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翌日一早。
國師營帳內。
徐長安打着哈欠,很沒國師風範地伸了個懶腰。
端了銅盤進來的徐清風掃了他一眼, 嘴角抽搐了下, 這要讓那些信徒們瞧見他師傅平日的模樣, 想必會大跌眼界,“師傅, 您擦把臉吧。”
徐清風用溫水擰了帕子,遞給徐長安。
徐長安馬虎地擦了擦臉, 拿了銅鏡照了照,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現在是幾時了?”
徐清風道:“已經辰時了,師傅今日怎麽這般早起?”
往常他師傅不睡到午時再起, 今日這般早起, 還真叫他心裏嘀咕,八成是有人又要倒黴了。
徐長安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看透了徐清風心裏的想法一般, 徐清風連忙露出個讨好的笑容來,“師傅, 徒兒去傳膳食來。”
徐長安嗯了一聲, 待徐清風走了後, 他才慢條斯理地換了衣裳, 今日可有不少好戲瞧, 可得好好打扮一番。
賈寶玉一宿沒睡好,又是懊惱自己沒早些答應大皇子,今日不得和張文秀作伴,又是擔心明日十皇子會給他小鞋穿, 翻來覆去了一宿,聽得雞鳴才勉強合了眼,起來後,眼皮底下便青了一片。
賈環喝着清粥,擡眼瞧了賈政父子一圈,這父子倆不愧是親的,兩人臉上都挂着兩個黑眼圈,一瞧便知道昨晚必然都沒有睡好。
“我吃飽了,老爺、二哥慢用。”賈環吃完飯就想溜了,他和徒蘅鷺雖然說打過照面,也互相幫了幾回,但到底沒什麽接觸,今日還是早些去的好。
賈政擱下手上的筷子,冷着臉看着賈環:“站住!”
賈環垂手站在一旁:“老爺,有什麽事嗎?”
賈政冷眼瞧了賈環一眼,昨日的事讓他始料未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賈環居然是十六皇子那隊的,現在想想,賈環去了十六皇子那隊,固然是好,十六皇子性格傲慢,賈環去了定然讨不了好,到時候肯定選不上伴讀,老太太、王氏那邊他也好交代,但是若是賈環在那行為不當,讓人誤以為榮國府是十六皇子那一派的,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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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醜話,我說在前頭,”賈政沉着聲音道:“你素來也不擅騎射,這次僥幸被十六皇子瞧中,也不知是走的什麽運,只一句,莫要惹事生非,規規矩矩一些。”
賈環聽出了賈政話語裏的敲打,賈政是要他最好什麽都別做,既不能出風頭,又不能得罪人。
呵,他賈政倒是想得美!
賈寶玉低着頭,默不作聲。
賈環笑了笑,心裏毫無一絲波動,他對賈政早已沒有期待,一字字道:“老爺放心,孩兒定會好好表現。”
“你!”賈政勃然大怒,賈環不過一庶子,竟然還想奪了寶玉的風頭!
賈環卻好似瞧不見賈政的怒氣一般,拱拱手作揖:“老爺有什麽話,不如留着和二哥說吧,孩兒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撂下這句話,也不顧賈政青紫的臉色和賈寶玉倉惶的神色,掀開營簾走了出去。
出了營帳,賈環吐出口氣,要說孝順父母,他并沒有不願意,只是如果父母不仁,他也不會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尤其是賈政這等要他犧牲前程去成全別人的父母。
“爺,那賈公子來了。”小菜子掀開營簾,對着正打譜的徒蘅鷺說道。
徒蘅鷺手中正執着一枚黑子,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朝外頭瞧了一眼,這麽早,就過來?“請他進來。”
賈環進去的時候,正要行禮,卻見徒蘅鷺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你可會下棋?”
“略通一些。”賈環這話實打實的,他下棋也只不過懂些皮毛,真要下棋,肯定必輸無疑。
徒蘅鷺掃了他一眼,示意他在自己對面坐下。
賈環也不多說二話,道了謝從容坐下。
下完一盤棋後,徒蘅鷺嘴角翹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對面的賈環,“你倒還真是實誠。”
說略通一些,還真就只是略通一些。
賈環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殿下莫要拿我取笑了。”
徒蘅鷺邊撿起棋子放回棋盒裏,邊笑道:“這是誇你,哪是取笑?”
賈環無法,不過,二人下了這麽一盤棋後,倒不似方才那般客氣了。
“十六爺,您起了嗎?”外頭,驟然響起一個豪邁爽朗的聲音來。
徒蘅鷺挑起眉,站起身來,賈環也跟着起身。
打起營簾,走進來一個二十歲模樣,容貌硬朗的青年來,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鴉色騎裝,手中拿着一張弓,從弓上的痕跡來看,此弓想來也用了許久了。
進來那人沒料到營帳內還有其他人,愣了下。
徒蘅鷺互相介紹了一番。
顧楚之沖賈環拱了拱手,他打量了下賈環的身量,瞧着身形瘦削,一看便不是什麽能打獵的主兒,臉上便露出幾分輕視的神色來了。
徒蘅鷺看在眼裏,卻沒有說什麽。
賈環也不以為意,眼下他也沒露出什麽本事來,別人輕視他也是正常的,與其為這事計較,倒不如想想怎麽表現好。
過了沒一會兒。
徒蘅鷺名冊上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
如賈環所料,徒蘅鷺這邊的人相對來說較少一些,只不過十來個人,比起徒蘅軒那邊兒的數十人來說,幾乎少了一大半了。
但是狩獵,靠的也不是人數。
賈環冷眼旁觀着,這群人當中,徒蘅鷺真正親近的恐怕只有三人,一人是顧楚之,一人是徐圖岫,一人是宋廣文,這三人家世在衆人當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顧楚之的父親是顧老将軍,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他序齒第六,前面五個兄長都是征戰沙場而死,顧老夫人剩下這麽一個幼子,怎麽也舍不得讓他去從軍。
偏偏顧楚之卻是典型的顧家人,身形挺拔魁梧,素來有神射手之稱,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而徐圖岫則是禮部尚書徐尚書的獨子,性格沉穩,溫文有禮,幾句交談下來,直叫人如沐春風,就連對待賈環,他也是彬彬有禮,瞧不出神色來。
剩下的宋廣文卻是叫賈環有些看不透,他是禦史大夫宋大人的三子,宋大人一張鐵嘴是京城裏出了名的,便是國舅也曾吃過他的虧,偏偏宋廣文卻從頭到尾都沉默寡言,若不是徒蘅鷺的态度,賈環恐怕都要忽視了這麽個人的存在。
賈環冷眼觀察着別人,別人也同樣在觀察着他。
一匹匹高頭駿馬林立,馬聲嘶嘶,長旗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顧楚之拉了拉徐圖岫的袖子,朝賈環努了努嘴,低聲道:“老徐,你說,十六爺找來這麽個豆芽菜,來做什麽?”
徐圖岫朝賈環的方向瞥了一眼,低聲道:“才多久功夫,你就給人家起了個外號。”
不過,豆芽菜,這個還真形象。
顧楚之嘿嘿一笑:“你也覺得像吧?我覺得他還沒我妹子高呢。”
徐圖岫白了他一眼:“你妹子好似是和你同年的吧。十六爺既然找他來,自然是有他的主意。”
他心裏其實也在困惑,賈環這人之前從未聽說過,冷不丁冒出來,連個底細也不清楚,若是他哥哥賈寶玉,徐圖岫還有幾分了解。
但是徐圖岫信任徒蘅鷺,既然他找了賈環來,想必就有他的用處。
賈環聽着上頭聖上的話,又聽着耳旁的細碎聲響,心裏不禁感慨道,果然不管是什麽時候,這種事情都是常事,頂上人講話,下面人也講話。
好在,聖上不過講了幾句話,就停了下來。
聖上摸着胡須,感嘆地看着底下的人,到底是年輕人,就是朝氣蓬勃,他笑道:“今日狩獵,你們這些人可要好生表現,也給你們父親争光,誰若是打的獵物多了,朕便将昔日太上皇賞賜給朕的匕首賞與那人。”
一言既出,底下的人瞬間激動了。
饒是幾位皇子,臉上也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那匕首,本就削鐵如泥,是世所罕見的寶物,得了此匕首固然難得,但是更難得是這等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機會,京城中權貴子弟衆多,聖上哪能一個個都記住?
此等機會正是讓聖上記住自己的好時機,只要聖上記得自己,日後自然有着大造化呢。
大臣們心裏都有所動,恨不得現在下去提着自家臭小子的耳朵叮囑幾句。
賈政也是如此,他是從五品,坐在位末,忍不住拿眼睛去瞧賈寶玉。
卻見到賈寶玉一臉魂不守舍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再想到賈寶玉素來在裏頭混着,文不成武不就的,不似珠哥兒,若是不抓住此次機會,往後上哪找機會去?他想到這裏,不由得又想到了賈環。
他對賈環甚少關心,偶爾也聽王氏說過,環哥兒在族學裏怎樣的胡鬧,怎樣和小厮一塊混玩,想來也不必擔心他會奪得此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