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過即便腦海裏我自己的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現實中大家讨論的也都還會只是這一期的內容。
相比我熬夜寫文的困倦,其他的同事更多是騷動。
下班的時候,他們都齊刷刷地看我一眼,又迅速低頭聚集在一起說悄悄話。
以小團體為單位,像是被分開種植的海葵,一膨脹一收縮。
那架勢像是生怕我不知道自己被寫同人文了。
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肯定不會有憨憨到我面前來問一句:你和賀家四郎是不是真的。
同事間的八卦是沒的聽了,我去辦公室打了個卡,領着檢修的單子就上街了。
京城中的所有商鋪每年也都是要檢修的,這事一般有專門的人去辦,但是工部還是要出人去抽查情況。
今天的天氣悶熱而陰沉,我随機找着街上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店鋪進去檢查。
照理說,其實是該去裝飾好一點的店鋪的。
進了那種店鋪,随便挑上幾個毛病,管店的人就會十分懂事地奉上些許錢財。
這筆錢小,但好拿。
當官久了的人都看不上,一般算作是官場的新手福利,會安排給部門的新人去做。
可惜我上輩子做語文的病句題就從來沒做對過,叫我憑空找茬實在是太難了。
只是在破舊的店鋪裏檢查也會遇到叫人尴尬的事情。
“屋頂似乎有些透光……”過兩天記得修補一下,不然下雨了淋到客人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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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店裏的老板就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拿了銀子出來。
老爺子五六十的年紀,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官老爺,我家老婆子要吃藥,我只能拿出這麽多了。”老人家面色灰敗,滿臉是生活不幸鑿出的痕跡,眼角的濕意不知道是常見的眼疾還是難過。
這個瞬間,我腦子裏的想法莫名飄得很遠,甚至在想:那些去高級鋪子的官員,到底是為什麽去高級的鋪子。
但說實話,我還是不後悔來這種店鋪的。
“這錢……”您拿着修葺屋頂吧,不用給我。
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鋪子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呸。”
怎麽了!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今天我說話都被打斷幾次了?
欺負我不會唱rap語速不夠快是不是!
“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有本事去罰城中那些有錢商人啊,來這裏欺負個老人家算什麽本事!”
緊接着是周圍人細碎的勸阻聲,大意是民不與官鬥,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老伯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顫顫巍巍地挪動着步子,企圖擋住我朝外看的視線。
只是老人年紀大了,身子早已經佝偻:“官老爺,別,別理外邊……您要是嫌錢不夠……老頭子我……”
終于我也成功打斷了別人說話。
我搭上老爺子,幫他合攏了雙手,輕聲道:“這錢留着修屋頂,如果下次我來屋頂沒有修好,就要問責。”
不這麽說,老爺子肯定不會去修這個屋頂。
以前總看見別人形容說老人的手幹枯如橘皮,這位老爺子的手大概是刷鍋底的幹絲瓜。
忒糙。
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已經散了。
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這一排看着略有些落魄氣的鋪子,已經靠近北城門了。
望了眼陰陰沉沉的天空,我繼續檢查下一家店。
這家店主似乎剛才去老爺子家門口吃過瓜,看我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招呼的時候也怪聲怪氣:“喲,官老爺可看仔細了。咱這小破屋子還沒有您的衣服亮堂呢。”
我仔細轉了店鋪一周,沒什麽問題,就離開了。
腳剛一邁出門,就聽見店主老板娘切了一聲。
老板娘,我和你說,開店不能這麽叛逆的!
想當年我不願意聽我爸唠叨,切了一聲,那可是一頓毒打,搞得我那段時間所有帶qie音的字都不敢說了!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點茄子年糕煲吃呢。
今天的天氣并不怎麽樣,才下午一兩點,就頗有種不見天光的感覺了。
黑壓壓雲層的縫隙裏,吝啬地透露着一絲屬于白晝的光。
卻無端讓人更覺得壓抑。
又發現了一家鋪子的梁柱被蛀了大半,我叫他趕緊找人來修。
再不換掉不出幾年這房子就得塌。
前腳從這家店出來,後腳店家就開始打掃衛生了。
一盆水從屋裏潑出來,有些水滴還沒來得及落地,就濺在了我的鞋上。
朋友,我大小是個官員,你這樣就不太好了。不能因為這裏沒有監控沒有證據就這樣欺負人吧。
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出門的時候同事叫我找兩個捕快一起行動了。
要是有捕快,肯定沒人能潑到我!那倆小夥子架着我走,都比我自己走得快。
擡頭看了眼陰雲,我加快行動。
得趕在下雨前完工回去,蘇伯說晚上府裏吃紅燒肉呢,可不能錯過。
只是緊趕慢趕,走出最後一家店鋪的時候,天上還是開始下雨了。
把攤位延到街邊的,都紛紛往回撤,有些店裏生意不好的索性就半遮起了門板子。
剛才要給我塞錢的老爺子也是,正抱着門板一塊塊往上安。
我正想去幫忙,老爺子也瞅見了我,連忙退後了兩步,企圖用門板遮住自己。
不是,老爺子你別怕,我真的不收錢。
雨勢漸漸變大了,原本被污水打濕一塊的襪子有很明顯的存在感,現在倒是好多了,因為全身都被打濕了。
其實在雨中行走時間還算浪漫的事情,有一部分人似乎就很喜歡緩和着雨水的土腥氣。
只有在初下雨的時候才能聞到這種奇特的,腐爛而缥缈的味道。
前提是雨珠不要那麽大!眼睛都他mua的快睜不開了!
雨聲,混着馬蹄聲。
我想着是哪個倒黴蛋和我一樣被雨淋的時候,就看見一道黑影在北城門處出現。
雨幕很密,我只隐約能認出馬上的那個人是賀今。
他沒事去城外做什麽?還是從北城門回來的。
之所以說是隐約,因為此時賀今臉上的表情有些陌生,陌生到我以為賀今有兄弟。
哦,确實是有,只是都死了而已。
大概是因為雨幕中,有一個人停在原地很突兀,賀今縱馬的速度漸漸放慢。
被勒住缰繩的馬兒長長地嘶鳴一聲,然後停在了我跟前。
賀今語氣不确定道:“季亦白?你怎麽會在這裏?”
其實我立在這裏只是為了看清楚馬背上的到底是誰而已:“檢查店鋪。”
糟糕!檢查的單子這會兒肯定淋濕了!
我今天就不該出門的!
賀今的馬兒顯然也不喜歡淋雨,不耐煩地踢了踢蹄子。
“上來。”賀今朝我伸出了手。
“什麽?”
兩人騎一匹馬,會不會超載?電視劇女主角一般都才七八十斤,我一個人壯小夥可有一百多斤呢!
賀今直接彎腰拽着我的手就把我提拎上馬了,還是側坐的姿勢。
來不及給我調整姿勢的機會,賀今一聲“坐穩了”就立刻縱馬向前。
束手束腳地靠在賀四懷裏,我小心地抓着馬鞍的邊緣,生怕一不小心竄溜起來就撞到賀今的下巴骨了。
寄人馬上和寄人籬下是一樣為難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賀今好像也沒有纨绔得太過分,畢竟把人拎起來這事可不那麽輕松,看來他平時還是有在練武的嘛。
賀今沒有直接帶着我回家,而是去了城東的客棧。
濕漉漉的客人在哪裏都不太受歡迎,但是有錢就不一樣了。
只見賀今把銀子丢給了小二:“兩間上房,備好熱水和衣服。”
今天的賀今,話比平日裏少了很多。
“好嘞,二位爺樓上請!”
小二麻溜勤快地就帶我們去了各自的房間。
SVIP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房間裏靜靜的聽不到一點樓下的聲音。
也不知道隔壁的賀今在做什麽。
大概是因為雨水挂在身上的感覺太冷了,冷到讓人産生了一種踽踽獨行的孤獨感。
我忍不住打開了臨街的窗子,在屏風的阻隔下,緩緩地浸入熱水澡盆。
被熱氣包圍的感覺讓人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閉眼享受着冰冷的肢體慢慢變溫熱的過程。
耳邊的聲音也随着身體的回溫漸漸清晰。
絲竹小曲的聲音順着窗戶縫飄進來,剛才沒留意,對面原來是一座茶樓嗎?
“剛才是狀元郎和賀四嗎?”
“是啊,兩人是騎一匹馬過來的,都被雨淋濕了。”
是兩個小姑娘的聲音,估計是在茶館門口躲雨。
“淋雨雖讓人不快,但與心上人共同漫步雨中,卻也頗有情趣吧。”
“嗯嗯,見過彼此的風華,便忘不了風華滿溢的笑。見過彼此的狼狽,亦不會忘記狼狽時的溫暖。”
溫暖嗎……被這姑娘說得我覺得肩膀上剛才挨到賀四胸膛的那塊肉有些發燙。
被雨砸得挺冷的,但剛才賀四拽我上馬的手,很暖和。
“會說你就多說些,不若去《京華小談》上投稿吧。”
“別鬧了,前兩天還買了好幾本雜志給心頭好投票呢,要是被我爹娘知道,月銀估計都沒有了。”
“說起來,原先我一直以為兩人的關系只是那筆者捕風捉影,為了謀名氣才寫的。但剛才你瞧見了嗎?賀四進去的時候還半擋在狀元爺的前面呢,大概是怕狀元爺失了面子。”
“被你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臉紅心跳是怎麽回事。”
“是吧,明明和我們無甚關系,但是卻又莫名覺得自己心口泛甜。”
果然不管哪個年代,CP女孩扣糖的能力一直都很強大。
“啊,雨小些了,回去吧。”
“唉,本來還想着能等那兩人出來,再看看的。”
“得了吧,那兩人不出來才好呢。”
“啊,想不到你看着老實……說是不是偷買了……”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大概是回家了。
我漸漸放松了因為偷聽而直挺起來的脖頸,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水拍在身上。
剛才賀四擋在我面前了嗎?
說實話,我沒有注意。
就算有,估計也只是巧合加上CP粉最擅長的腦補而已。
但心裏卻還是會因為這種猜測覺得有些溫暖的雀躍。
無關情愛,只是覺得被人放在心上,是一件叫人忍不住覺得柔軟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嗑CP的樂趣嗎?
我發誓我對賀四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我只是想蹭一口糧,給冰冷的生活造就一點點溫暖!
一起淋過大雨,雖然是真的,但感情是假的。
所以四舍五入我也只是蹭了同名紙片人的糧而已!
這麽想着,我決定理直氣壯地做個CP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