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蛟

第86章 番外六

番外六

從捕龍族遺跡出來後，兩龍很是膩歪了一陣。

分別數日有餘，金龍磨纏着黑龍說了好久的親昵話。黑龍大王平日裏能說會道，偏偏說情話總說不過金龍，只能面無表情地聽着，就這麽趴在金龍背上聽了一路，偶爾打個哈欠，将下巴擱在龍鱗上。

金龍的脊背很寬厚，他化作人形趴着甚至都能在上面打幾個滾。

于是，黑龍大王想了想，真就翻了個身，仰面躺倒在金龍背上。

“小淵，我受龍勢影響頗有感悟，等回到蛟宮，你便同我一同悟 道，如何？”

黑龍掀了掀眼皮：“不如何。”

金龍：“......”

黑龍：“你出去許多日，不也過得挺好？”

金龍肅然道：“這怎能一樣？”

黑龍不吃這套：“臨行你說短則十天，如今快一個月了，你是不是樂不思蜀？”

金龍神色一凜，這是要秋後算賬？

“被困半個多月，我也沒料想到。”金龍認真道，“小淵，這世上能讓我樂不思蜀的是什麽，你還不清楚嗎？”他忽而想到什麽，笑了笑，“可是擔心我了？”

黑龍沒接茬。

結親日久，他發現金龍總是能将話題拐到情愛肉麻上，偏偏他說不利索這些含糊話，常常被這蠢龍帶偏。

他冷哼一聲，不做搭理，接着視線右移，瞅見三條龍崽并排在自己身旁做趴伏狀，三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藏在腹下的小勾爪，卻極不老實地暗中較勁，尾巴更是你甩我一下，我還你一下。

“老實點。”鹫 黑龍提醒道。

金龍：“……”

黑龍擡起右手，勾了勾食指。食指根部牽系着三根淡色長繩，下一秒就牽來了三條小龍：“不許打架。”

金龍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在說他。

龍崽們卻急了，紛紛仰頭嗷嗷叫喚起來。

黑龍坐起身，捧住它們，默默看了一會兒，忽然，黑色龍首陡然現出，黑龍大王冰冷的視線落在三條龍崽身上，透出強大的氣勢。

“不許撒嬌。”

龍崽們一愣，而後不知受了什麽鼓舞，更加激動地叫喚起來。

“......”

黑龍變回了腦袋，略有幾分茫然。

“為何不怕本尊？”

金龍笑出聲：“它們信任依賴你，又怎麽會懼怕？”

黑龍表情逐漸嚴肅，慢吞吞伸出手，随機選中了一條龍崽從腦袋順到了尾巴。被順了條的幸運龍崽高興地咿唔作聲，剩下的兩條也挨蹭着腦袋，眼神憧憬地瞧着他。

那是一種很新奇的感覺。

黑龍大王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這樣的眼神注視……不對，還有一條蠢龍也喜歡這麽看着自己，每每都讓他有想要埋頭藏尾的感黨－那樣的眼神太過真摯誠懇，是他非常不習慣的。

只龍煎噗噗吐出了手指，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黑金色的兩只好奇地忽然，黑龍察覺到自己的食指被輕咬了一下，垂眼就看到金色的那飼

臣眨眼，學着兄長的模樣，也嗷嗚咬上去，很快又含着淚花吐出來。黑龍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冷聲道：“不自量力。”

龍崽們茫然無辜地看他。

黑龍大王再次化出龍首，張開巨口，沖着三只龍崽咆哮着咬去……含住。緊接着，他收回腦袋，若無其事道：“這才是龍族該有的模樣。”

金龍：“??”他雖然背着一家子在天上飛着，但他不聾，無奈道，“小淵，你會吓到它們……”

“嗷嗚嗚嗚！”他的話很快被龍崽子們特有的尖利嚎聲打斷，在短暫的愣怔後，這三條龍崽很快瘋鬧起來，仰着腦袋躍躍欲試，一副還想再來一次的模樣。

黑龍：“……”

見他沒反應，活潑一點的老二跳到黑龍肩頭，蹦跳着嗷嗷叫喚；金色的老大也是一個彈跳，四爪鈎住了黑龍的衣服前襟，沖他搖晃尾巴；瘦小點的老三便獨自占據了手掌心，仰躺着露出腹部打起滾來。

三只龍崽身心放松地鬧着黑龍。黑龍身體僵硬，不敢動彈，只剩下一對眼珠能夠轉動，便端詳起他的三個兒子。細看倒是十分威風，但體格太小，鱗片都未長全，黑龍很懷疑若是自己的鋒利龍爪不當心劃過，輕易就會刺破它們細嫩的皮膚。

“下去！”黑龍大王冷聲道。

三只龍崽聽到他有些強硬的語氣，又露出茫然無辜的眼神，好奇地看他。

黑龍：“……”

他沒辦法同幾條剛出殼的崽子吵架。

于是黑龍大王別過臉，沖着金龍沒好氣道：“你變回來帶它們， 本尊自己飛！”

金龍：“……”

龍族自有傲骨，輕易不會讓旁人坐上龍背。何況黑龍大王的性格更是變本加厲，受不得半點折辱和委屈。所以當金龍以人身爬上去的時候，內心有些惴惴。雖說他早就壓過黑龍數不清多少回了，但，在外和在內，不可一概而論。

“你怎麽這般磨蹭，快上來！”黑龍扭過腦袋，伏低了身體催促道，“記得将它們拴好了。”

金龍：“……”

好吧，龍行極快，風也大，不拴好确實容易把兒子們弄丢。

此等方法，簡單粗暴，也就只有黑龍想得出來了。

金龍有幸騎上了黑龍脊背，沾的還是兒子們的光。

黑龍原身只比金龍稍小些許，脊背處藏着幾道特殊的花紋，并不醒目，只有近看才能窺見。往日裏原身時，金龍最喜歡作弄的便是這些漂亮的花紋。不過黑龍大王自己似乎并不怎麽在意身上的紋路，別妖也只會說黑龍是條通體玄黑的龍，因而這等隐秘之事，唯有金龍惦記着。

“蠢龍，它們撓我了！你快把它們抱起來！”黑龍咆哮怒吼，頭一回覺得金龍不靠譜。

龍崽們正歡快地踩在黑龍背上，蹦蹦跳跳。

“……”金龍一邊忙把這三個不省心的崽子提到懷裏，一邊感慨，“藍長老常說我幼時安靜穩重，它們怎就沒随了我？”

黑龍琢磨出味道來，深覺被冒犯，不滿道：“既是撿來的，本就不可能随你！”

金龍：“……”

他覺得有必要為這事正個名。

回到蛟官後，金龍把三龍一蛋安置在禁制中，而後拖着黑龍來到後山溫池。

“奔波數日，許久不曾泡池子，鱗片都要生蟲了。”

黑龍的眼神明顯不信，他知曉這淫龍又想拉着自己荒廢光陰，卻還假模假樣地尋找借口，表情頗為嫌棄：“你真要泡池子洗澡？可我都準備好了。”

金龍：“……”

黑龍有時直白得讓人招架不住。

金龍笑笑。

黑龍瞅了他兩眼，主動抱住他，惡狠狠地朝着耳朵咬了一口：“沒有短則十天的本事，就別空口說大話。”

金龍攬住了腰：“還生氣呢？”

黑龍盯着他。

金龍便也認真解釋起來：“去之前，我便做了些準備，捕龍族遺跡聽着挺厲害，但不過是上古舊物，以我如今的境界，解決起來不會是難事。只是沒料想到，我會受龍勢影響，頓生感悟，因而耽擱了時間。”

金龍實力強盛，但似乎總會因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身陷險境。就像當初他沉迷附身木魚紋雕，以致原身被一泥妖挪至窩中，又比如這次突生感悟，一連坐忘數日。雖說都沒什麽危險，但也不算太平。黑龍皺眉：“你與我厮混一處，興許真的影響了氣運。”

金龍：“有感于天地，分明是氣運更好了。”

黑龍：“你若不及時醒來，說不定就稀裏糊塗做了秘境大陣的新陣眼！”

“可我醒來了。”金龍隐約知道黑龍的心結了，照着額頭重重東 ＆了一口，道，“修煉之途，機緣與險境并在，你我都是老妖怪了，還能不懂這道理嗎？”

“~倒也是。”黑龍被說服了，比起以往自己幹辛萬苦得來的機緣，金龍此番遭遇确實算不上什麽。他喊了一聲：“鑫龍。”

金龍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便分開些許，看黑龍的神色：“怎麽？”

黑龍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繃緊了臉說道：“你得一直陪着我。”

他說話時的語氣一如往常，仿佛說一件再理所當然的事情，眼神卻格外認真。

“那是自然。”金龍便也鄭重其事。

随着時日愈久，他越發感受到臨淵對他的在乎，即便黑龍大王嘴上硬氣，實際上卻越發地黏自己。比如曬太陽的時候喜歡變出原形癱在他身上要求順鱗；吃水果的時候喜歡支使他親手來喂；打架輸了O0O 還得自己去哄，下回還是繼續打；鬧情緒時看着挺兇，但實際特別好哄……

金龍想起往日種種，啾  內心一片柔軟。

“往後我會加倍謹慎，若真有危險，就拖着上妖界最厲害的黑龍大王一起去。”

打不過金龍的大妖王陷入沉默——最與事實不符，但“最厲害”什麽的聽着就很舒心。

金龍忽而不正經地笑了笑，一只手機進了衣物底下，輕聲道。“何況，我有沒有短則十天的本事，小湖不知道嗎？

黑龍：“？??”

池中水産新起。雙色龍尾忽險忽現，甩起層層水花。偶有龍吟低嘯之南響起，間或夾雜一陣急喘。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半挂着黑色衣袍從水中鑽出，趴伏在池壁上，面色通紅。

他長東随身纏上，糕纜于池邊，龍尾延伸至水底，看不分明。

“你、你別過分。”

金龍原身龐大，幾乎塞滿了大半池子，稍有動作，便會描得水面波蕩。

“我不過半個多月沒回，便惶恐不安，生怕小淵生氣。可之前有人離家數月，還沒給過交代呢。”

黑龍眼皮一跳，察覺到金龍停了下來，扭過頭不滿地咬上去。

但金龍不為所動，一副要翻舊賬的架勢。

黑龍逐漸有些惱怒，辯駁道：“走便走了，我可沒許下短則十日便回的諾言，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兒就去……唔！”

“噓。”金色龍首抵着細瘦的肩膀，猛地收緊了尾巴，複又有了動作。

“真教會了我不告而別，最後惱怒傷心的還是你。”

黑龍：“……”

金龍又道：“撿回來的那幾顆古怪龍蛋，我瞧着那些帶黑的，模樣分外像你，你不會是背着我同哪條母龍鬼混去了？”

黑龍氣急：“你胡說八道，不與你雙修了！”

金龍卻不肯放，金色龍尾緊緊纏着黑色龍尾，嘴上吸了口氣，道：

“我雖不愛計較，乣 但聽多了絕情話……也是會傷心的。”

黑龍仰起脖子，反手揪住了金龍的鮮片，斷斯皺續道：“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頂我嗎！，

金龍：“..”

濕北大王越想越不滿：“自結親後，你…你陽奉陰違，總惹我生氣！”若按照他對旁人的路忍度，如今怕是早與這屢屢挑事的金龍反目成仇了。他一咬上去，都也也是含着……畢竟使了勁也只會崩壞自己的牙。這樣一想就更惱怒了，他憤根道：“你就仗着同本尊結了親！”

金龍莫名冤狂，他雖有時喜歡逗弄幾下，但也是真心實意疼人的。

誰敢天天惹黑龍大王生氣？怕不是他日日悉心照顧，把這本就脾氣差的黑龍養得越發金貴了？

黑龍維持着半人半龍的模樣，覺得有些示弱，于是動了動脖子，徹底化成龍身，隐隐有打架的意圖。

金龍不作聲，他在處理伴侶小脾氣的問題上可謂得心應手。

沒過一會兒，那蓄勢待發的黑長條就又軟了下去。

黑龍大王被“照顧”得妥妥帖帖，卻憋着一股氣，一聲不吭，仿若廢龍。

金龍：“……”

他便放緩了速度，磨纏着貼在對方耳邊說話。

就這麽過了許久，黑龍大王忍無可忍，嘶啞着嗓子怒問：“你到底……要到什麽地步？”

金龍附耳過去。

黑龍別過臉

“不是…就是撿的，別做夢了……不可能！”

金龍嘆了口氣。

如今撬開黑龍大王的鱗片是容易了，但要撬開黑龍大王的嘴巴仍是難得很。他不肯說，他便慢慢等，等到老夫老夫了，那點別扭的情緒也就淡了，生蛋什麽的自然也就不那麽難以啓齒了。

金龍想通之後，心情變好，按着黑龍，朝那顆黑乎乎的龍首連親了幾下。

黑龍兀自鬧着情緒，冷不防被親了滿頭滿臉，眨眨眼，掙紮的動作緩了下來……最後的最後，黑龍大王自認不敵，憋屈認輸：“你明知故問。”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金龍聽懂了。

這條兇巴巴的蛟化龍遠比自己料想的還好說話。

只不過說完後，他就被無情地抖落下來。

黑龍大王鱗片緊閉，一副不欲多言當場閉關入定的模樣，任憑金龍使盡渾身解數都不應答了。

不過……他總是能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