡夢中被人吵醒, 本是心裏大怒,待看到外頭熊熊燃燒的火焰後, 頓時吓得三魂沒了七魄, 兩股顫顫地後退了三四步,依靠着桌子。
而其他人也同樣發現他們屋子的外面被大火包圍了。
有的人急忙找水去救火,有的人則吓得癱軟在地, 連動都動彈不得,甚至還有的直接哀嚎了一聲,暈了過去, 一了百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些火好像不是朝屋裏燒的。
白永秀到底經歷過不少事,即便早已吓得腿都軟了,卻還強打起精神,他很快就發現他根本沒必要害怕,這火,燒得是外面的人。
可是,外面什麽時候出現的人?
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白永秀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件事裏的不妥, 既然這火于他無害,而又找不到方法逃出去,他索性縮到角落,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火,必然不是偶然着起的。
因為從這窗戶看出去,不止這裏,連其他地方也都着了火。
等等!
十六殿下!
白永秀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的心跳得飛快,嘴唇發幹,這要是十六殿下出了事,他們這群人都沒好果子吃!
徒蘅鷺這邊兒。
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徒蘅鷺的神色卻不像他的動作那麽輕松自在,他按了按眉頭,卻想不明白陳深所有的行動背後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所有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就好比他冒着風險到山西來,除了是為了立下功勞外,也為了找出陳深背後的主子,他已經可以篤定陳深背後的主子必然是他的某個兄長。
如果能知道陳深的目的,就能夠解開不少迷惑,比如為什麽陳深敢下如此毒手。
屋子外的火苗燒得噼啪作響,徒蘅鷺卻好似渾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火海一般。
他在思索,他的腦海中有無數個想法,無數個猜測,這些都需要他去一一地驗證。
陳俠閉着嘴巴,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對于十六殿下,他也有所耳聞,在京城的時候,坊間少不了談起各位殿下來,說到十六殿下的時候,都是說他是如何的倨傲。
但是,現在,陳俠朝徒蘅鷺張望了一眼,他在心裏把那聽來的傳聞上面重重地打了個x,一個在這樣的環境下,都能面不改色地沉思的人,他不覺得會是什麽倨傲的人。況且,只是賈環的一句話,徒蘅鷺便能做到深信不疑,也足可見此人心胸是何等寬廣。
居高位者,多半都是多疑的,徒蘅鷺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卻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已經很是難得了。
“陳俠,你能去做件事嗎?”徒蘅鷺擡起眼皮,淡淡說道。
陳俠點了點頭。
……
燃燒了一整夜的大火在黎明時分,總算是被熄滅了。
巡撫衙門四周圍圍了不少好奇兼擔憂的百姓們,若不是那些門口都有衙役把守着,這些百姓恨不得沖進去救火。
“昨夜怎麽燒起了大火,也不知大人有沒有事?”有白發蒼蒼的老翁拄着拐杖,擔憂地朝裏眺望着。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一定是平安無事的。”
“唉,好端端的,怎麽就走水了呢?”
衙門內,一幹大臣們面白如紙,一個個臉上都帶着驚魂未定的神色,一夜的擔心和不安,再加上休息不夠,這些人幾乎都沒什麽力氣。
“殿下沒事,真是太好了。”白永秀見到徒蘅鷺平安無恙,才放下心來。
徒蘅鷺面色陰沉如水,眉頭緊鎖着說道:“諸位大人昨夜也受驚了。”
“是啊,大半夜的聞到焦味,我還以為是做夢呢,睜開眼一看,險些沒把老夫給吓死。”年歲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劉大人拍着胸口,帶着不悅說道。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心有餘悸。
“都是本官的疏忽,竟然讓那些山賊餘孽溜了進來,釀成此等大禍。”陳深嘆了口氣,神色充滿自責,他垂下頭,一副愧疚的模樣。
衆人心裏本來對他有些意見,畢竟,這裏可是他陳深的地盤,出了這等事,不怪他怪誰,但是此時見他一個巡撫露出此等模樣,心裏那點兒意見也都煙消雲散了。
“哪裏是陳大人的錯!”有人替陳深說話了,“要說錯,也是那些山賊的錯,此等賊人喪心病狂,奪走了赈災銀不說,竟然還想害死我等。”
“是啊,陳大人,您寬心吧,我等都知道,陳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發生這等事,也不是陳大人所願。”
陳深的神色漸漸松乏了些,他苦笑了一聲,對着衆人拱了拱手,“多謝諸位大人,但是這件事說到底,本官都有責任,本官已經命手下的人去搜尋那些賊人的下落,務必會将那些賊人捉拿歸案。”
白永秀點了點頭,他想了想,道:“對了,陳大人,有一事十分奇怪,不知諸位發現沒有,那火分明燒得旺的很,卻燒不到屋裏來,也不知是何緣故。”
聽到白永秀這話,其他人也紛紛道:“正是,這事可真古怪極了。我們那屋子也是如此。”
陳深面色僵住了,他的嘴唇抿了抿,拳頭緊握,他要是知道為什麽,那就好了。
昨夜那場火,本是要送這群人下黃泉,卻誤殺了他不少手下,要知道,那些手下忠心耿耿、又有一身好身手,這一次,對他來說,造成的損失可以說是慘重了。
徒蘅鷺不着痕跡地朝賈環看了一眼。
賈環正低着頭,撥弄着手中的茶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不知覺地,徒蘅鷺嘴角掠過了一絲笑意。
“本官也不知……”陳深的心裏幾乎在滴血,他勉強笑道:“諸位大人既然平安無事,可見是有神靈庇佑,這真是一件好事。”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神靈庇佑,他們以前是不信這些的,但是昨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讓他們都不禁覺得陳深說的這話有幾分道理。
如果不是神靈庇佑,那火燒得就是他們了,而不是那些縱火的賊人。
“陳大人說得對,”徒蘅鷺笑着說道:“我等是奉父皇之命而來,為的是山西百姓,此次有此等異象,更足以證明此行必定有所收獲。”
他這話說得衆人都振奮起了精神,可不是嘛!連大火都沒燒死他們,看來他們真是被神明庇佑的。
白永秀一行人激動得漲紅了臉。
“陳巡撫,擇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便帶我們去那決堤處看看吧。”白永秀心潮起伏,激動不已地說道。
“是啊,山西百姓受苦之日久矣,不可再拖延了。”劉大人摸着蒼白的胡須,義正言辭地說道。
陳深嘴角的笑容有些凝滞,他朝徒蘅鷺張望了一眼,本想拿徒蘅鷺來說事,豈料徒蘅鷺竟然也連連點頭,“諸位大人們言之有理,大人們年歲比本宮高,都這般盡職盡責,本宮豈可怠惰!”
陳深幾乎快維持不住笑容了。
賈環似乎沒瞧見陳深的臉色變化,喝盡了杯中的茶水,“殿下說的是,勞煩陳巡撫帶我們去一趟。”
陳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下心裏那隐隐的不安,他的眼神晦暗難測,“好,那本官立即命人去準備,諸位先休息一下吧。”
陳深一走,正廳內,諸位大人們都紛紛讨論起了這歷朝歷代治理黃河決堤的法子來。
賈環看到此等情狀,嘴角不由得勾起,這些日子被陳深膈應到的心情也有所好轉,大安之所以到現在都還能存在,正是因為有着這些認真負責的大臣,像陳深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要知道,即便是賈環所厭惡的宋盛文、季瑞溫這些人,在百姓眼裏都是一等一的好官。
比如,宋盛文,這個笑面虎,雖然一向嘴毒又油滑,但是卻從不曾收受賄賂,他的年俸幾乎一半都拿出來資助那些囊中羞澀的書生。
而季瑞溫,這老頭讨厭歸讨厭,可自打他擔任戶部尚書後,國庫緊張的情況大大地好轉,如果不是他,恐怕山西的另一筆赈災銀是怎麽也拿不出來,而且,季瑞溫手段老練,上上下下都得對付,他上位後,邊疆軍饷從不曾拖欠過了,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賈環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他微垂下眼睑,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來。
“大人,我們的兄弟幾乎死了一半。”說話的那人咬着牙、紅着眼眶說道。
陳深臉色陰沉,他捏緊了拳頭,重重地砸在牆上,心裏的怒火嘔得他幾乎要吐血了,“查出什麽來了嗎?”
他就不信,只是風向變了,會把他的計劃全都砸了。
那人搖了搖頭,“我盤問過了,兄弟們都很忠心,東西也沒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
“不可能!”陳深回過頭瞪了那人一眼,“這裏頭一定有問題!”
他寧可相信是手下的人有二心,也不願相信事情真如徒蘅鷺所說,他們被神明所庇佑。
那人被陳深的神色駭了一跳,幾乎吓破了膽,連忙道:“屬下知道,屬下立即就去查。”
他轉身就要走。
卻聽到身後,陳深忽然道:“慢着,這件事先別查,你叫幾個兄弟準備,下午辦件事。”
陳深的眼裏掠過洶湧澎湃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