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安的天臺喊話的戲份反複NG,劇組的整體進度發生延誤。
年味消融在冬春握手言和的時節。
自趙豪來劇組探過一次班,此後再也沒有出現。
據傳秦家掌舵人出了事,總部将二把手們都緊急召回。
孟淮明的老爺子傳消息過來,那位白發小魔頭近來要肅清他家背後的“長老”,也就是歷代厮殺中突出重圍卻又沒能最終掌權的候補團,最大年紀七十三,最小的十八。
孟老爺子派給孟淮明的助理高呼“神仙打架”,并告知孟家選擇暫時觀望。
不過離站隊怕也不遠了,順便間接暗示孟淮明的回歸。
《你來我往》的路透在網上傳開。
評論區腥風血雨,楚鶴依然是話題焦點。
有罵他老來裝嫩不要臉,刨他老底黑料,講他江郎才盡,當然也還有維護楚哥的言論,評論下回複條數又能過百。
楚鶴前陣子疑似和已婚女星單方面搞暧昧。
女星的男方本就是圈內大咖,年紀輕輕就敢高調結婚,夫妻倆素來被譽為恩愛典範,近期更是因為一部中外合作電影,俘獲了大批新生代網民的心。
而楚鶴本就背着不清不楚的名聲,後來又因為在一檔綜藝節目中言辭不當,被換着關鍵詞挂了三次熱搜。
孟淮明一看就知道,有人刻意在往下拖楚鶴。
畢竟綜藝并非直播,後期剪輯大可改變整個節目的播出效果,且那句話聽者有意,怎麽解讀都行。
語言的多面性充分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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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這種事,還要看具體怎麽個導向,都是田裏吃瓜,怎麽到楚鶴這裏就吃出“男小三”的馊味,沒那些營銷推手水軍控評,怕也造不出如此一致的畫風。
反觀安安和童水澤,熱度雖不如楚鶴,評價倒不錯。
五成磕顏值,三成磕敬業,還有兩成居然在搞配對,諸如“有沒有感覺他們兩個好配啊”的話題後一堆營銷號在轉發。
網上炒得熱鬧,片場這邊卻是冷的厲害。
副導演卷着本子在腿上敲敲打打,今年冬天果真較往年更兇,雪也下的大。
制片每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卻是哭都哭不出來。
天臺的殘雪讓場務掃掉,所見鏡頭外一片白皚,又得換着樓挨個掃,只能調整拍攝的廣角範圍,多給演員特寫。
特寫是安安的致命短板。
鏡頭拉近他那張美豔的臉蛋,就如同拉近了一尊蠟像。
要是角色選的貼臉,或許還能用美貌填補幾分,而現在溫良身患絕症,靠臉是想都不要想了。
化妝師給他臉上至少撲了五層,這才将濃麗的眉眼遮去,唇色又往蒼白裏塗,鏡頭一近,配上他強行尬出來的激動,簡直恐怖片現場。
小演員被凍得嘴唇發紫,副導演看不過去,叫他們全都去樓下取暖。
他已經打算和導演商量要不搭道具換綠布,不過這樣經費就超了,效果也必然是沒有實拍的好。
劇組裏能講戲的都塞給了安安,這次孫導居然沒發火。
也不知是看開了還是礙于多重的隐情,不好太讓安安難堪。
孫導也是火氣,要不是他人微言輕,惹不起君玺,他早就想讓安安消失在娛樂圈了。
總之四個編劇到齊現場,孫導讓他們挨個給這位主演講劇本。
最後甚至放出話:“他想怎麽改臺詞就怎麽改!只要他順口好吧,咋改都行,今天必須拍完!”
孫導看出孟淮明和趙豪間的微妙,加上前陣子安安在孟淮明面前撕劇本,孫導雖一時不能确定,卻心裏有個大概。
但凡有眼力勁的都看出安安在全組的地位更甚從前,陪着他挨凍的更是敢怒不敢言。
他們也是死活想不到,在這種級別的劇組,都要受到不公待遇。
李溪是不敢給安安講戲了,她當時直接被罵到哭,又覺得丢臉又覺得窩火。
她以前在劇組也沒少挨罵,卻很少被人罵成那樣,把她損得一文不值不說,還懷疑她是走關系進來,直接質問到職業道德上了。
“安安,你放松點,詞都已經簡化不少了,你代入溫良的感情試試。”
吳非也挺不耐煩,感覺自己簡直倒黴透頂才攤上這活兒。
當初要不是看開價高他也不至于加進來,兼顧改劇本、□□、說戲,可比在酒店要累幾萬倍。
安安的抵觸心理膨脹到極致。
趙豪終究将他當成一個陪床的玩意兒,而同為取樂,為何燕灰能不一樣。
“你說的是什麽感情?”
安安鐵了心要罷工。
反正最後也是要拍,楚鶴在今天殺青,他這邊的戲不論如何都改不動,最後無非是劇組方妥協。
“導演,B組這邊殺青了!”
“這麽快?”孫導站起身,他們這邊被分了力,B組都是靠副導在兩邊跑,倒是沒怎麽被上心。
聽說楚鶴殺青,這邊難免有些躁動。
拖着沒辦法,孫導索性讓他們去給楚明星慶祝。
“孟編,你和小李去那邊。”燕灰分了兩片暖貼給他倆:“去吧,這裏我來。”
孟淮明低聲:“留心。”
這句留心并非僅是提醒。
今早他們因為需要對劇本的原稿和現稿進行重新整理,孟淮明登陸郵箱後臺想将文件轉發,卻瞥見收件箱裏幾封一星期前的未讀。
這郵箱他多是私人雙號使用,或指定人員發送,很少有不在範圍的郵件。
他點開一看,幾行字迅速浏覽後,立即點了關閉。
“怎麽?”正準備接郵件的燕灰擡眼。
孟淮明不得不感嘆,他自認在表情上并未有太大改變,燕灰究竟從哪裏看出他的異狀?
“郵箱有問題?”燕灰走到屏幕前,居然直接握過無線鼠标點開頁面。
那是一封來路不明,言辭詭異的信。
[爛掉了,你小心。]
配一張用紅布蒙住頭,脖子缺半邊,另半邊腐爛的圖片。
孟淮明的公用郵箱收到過不少類似的郵件,還被威脅要他別晚上走夜路。
現在孟淮明只專心跟組,這封信的來路就非常好猜。
這邊李溪早就不想待了,跟着孟淮明樂呵着往A組去。
吳非居然也趁機溜了。
一時安安身邊只有燕灰。
“怎麽,趙豪聯系你就來底氣了?”
安安低笑,兩人距離拉近,對話僅彼此能聽見。
燕灰摘了眼鏡,深吸一口氣,繼而回應了笑容:“我來和你講講戲。”
“魏哥,麻煩給我遞一件道具,就那醫院的注射器。”
“你要幹什麽?”
遞道具的魏哥有些好奇,他以往工作,也遇上過一回演員油鹽不進的情況,但那是個爆紅的大牌,領着他們不知多少年的工資還端架子,這也演不來,那也演不了,看着讓人惱火。
不過人家粉絲多,可不比他們這種,還罷工?不罷了職業生涯就算不錯。
至于安安,魏哥組群裏的小姑娘早就八卦完了,他也被動的跟着吃了幾口瓜。
魏哥本人向來看不上這種娘娘腔,但也知道他這張臉在外頭看就是美,而美貌向來就是資本,這倒是亘古不變。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他們這劇組從上到下都透着一股窮酸又裝腔的意思,安安仗着君玺這座大靠山,沒人能壓得住他,魏哥倒是稀奇這位小編劇能拿他怎麽樣。
“你還在記恨我那一次選角的評價,讓你錯失你以為已經內定了的角色?”
燕灰将注射器在手中把玩,“現在又覺得我要搶你重新爬回金主身邊的機會。”
“劉安,你也是想的真多。”
劉安是安安本名,安安一聽就想站起,以拜托這高低不平的視角。
誰知燕灰一把按住他,力氣大的驚人,同時刻把注射器頂住安安脖側血管。
“別亂動。”燕灰低下頭,語氣居然非常輕松,“我今早沒吃藥,手不穩。”
“你瘋了嗎?這裏是在劇組!”安安想要呼救,卻被燕灰一把捂住嘴,他看向周圍,道具的魏哥還在帶頭笑。
沒人緊張他會出事,劇組最最金貴的美人,這幾天把他們呼來喝去的,可是威風的很。
“看到了嗎?我就是現在把你弄死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燕灰的笑聲化成一股氣流,引燃了需要密閉的物質,安安感覺捂嘴的力道松懈些許,燕灰居然空掌捂着他,分明是給他說話的餘地。
他咬牙切齒:“你有種就弄死我,我有什麽好怕的!我連什麽都豁出去了還怕死?!”
燕灰近乎憐憫地看他,安安恨極了這個眼神,“你他媽的就是活該,你和你姐都是賤|種!裝什麽裝啊,還不是都趴……唔!”
“我都快忘了。”燕灰沒讓他繼續下去。
那天他和孟淮明講述的過往其實并不完全,因為即使他本人,在進行某段回憶時都只能感受到陰涼,卻不能清晰想起。
徐醫生給他做過幾次催眠,說其實并不希望他把那些事記得太牢。
現在他模糊想起來一點,卻不及深思。
他眯起眼,沒有鏡片遮擋的目光竟如癫似狂。
安安冷汗都下來了,他知道燕灰失常過一段時間,而那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燕灰毀掉了他的未來,搶走了他的希望,他就要把燕灰也打入地獄。
那是劉安曾經待過的地獄,他不能回去。
他還要燕灰走上一遍,讓他們這種自命不凡的都體會到絕望致死,又求死不能的滋味。
恐懼和反抗情緒席卷了安安,很快一股奇異的力量支持起他,那是自絕望裏生出的反骨,他恨自己窩囊,又恨世道不公,為什麽他這麽渺小無用,總是被人随意踐踏。
他不甘心,都走到這一步了,都是旁人逼出來的底線。
誰天生下|賤?
他憑什麽在個瘋子這裏折命?
不!——安安突然一把抓住燕灰的胳膊,也不顧脖子後的注射器裏究竟裝了什麽藥水。
而就在此時,燕灰松手,将注射器一扔。
他後退幾步,面對憤怒的安安,說:“記住這種感覺,方法派的小明星,雖然情緒激發點不同,好歹足夠豐富。你雖然配不上溫良,偏偏現在我得讓你演下去。”
“但我不會第二次……”
燕灰後面的話逐漸聽不清,他對表情驚異的魏哥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其實是不能這樣講的,我沒故意吓唬他,不過看安明星現在狀态不錯,等他們那邊結束了,就過來繼續拍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楚鶴那邊短暫地慶祝完,安安天臺的鏡頭一次拍過。
随着在小演員的角色被救下來,撲在“母親”懷裏發出一聲嘶力竭的嚎哭,《你來我往》全畫面拍攝完畢。
孟淮明有很多想問想說,但他都沒有提。
兩人推辭了殺青宴,回返住宅。
回程途中又下起了小雪,細碎的雪子貼着窗,又向後飛去,像是總也不肯離開,挽着一片天真的潤白。
停車,上電梯,孟初七在等他們。
鼻青臉腫的初七捂着肚子,蹲在他們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