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後宮妃嫔不得幹政,聞茵拿着這份奏折,猶如捧一道燙手山芋。
昨日還只是分奏折,她還能當做是給皇帝幫忙,她也只不過是将其中請安的折子挑出來,真正批閱的還是皇帝。可這會兒卻不一樣,皇帝竟是直接讓她出主意了!
她是朝堂臣子也就罷了,可她只是一個後妃。後宮不得幹政,哪怕是皇帝先前說了免她罪責,可她看了兩天,皇帝的心思難以揣測,昨日還這麽說,或許明日就要派人将她抓起來了。
後宮裏那些妃嫔可個個都是因此而倒黴的。
聞茵飛快收回視線,迅速将折子合上,像燙手一般放回到了桌上。
她小聲應道:“臣妾只不過是一個後妃,如何能明白這種大事……”
“你不明白?”趙昱反問:“你怎麽會不明白?”
聞茵一噎。
她在心中不禁想:什麽時候,天下還願意讓女人進朝堂了不成?她怎麽不知道?
她面上還是一副滿臉茫然的樣子:“臣妾怎麽會明白?”
“……”
這下輪到趙昱沉默了。
他心中也納悶:聞英怎麽會不明白?
他要是不明白,後來如何能做得了皇帝,又如何能被人誇做盛世明君?雖然他也不喜聞英,可聞英的手段,他也親眼見識過,既能籠絡人心,在那小話本裏,也能把國家上下治理的很好。聞英怎麽能說不行?
趙昱不禁眉頭皺起。
他厲聲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Advertisement
“……”聞茵低下頭,面上仍舊是一副怯懦的樣子:“臣妾是當真不清楚。”
趙昱眉頭皺得更深。
聞英不該是這個樣子。
聞英雖然總是板着臉,可也從未低頭過,盡管他欺君犯上,可的确是做了不少事。從前他也并非沒有找聞英出過主意,別的不說,聞英的能力是實打實的,他也沒回都提了不少意見。
難道說變成了女人,就變得這麽多了?
也是,聞英是鎮國公獨子,要撐起門楣,自小便受鎮國公精心培養。而如今,聞茵只不過是個女人,女人能做什麽?又不能入朝為官,困囿于後宅之中,哪裏會懂這些事。
趙昱一時頭疼。
他對着這些奏折頭疼不已,原本以為有聞茵幫忙,還松了一口氣,還決定暫時放下仇恨,如今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趙昱的臉色更加難看。
聞茵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見皇帝沉下臉,心中更覺他反複無常。
只是她不敢親自來,卻還是能在一旁隐晦提點。她爹一直想要皇上成為勤勞愛民的好皇帝,她也是如此,若是皇上能變好,那她想要做的事情,都能省力許多。
聞茵想了想,道:“雖然臣妾無法為皇上分憂解難,可也能給皇上幫忙……”
“你能幫什麽忙?”
“若是皇上再有需要分辨奏折一事,臣妾也能盡力。”
趙昱:“……”
趙昱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卻沒有多大興致的模樣。
他沒有直接趕聞茵走,聞茵也不着急,在一旁坐了下來。
果然,沒過多久,她便看見皇帝眉頭皺起,對着奏折愁眉苦臉,手上的朱筆懸在空中,遲遲沒有在底下落下。
聞茵遠遠看了一眼,是方才她拿過的那本奏折。她看過一眼,還記得那裏面是什麽內容,是工部出了事情。工部的技師偷偷将機密圖紙拿到外面賣掉,這本是該掉腦袋的大事,可偏偏那技師又畫出過不少重要圖紙,手中也還有一張重要圖紙還正在畫,是工部十分看重的人。底下人不知道該如何決斷,這才送到了趙昱面前來。
聞茵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臣妾家中曾出過一件事。”
趙昱正沉思着,忽然被她打斷了想法,擡頭朝她看來:“好端端的,說這個幹什麽?”
“臣妾只是忽然想到了,才想着與皇上說一說。”聞茵道:“我爹經歷過不少戰役,如今年紀大了,也還在戰場厮殺,他原先的舊屬因為受傷,不得不在家休養。我爹念往日舊情,便将他留在府中照料,可時間一長,或許是因為我爹常年不在家中,便讓他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趙昱頓時好奇起來:“後來怎麽了?”
“他在我家中,自以為是半個主子,對下人頤氣指使不說,每頓必要吃燕窩魚翅,吃穿用度都要上品,又将家中妻子帶入府中,讓我爹替他的親屬安排差事,還在外面鬧事,反複堕我鎮國公府的名聲。”
“你們竟也忍下了?”
“那是我爹的舊臣,立下不少功勞,我爹出門之前,命臣妾好好照料,臣妾自然也不好說什麽。”聞茵說:“等我爹回家之後,我爹果然生氣,就把人從府中趕了出去。”
趙昱又問:“那豈不是太過無情了?”
“升米恩,鬥米仇,是我爹心善,才把他留在府中,不曾虧欠過他半分,不曾想卻養大了他的胃口。我爹把他趕出門去,也并沒有如何虧待,只按照軍中規矩處理。他腿上有傷,無法做工,家中人又都被養大了胃口,出府後沒過多久,日子便過得愈發落魄。”
“你們就不怕他懷恨在心?”
“我爹已經對他仁至義盡,是他自己不知足,我爹反而也還為此痛心。又過了一年,他就後悔了。”
“後悔了?”
“他找上我爹,向我爹道歉,連每月送去的銀子也不敢收,自己去找了一份工,如今傷也好了,已經在好好過日子了。”
趙昱道:“知道悔改,那也不是罪無可赦。”
聞茵道:“臣妾說完了。”
趙昱回過神,又低頭對着折子愁眉不展。
聞茵:“……”
聞茵又狀似不經意地道:“其實那人日子過得也不算好。”
趙昱立刻擡起頭來:“又怎麽了?”
“我爹的舊臣不止他一人,可唯獨他一人這樣做,原先的同僚便都對他生了意見,冷淡疏遠。原先他借着國公府的名頭鬧事時,已經有不少人認識。雖說是找了一份工,其實也是許多人不敢收他。唯獨我爹還念着舊情,他感激我爹,可我爹也不敢再把人帶回府中照料了。”
趙昱若有所思。
而後他皺着眉頭沉思了許久,就在聞茵猶豫着是否要再提醒他一回時,他眉目一松,臉上有了了然。
趙昱總算是有了決斷。
他提起朱筆,在奏折上寫了幾句,再合上奏折時,臉上神色也輕松了不少。近日朝中沒什麽其他大事,其餘小事,他為難一些,随口與聞茵說上幾句,很快便處理了大部分。
聞茵在一旁看着,不時插嘴幾句,面上只是誇贊引導,看着桌案上堆着的奏折處理完了,這才長舒一口氣。
陪皇上批閱奏折,可比她親自上手都難多了。
這會兒又是夜深,可比昨日還早許多。聞茵不禁打了個哈欠,這才起身借口時間不早提出告辭。
她臨走之前,趙昱還面露遺憾:“你怎麽什麽也不會,若是你懂得多些,也能替朕分憂。”若是聞英在這,就這些奏折,他何必拖這麽久。
聞茵;“……”
聞茵又坐了回來,忍不住道:“臣妾聽聞,皇上從前跟着方大人學習。”
“不錯。朕的太傅便是方俨,若不是如今已經致仕,這會兒還是朕的得力幫手。”趙昱說起來還與有榮焉。
方俨聲名遠播,是當朝大儒,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他的學生,若非他是儲君,先皇親自去請了方俨來,方俨也不一定願意做他的老師。
能有這樣一位大儒做自己的老師,趙昱心中不說得意,卻也是自豪的。
聞茵又問:“方大人教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有大才,臣妾也對方大人崇敬已久,只可惜,方大人不收女學生,家父曾經帶着臣妾拜訪過方大人,卻被方大人拒之門外。”
趙昱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無得意。
聞英得不到的東西,他卻已經有了,這便是壓了聞英一頭,讓他如何不高興?
他連看聞茵都順眼了許多,還難得親切地道:“朕跟随方大人學習,不說十成,可也學到了□□成,看你如此上進,若是你有什麽難處,朕也可以親自教你。”
聞茵打蛇随棍上:“臣妾近日讀書,正好有一處讀不懂的地方。”
趙昱颔首:“你說。”
“是前朝宰相丁大人著書中的一段話。”聞茵背了那一段內容,才問:“臣妾讀了這一段內容,卻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想了好幾天,還是不得其解。皇上得方大人言傳身教,博學多聞,想來定能替臣妾解惑。”她說完,濡慕地看了過去,臉上充滿了求知欲。
趙昱:“……”
趙昱緩慢地眨了眨眼:“你方才說了什麽?”
聞茵又背了一回。
“這是誰寫的?”
“是前朝宰相丁先著書中的內容。”
趙昱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本書叫什麽?”
聞茵又說了書名。
“……”
趙昱沉思了片刻。
而後他慢吞吞地道:“你說的此書,朕也看過……”
聞茵故作看不出來他的無措,滿臉欣喜地道:“那皇上定然是明白了!”
他又沉思片刻,說:“朕今日已經乏了,明日再告訴你。”
“皇上?”
“就這樣吧。”趙昱揮手趕人:“明日朕忙完了,再将答案告訴你。”
聞茵心中憋着笑,面上鎮定地應下,這才起身告辭。
她走出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隐隐約約好像還聽到皇帝喊着要人把丁大人的著書拿過來的聲音。
聞茵擡腳往碧鸾宮走,邊走邊想:皇上是個愛面子的人,興許是不知道,自己在方大儒眼中是什麽樣的形象。
幾年前,她上方府求教,那會兒方大儒已經做了太子太傅,直言不願再收學生。仔細打聽之下,她才知方大儒私底下說小太子資質驽鈍,孺子難教,聽聞連方府還多了個常駐太醫,方大儒一把年紀,總被氣得肝火旺盛。
如今皇上知道勤能補拙了,興許方大儒知道了後也會欣慰吧。
作者有話說:
方大儒:我的太醫呢!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青山不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