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确定了時間,初七決定約她的小姐妹李紛紛周末來家裏玩。
孟淮明和燕灰得知後,都莫名有些緊張,尤其是孟淮明。
雖說他見識過的大風大浪确實比燕灰多,可在和青少年的相處上還是捉襟見肘。
從放養初七的種種失誤就能看出,他實在不擅長和青春期的少年們打交道。
還是典型的臨時抱佛腳選手。
前段時間他為了捉摸改善和初七的關系,大批量購買發展心理學書籍,什麽職稱的專家學者出的書挑都不挑就往家裏搬。
這又與他的個性平時的大相徑庭了,可見其焦慮程度。
還就是這樣奇怪,孟淮明在書店買書時,還碰上了位專門研究教育統計的某知名大學的博導。
兩人都是大包小包批發土豆似的批發書,最後在馬路牙子上磕了兩根戒煙的棒糖,共商起自家孩子的問題。
由此結下深厚的革命友誼,約好了以後共享書單,沒事出去喝兩杯。
燕灰聽了簡直不知要用怎樣的表情應對。
孟淮明還說要得空就去聽他們學校的講座,還收藏了青少年心理學的課程宣傳廣告。
比初七備戰高考還要嚴峻認真。
孟淮明鐵了心思要重新建立起和初七的友好叔侄關系,實際上他倆本就是和人緣淺的性子。
從來學不會挽留,也很少彼此妥協,談不攏就幹脆不談。
加上孟淮明以往工作繁忙,初七又是極好養活的娃,以至于後來孟淮明完全不能想起來他們上一次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說話是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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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孟淮明最不願回想的時期。
父親突然離世,暗戀已久的蘇曜文處心積慮協助妻子家整垮了孟氏。
而他一回家,唯一的想法就是倒頭睡覺,也不能和以前一樣,考慮初七究竟在不在。
後來并着燕灰的死,孟初七出席他的葬禮,是在他蘭亭父母家樓下搭的棚,孟淮明進不去,就在遠處托初七給他多帶了一個花圈,以及一捧白花,那是極為傳統的喪葬方式。
彼時初七身着黑裙,并沒有顯出特別的悲痛,只是麻木。
孟淮明才發覺侄女換掉了高跟鞋,也是矮矮的小小的一個。
事實上初七的那些昂貴的衣服都在孟家倒塌後挂在網上變賣,留下的不過她旅行時的幾套便服。
這條裙子是林均給她買的,這才沒有丢掉。
孟淮明那時已經忙得焦頭爛額,竟沒有意識到,初七明明可以投靠她的幹爹。
憑林均對她父親的許諾,他不會不管留着一半血脈的初七,初七還能繼續過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維持她那些費錢的愛好。
但她真的沒有走,就像那句玩笑話,她留了下來,好似真的要反過來養活孟淮明。
初七後期就沒有向他要過生活費,少女靠打工和接攝影模特的單子做到了經濟獨立。
她轉學,告別了那所費用高昂的私立學校。
據說她走時姿态酷的不行,清空了課桌抽屜,拖着行李箱,完全無視了旁人的竊笑和私語。
她也還穿着過膝的黑裙子,孤高的不像是落魄的離開,而像是輕盈的燕子橫剪過長空。
那時,禍不單行是孟淮明絕好的代名詞,他就算注意到初七沉默的體貼,也難以再分出心思去關懷她了。
而當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初七要用最好的年華為她的過錯贖罪時,孟淮明也沒有聽見她喊一聲叔,喊一聲不公。
燕灰早起為初七好友的到來做着準備。
此刻他還算是游刃有餘,自那夜後,他們之間似乎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
孟淮明說不上來,但後續該怎麽處理他已大致有了想法。
他們沒有過多地去深究性別焦慮這一點,卻還是需要了解基本信息,以防在交流過程中出現偏差。
這個度其實非常難把握,在《蜜糖罐》燕灰就提及了相關的話題,只是用抑郁症為例。
借主角之眼,經歷了一個抑郁症患者和他朋友之間的故事。
因為言語不當,朋友二次促使對方抑郁症發作,朋友坐在醫院的心理科,講自己已經半個月沒有睡好覺,覺得都是自己的責任。
但他又想不明白,明明是對方告訴他不要用看待抑郁症的态度去面對他,他也照做了,為什麽到頭來卻這個後果。
“其實他并不是這個意思。”
“所謂不要用‘看待抑郁症’的眼光去看待他,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用異樣的眼光去去對待。”
這在人際交往中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往往因為症狀的特殊性,而讓身邊的人忽視了這一點。
好比誰告知不喜歡某某明星,就是在告知另一人不要頻繁的提起他,大多數也會接收到這個暗示。
可當對方變成了患者,無條件的順從和關懷卻适得其反。
了解症狀,并非是要區別看待他們,更多的是避免無意間的傷害。
只是因為有人太過刻意,反倒使患者感到不适。
于是他們提出“不要”的請求,某種意義上就是在隐含一種信任,信任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不會那麽的不小心。
其實在原書中并軌的還有一個例子,那就是同性群體,只是在電視劇拍攝過程中删除了這段臺詞。
同性戀已被移除了精神疾病的範疇,卻依然是小衆群體,在還屬于非主流文化的範圍裏,往往能提出太多似是而非的論題。
其中有的是為了自由與進步,有的則是混淆視聽,隐含着某些目的指向。
有太多人在網絡上呼籲不要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他們,這本沒有錯,只是後來演化成一種極端。
說出譬如“他們不要尊重,而是要平等的話”,乍一聽非常有道理,但生而為人,誰不需要尊重。
總好過酒桌上大肆給一位同性取向者介紹異性對象,因為好奇而去冒犯的去問關于隐私的問題,這是真正把他們的特殊當成了“特殊”對待。
了解和言語行為的注意本就是一種額外的尊重,這的确需要把控好尺度,實際上只要把這也當成普通的社交禮儀,也就避免了不必要的刺傷和攻擊。
就像該避免在抑郁症患者面前反複提及“死亡”和“生活的痛苦”,他們不是能夠被宣洩負能量的對象。
正是因為他們是“正常”,所以需要社交基本的禮貌和理解。
孟淮明和燕灰一起讀了關于性別焦慮的百科,早年被稱作性別認同障礙,但後來經修正,确定為“性別焦慮症”。
名詞的替代也代表着跨性別正式告別疾病的範疇。
讀到這裏孟淮明還真有一種曾經“病友”一朝翻身的既視感。
性別的取向或性別的認知一度是病,而病就和治療挂鈎,但假如他們一來沒有因為這個現象影響自己的生活,二來沒有影響他人的生活,卻要被強壓着去必須接受治病,以此達到扭正的效果,就未免太過無稽。
生理認知和心理認知的分歧必然不好受,其形成原因有來源于腦相關和激素,但多是來源于後天社會,外顯的表現就是在服飾動作上,其餘并未有太大的可直觀察覺的現象。
周末當天,燕灰敲定了菜譜,孟淮明就負責去超市購買,燕灰的感冒反反複複,今早除了有些鼻塞外,精神頭還是很足。
他們很重視那位即将來拜訪的女士,因為“她”是初七唯一的好友。
因為他用另一種來自友人的感情,幫助初七認識着這個世界。
李紛紛與初七同年級,即将面臨高考,與孟初七忽上忽下的成績不同,紛紛在年級裏名列前茅,在尖子班裏也能拔得頭籌。
雖然孟淮明不知道為什麽還有尖子班的存在,但紛紛在學業上是厲害苗子。
他早起去買來新鮮的食材,歸家時紛紛還沒到,燕灰決定做一道鲫魚湯鎮桌,烤排骨和蒜蓉開背蝦,搭着金邊白菜和炒三絲,再補一道家常的水蒸蛋,還尋思着搗鼓個飯後甜點,猶豫是做蛋撻還是布丁。
孟淮明如今也學了做菜,從只會泡面菜鳥級升級 ,好歹能做道西紅柿炒雞蛋。
他看燕灰把那些調料有條不紊的倒進玻璃碗裏,調成他獨門的口味,又在成品上撒上裝飾用的小蔥花芝麻碎,還有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綠葉菜,就感覺非常神奇,又有些感觸。
一個人的廚房過于寂寞,而一個人的房子也異常空蕩。
孟淮明從燕灰手裏接過調味碗,指尖碰在一處。
燕灰轉身去切菜,孟淮明就手動用筷子在碗裏攪動。
燕灰在平穩的節奏中說:“那晚上,就打雷的那天,你真的在嗎?”
那對孟淮明可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他默不作聲點頭,燕灰笑了一聲:“吓死了吧。”
“還好。”孟淮明拿着老抽的罐子就要創意加工,燕灰急忙阻止了,孟淮明握住他的手腕,燕灰讀懂他的意思。
“之前就經常出現那樣的狀況,吓都要吓死個人,其實最好是住院……但我出不了門,徐醫生就到家裏來看。”
他垂下眼,沒有再說下去,孟淮明卻瞬息間明了,趙豪放他走,或許是希望他們兩敗俱傷,或是在無法忍耐燕灰的瘋狂後,把他驅逐。
“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就很少出現幻聽幻視,徐醫生我這個情況特殊,時間和遺忘,也許是改善的方法。”
孟淮明單手将碗筷都放下,繞到燕灰背後,輕輕拍了幾拍,再順着這個力道,将燕灰向自己這邊一攏,低下頭,“沒事,怎麽樣都好……”
他停了片刻,才接上:“還在,就都好。”
“喂,叔你們不至于吧,撒狗糧也要挑個時候好嗎?”
孟初七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探出個頭。
她今兒是一身火紅色的長裙,滾白的毛邊襯得面色紅潤,是大好年華的少女還有的耀眼奪目,長發在腦後紮成高馬尾,她嘻嘻一笑:“客人來啦。”
燕灰退出這個完成度只有一半多擁抱。
兩人走出廚房,只見客廳中站着位比初七高一頭的男生。
之所以咋看去這樣定義,因他在外表上無一絲一毫的跨性別表征。
牛仔褲,灰毛衣,搭牛角扣的薄外套,頭發清清爽爽,臉上幹幹淨淨,是高中裏最守規矩,又自帶顏值的那類學生。
初七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孟淮明忽然有一種錯覺,這是女兒帶男友來見家長的架勢。
“打擾了。”紛紛禮貌的點頭,聲線沒有經過刻意的壓制,聽來卻是意外的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