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吃完早餐,拎着許多東西的賀今正好進門。
纨绔子弟不是該睡到吃午飯的點才醒過來的嗎?賀四為什麽一副已經在外面鍛煉了一圈的健康樣子。
見到我,賀四艱難地提起了拎滿東西的雙手,打了打招呼:“亦白,早。”
“早。”我朝他點了點頭,“用早餐了嗎?”
“吃過了,繞着護城河跑了一圈,餓得慌,吃了不少江南的早點。”賀今将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顯得精神奕奕。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賀今還有晨跑這麽健康的習慣,怪不得每天吃吃喝喝身材還沒走樣呢。
賀今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從小習慣了,反正跑跑步也不費事。”
這或許是連家都不想多呆的賀今和從前生活的唯一聯系了吧。
我看了一眼賀今放在桌上的東西,香燭紙元寶、經文、燒鴨、一小壇子酒和一些小菜。
“你買這些做什麽?”想趁着過兩天鬼節和鬼朋魂友的一起吃頓飯聊聊天?
賀今露出了一個狡黠中略帶溫柔的笑:“難得來一趟江南,我和你一起去拜會一下伯父伯母吧。”
不是,大兄弟,咱倆什麽關系啊你就跟我一起去掃墓了?
而且……
“你不是說自己喝醉了就不記事嗎?”您對于裝醉這件事連掩飾都不屑于掩飾一下了嗎?
賀今呆滞了一瞬,看了看我,神情尴尬:“對,對啊,主要是之前我們不是聊起過你是江南人嗎?這京城與江南來回不便,難得回家一趟肯定要去看望先人!”
望了眼賀今被重物勒紅的手指,我慈祥地沒有戳穿他,轉而整理起了散落在桌上的東西:“謝謝,你買的菜都是我爹娘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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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覺逃過一劫的賀今也笑了開來:“那就好。”
翻了翻日歷,萬事皆宜。于是我們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掃墓了。
主要是烤鴨放久了會壞。
大齊的墓地基本都建在城外的山上。
江南山上的土是酸的,種田的人不多,于是到處都是樹影和偶爾嗡鳴而過的蟲子。
可能是因為爬山太累了,我完全不想說話,內心的吐槽也慘遭夏季休刊停更。
視線發直地盯着腳下的石頭,這條路我一個人走過很多次。
總覺得要是不常來陪陪爹娘,他們在下面會有些寂寞。
有時候明明沒有什麽想說的,但依舊會來。
靜靜地在墓邊坐一天,靠自己一個人養活了附近的所有蚊子。
也有幾次,等回神的時候天早就黑了。但夜裏一個人走山路回家倒也不怕,畢竟如果真有鬼的話,我就可以見到我爹娘了。
“亦白,是前面嗎?”
未經打理的野草背後露出隐約的墓碑痕跡。
“嗯。”我應聲。
夏季裏草木旺盛,等到了墓地前我和賀今身上都已經有些狼藉了。
賀今這個人來熟完全不把我爹娘當外人,在他們的墓碑前嘲笑我:“難得看到狀元郎這麽狼狽的樣子。”
我沒忍住白了他一眼,整理起了自己的儀容儀表。
撣撣衣服,拍拍褲腳,摸摸頭發,造型良好。
賀今倒是很有先見之明地沒有把早上的運動服(窄袖束腿的衣服)換掉,很從容的在一旁看着我,嘴還不停:“頭上有頭發絲被勾出來了。”
我沿着發際線朝上摸了摸。
賀今指揮到:“再往上。”
“往左一點點。”
“再往左一點點。”
“過了,往右一點點。”
“不是,再往左一點點。”
他比劃一點點的樣子像極了錢少事多的無良甲方。
我覺得自己已經把整個頭都摸遍了,都沒找到那根倔強的頭發了。
“到底在哪裏?”我眉頭微蹙,等我找到它看我不把它給拔了。
賀今卻突然轉身朝我爹娘的墓碑三鞠躬,閉着眼睛嘴裏念念有詞:“伯父伯母別生氣,我不是刻意在欺負你們兒子,只是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逗逗他。”
“賀今!”
這一刻,我升起了此生最強烈的棄筆從戎的心,等我成了武狀元第一個要剮的就是他!
念叨完的賀今直起身突然擡手,用小手指輕輕地勾了勾我頭頂的發絲:“感覺到了嗎?那根頭發在這裏哦。”
輕微的,發根被牽動的感覺。
原來真的有一根頭發被樹枝勾出了。
不過賀今并沒有放下手,而是手心朝下,手掌輕輕地覆住了我的頭頂:“亦白乖,別難過。”
聲音溫柔到陌生。
賀今的溫柔總讓人覺得悲傷,無論是早上還是現在,他似乎都在無聲地告訴我:我對你的悲傷,感同身受。
明明隔着頭發,依舊有一絲溫度從賀今的掌心透到了心裏。
鑒于賀今難得的溫柔,我也沒有打掉他的手,而是客氣地把手拿下來。
再擡頭的時候,我依舊是平日裏那個酷仔狀元郎,開始清理周圍的墳頭草。
賀今在一旁幫忙鋪包袱布擺祭品。
動作很娴熟,估計也經常去他爹娘墳頭吃飯。
等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點燃了香燭,十分自然地就找了墓邊的一塊石頭坐下。
之前每次來找我爹娘,我都坐這裏,動作十分順溜。
只是等我坐定,才突然想到今天還有一個賀今。
再一擡頭,果然,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裝出內心毫無波動的樣子指了指邊上的另一塊石頭:“坐,我爹娘不在意這些虛禮。”
本來我是想站起來的,但是一來這樣顯得明顯,二來……爬山太累了,坐下了就起不來了。
賀今也從善如流地坐下:“我在我爹娘的墓地那邊專門備了棉花墊子,石頭坐着硌屁股。”
講究人,不愧是京城名流。
香燭慢悠悠地向上飄,我偶爾和賀今聊兩句,偶爾在心裏和爹娘說幾句。
“亦白以前應該是十裏八鄉的神童吧?”
“沒那麽誇張,畢竟沒有考功名。”
沒錯,我就是神童,爹你說是不是!當年我可幫你算了不少賬,你想好了再回答!
“為什麽沒有考功名?”
“……于功名無所求。”
爹,你當初是不是也很奇怪。我現在告訴你真相,我公務員PTSD,上輩子親戚老催我回家考個公務員安生過日子,搞得我對這種事很排斥,而且古代搞政治很容易掉腦袋。
“這麽說起來,好像确實。亦白看起來很像個狀元郎,但我好像沒辦法想象你官至尚書的樣子,畢竟尚書們都這樣。”賀今伸出手比劃了一個中年男子的啤酒肚。
但我覺得他這話是在毒奶我沒有好前途,我決定不理他。
“那亦白你後來又為什麽去參加科舉了?”
我沉默了一瞬。
我該怎麽委婉地告訴他,是因為缺錢想混口飯吃呢?
而賀今像是突然領悟到了什麽一樣朝我道了歉:“抱歉,我記起來了。”
緊接着,他陷入了沉默。
不是,大兄弟,你想啥呢,給我說說啊,作為當事人我應該有知情權吧!
這詭異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下山,快到山腳的時候,賀今突然開口道:“雖然現在搞不垮李知府,但我們想個辦法整他一下吧!”
突然間我明白賀今剛才在想什麽了。
大概是覺得我考功名是為了和姓李的打擂臺吧。
“不必了。”整他一下聽起來不像是什麽正派主角的詞。
“诶,亦白,心裏有氣的時候就一定發洩出去。時間可以治愈傷痕,但是憋的氣只會越來越鼓。雖然伯父說讓你不要報仇,但他是怕你只為了報仇而活。他想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難道你不想看知府出醜爽一下嗎!”
你果然還是沒有喝醉對吧!
“沒有必要。”我依舊搖了搖頭,“這種行事只會讓對方窘迫一時,并不能改變任何的事情。”
能靠惡作劇纾解的恨,甚至都不算是恨。
“好吧,我知道了。”賀今收回了張牙舞爪的手,顯得悻悻。
一瞬間的安靜。
站在側邊望了眼賀今直直地朝前看的眼神,我收回視線語氣平靜道:
“若你下次要整人,理由充分的話,我會幫你。”
畢竟我這種正經的樣子最适合做不在場證明了。
“……好啊,那我們約好了,我會盡量不牽扯到你的。”
您還真有這種計劃啊。
因為目視前方,我不知道賀四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但是聽起來似乎并不是特別高興。
果然剛才說得不夠委婉,打擊到賀四了。
為了賠罪,我忍痛掏出了稿費,決定請賀四吃一頓好的,來了江南怎麽能不去嘗嘗地道的江南菜呢。
找了家最有名的老字號,我循着記憶點招牌菜。
隔壁桌似乎也是北方來的,等上菜的時候談得熱鬧。
“我和你們說,現在京城可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呢!”隔壁北方口音的漢子熱情地分享着八卦。
什麽大事?
難不成我錯過什麽瓜了?
“就這一任狀元爺,江南的那個,和賀将軍的兒子在一起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漢說得滿臉篤定。
不是,明明大家的還處于謠傳和懷疑階段,CP粉還在猶豫要不要入股呢,你一個吃瓜的怎麽就先喊上是真的了?
顯然不止我一個人這麽想,同桌的男子也是一臉不信的樣子:“你想啥呢?這種事情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會讓你知道,更何況你們鎮上和京城差了多少裏地。”
“我有證據啊!還是他們京城的人自己整理出來的,你看,我還自己抄了一點下來呢!”來了脾氣的大漢把一張紙拍在了桌上。
桌上的人都湊上去看,但我不行,還好有人念了出來。
“喲,兩人一起吃飯。”
“還一起玩來着。”
“還有人看見他們手拉手逛夜市!”
“這好像确實是真的了。”
我越聽越詭異,越聽越覺得耳熟。再看同桌的賀今,他的神情也越來越迷茫。
這些情節,不是人九寫得同人文裏的橋段嗎?
是誰把同人文的內容當成真消息在傳了!?
看來下次寫小說一定要加上一句,本文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就是原主參考我的!
“而且我聽說了。”大漢的聲音驟然放低,“狀元郎好像帶着賀将軍的兒子回江南給他爹娘掃墓了,這都拜見爹娘了,還能是假事嘛!”
這是謠……等等,這是好像是真事,沒有辦法反駁。
作者有話要說: 季亦白(比劃):就這事雖然是真的,但是和你們想的不一樣你們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