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到首都,紀之楠回家放完行李,就馬不停蹄地趕往試鏡場地。
犯罪題材電《夜奏》主角試鏡統一安排在今天下午,紀之楠也是昨天剛接到通知。
他想挑戰的是心理畸形的犯罪者,這個角色除了年齡跟他差不多,其他則毫無共同之處,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個角色會出彩,他想試一試。
上輩子印象中是有這麽一部電影的,當時試鏡與他無緣,等到上映時他已經走到事業低谷,接不到什麽工作,幾乎淡圈了,所以連導演是誰主演是誰他都不知道。
紀之楠邊下電梯邊摘口罩,莉莉在後面跟着,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今天大半個娛樂圈的男演員都來了。
拐個彎,看到走廊的椅子上坐滿人,牆角邊也站着好幾個,眼熟的眼生的都有,紀之楠才相信莉莉這回沒誇張。他不喜交際,只知道悶頭拍戲,在世外桃源待久了,還真不知道我圈同齡男演員有如此龐大的數量。
紀之楠走過去跟幾個認識的圈內人打招呼,然後找了個角落看劇本。
看了一會兒秦魏宇發來消息:【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紀之楠回複:【不确定,別過來,我自己回去】
剛發出去,有個人影擋住他面前的光,擡頭一看,居然是隋懿。
上午剛錄完節目,紀之楠為了避免跟他碰面,拒絕了夕夕姐和編導共進午餐的邀請,推說家裏有事,午飯都沒吃就趕飛機去了。
誰知道沒隔幾個小時又會在這裏碰上。
“紀老師,這麽巧。”隋懿先打招呼。
他笑起來很陽光,畢竟年齡擺在那兒,青春逼人。紀之楠當即就在想,他這盤靓條順的正派模樣來試鏡殺人犯?警察還差不多。
兩人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隋懿對自己的氣質很有自知之明:“其實我知道自己不太适合闫川這個角色,經紀人姐姐非要我來試試,說實在不行還有警察做備選。”
闫川是劇中的變态殺人狂,被一個剛畢業入職的年輕男警察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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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之楠嘴上說重在參與,心裏想的卻是可別了吧,老天保佑警察弟弟的角色也別選你。他對隋懿的第一印象徹底被固化在那兩個晚上與寧瀾的對話中了,着實沒辦法把他視作什麽良善之輩。
隋懿貌似渾然不覺紀之楠對他的疏遠抵觸,繼續找話題跟他閑聊:“紀老師不是第一次拍電影吧?我記得您的出道作品就是電影。”
周圍都是人,紀之楠不好甩臉走人,只好敷衍回答:“嗯,這部能不能選上我還不一定。”
“闫川的性格跟你本人确實相去甚遠。”隋懿若有所思道。
這話聽得紀之楠不太舒服,搞得像他很了解自己似的。他垂眼看劇本,道:“演員的指責就诠釋好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
隋懿笑了笑:“您說得對。”
熬了十多分鐘,莉莉終于過來喊他,紀之楠如蒙大赦,合上劇本就要走。
“紀老師,之前的事,我替寧瀾向你道歉。”隋懿在他身後說,“還有上次地震,謝謝你救了他。”
紀之楠捏了捏手上的劇本,回頭道:“沒事,無論是誰我都會去救的,再說救他命的不是我。”想了想,沉着氣又說,“我這個人怕麻煩,不希望再發生類似的事,還請你和身邊的人注意言行。”
試鏡比較順利,紀之楠的目标只有闫川,不像其他演員,為了跻身這部電影,每個角色都做了準備,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結果就是對角色理解不夠透徹。
紀之楠進門就表明來意,導演選了一段示意他開始,他擡手就弄亂頭發,解開襯衫紐扣,站在牆角背光的陰影裏低着頭,只露出一只狡黠的眼睛。
出來時紀之楠走得很急,沒再遇到隋懿。站在空曠無人的後門等莉莉,一輛黑色轎車在他跟前停下。
秦魏宇從車上下來給他開車門時,紀之楠還是愣的,眨眨眼睛問:“莉莉呢?”
秦魏宇看他呆萌的樣子,勾起唇角,擡手揉了揉他亂七八糟的頭發,說:“在停車場遇到,我讓她先回去了。”
紀之楠坐上車,先給周茹發條信息彙報試鏡情況,然後盯着窗外看霓虹閃爍的夜景。
他是個很戀家的人,偏偏從事了一個天南地北到處跑的職業。他想起剛入圈的時候,只要沒戲拍,一個人能在家裏待上好幾天,從天亮到天黑,也不覺得寂寞。
其實,要不是把什麽人放在心上,盼着他回來陪自己,怎麽會生出寂寞的感覺呢?
就像現在,身邊坐着人,他就不想再回到那個自己獨占一排座位的保姆車了。
晚飯是火鍋,到家時阿姨已經把食材準備好,鍋燒開了就能吃。
大夏天開着空調吃火鍋別有一番滋味,紀之楠原本打算從今天開始新一輪節食瘦身,面對一桌子喜歡的菜和麻辣鮮香的醬料,再加上一個默不作聲只顧往他碗裏夾菜的人,他痛苦地決定再放縱一回。
吃完飯,紀之楠上樓去洗澡,明天要早起,周茹給他接了個雜志拍攝的活兒。
洗完出來,秦魏宇端着牛奶進屋:“喝了早點休息。”
紀之楠拿起來就往嘴邊送,秦魏宇眼疾手快地攔住:“還燙着,慢點。”
紀之楠于是捧着杯子用嘴小心地吹氣散熱。
秦魏宇站起來打開櫃子,從抽屜裏拿了什麽東西出來,放到他面前。
紀之楠一開始沒當回事,瞅了幾眼,然後吹着吹着就停下了。
“這些都是你的東西,收好。”秦魏宇說。
最上面是放镯子的首飾盒,下面是打開的一堆合同,每份上面的所有人一欄都寫着“紀之楠”三個字。
“我們現在擁有的全部,都轉到你名下了。”
紀之楠愣了愣:“不是共有財産嗎?”
秦魏宇挨着他坐下,平靜道:“都是婚前辦的轉讓手續,包括這幢房子。”
本國婚姻法規定,無論異性夫妻還是同性夫夫,婚前財産均屬于個人,結婚後不與伴侶共有。
紀之楠不願伸手去接,偏頭看他:“給我這些做什麽?我又不會管理公司。”
秦魏宇道:“我來管,你負責收錢就行。”
紀之楠別開目光,視線不知該往哪裏落,停了半晌,說:“那如果現在,我要跟你離婚的話……”
秦魏宇還看着他,眼中像蘊藏着一汪幽深的湖水:“如果你跟我離婚,這些都屬于你,我将會一無所有。”
“我說過,我的都是你的,說話算數,你可以相信我。”
紀之楠緩緩吸了口氣再呼出來。
面前這份東西,可能是再次鎖住他的枷鎖,成為他離不開、放不下的牽絆。可是恰逢此時氣氛太好,牛奶的甜香在鼻間徘徊,空氣是暖的。
紀之楠伸手接過來,說:“那我先替你保管。”
兩天後,周茹通知他去簽《夜奏》的合同,男一號闫川,半個月後進組。紀之楠把演員表掃了一遍,沒有不該出現的人。
秦魏宇買蛋糕給他慶祝,紀之楠減肥的時間所剩無多,忍痛只吃了一小塊,吃完在院子裏邊數邊溜達了一百圈,才敢坐下。
秦魏宇晚上回來聽阿姨說了這事,就撸起袖子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挪開,整理出一條寬敞的小道,把星星燈也往路邊移了移。
紀之楠在屋裏捧着劇本,透過窗戶看着他忙活,郁悶地想,我看起來是那種在自家院子裏都會迷路的人嗎?
簽合同那天,秦魏宇要陪他去,紀之楠以“好好管公司,年底我要看效益”為由拒絕。這幾天他們整日出雙入對,回紀家時,連奶奶都看出倆關系越來越融洽,笑得合不攏嘴,塞了紀之楠一口袋糖。
周茹敲打他好幾回了,叫他收斂一點,說那些明星在微博暗戳戳秀恩愛那套千萬不能學,保不齊那天被扒出來,這些就都成了罪證,等拿到影帝穩坐實力派再公開也不遲。
紀之楠一蹦三尺高,嘴上喊着“誰秀恩愛了”,心裏卻不由得開始盤算,如果真的公開了,粉絲們會是什麽反應?
他出道時年紀小,因着長相的原因,十分讨姐姐阿姨媽媽們的喜歡,女友粉不是沒有,只是每當有姑娘在他微博下面喊“老公正面up我”,立刻就會被“楠楠到姐姐懷裏來”“小楠楠太可愛了親親親”“好想有個這樣的兒子啊”“多吃點啊瞧我寶寶瘦的”之類充滿母性光輝的評論覆蓋得無影無蹤。
比如最近圈裏很火的某男粉哥哥,要是擱別的男明星身上見怪不怪,到了紀之楠這裏就是稀有物種了。秦魏宇微博評論下面一堆頂着紀之楠頭像的粉絲來觀光,留下一串熱情評論——
“小哥哥你也覺得我們楠楠超好看對不對?”
“哥哥你身材這麽好,不如去做楠楠的保镖吧!”
“小哥哥千萬不要脫飯,一起守護楠楠”
“小哥哥有空發張自拍啊,我們給你點贊!”
“wuli楠看到這麽帥的男粉一定會臉紅,想想就刺激嘿嘿~”
紀之楠邊翻邊吐槽,這說的都是什麽話?回頭一看,好家夥,上個星期還只有幾個系統贈送粉絲的小號,如今已經有一萬多粉了。
如果秦魏宇長得不是這麽好看,這粉絲數起碼少八成。
紀之楠頓時就不太高興,又說不上來為什麽不高興,如鲠在喉,食不下咽,蘋果吃到一半就丢下了。
秦魏宇洗完澡出來,想也沒想就把扔在桌上的半個蘋果拿起來吃。
紀之楠看着看着臉就紅了,還真挺刺激的。
“喂。”躺在床上用腳尖踢踢吃蘋果的人,“冰箱裏多着呢,幹嘛吃我剩下的?”
秦魏宇一本正經:“在我老家,老公吃老婆的剩飯是傳統習俗。”
雖然沒什麽可信度,紀之楠的心裏的一丢丢烏雲還是迅速散得一幹二淨。
他把臉埋進枕頭裏,心道行吧行吧,反正我粉絲多,分你幾個好了。
《夜奏》開機前,紀之楠成功減重8斤,還錄了兩期《愛的初挑戰》,一個在北方城市,一個在南方海邊,每期都是不同的主題。這檔節目算是邊錄邊播,電視臺那邊通知下周開始在周六的晚上黃金檔放送,每周一期。
第一期十分鐘超長預告已經在各大視頻網站放出,五個嘉賓都有兩三分鐘鏡頭,分組活動中紀之楠和隋懿的部分被剪進去的尤其多,二人的合奏也作為噱頭在預告中占了半分鐘,據說兩家的粉絲看完都瘋了。
紀之楠是在節目第一期播出後,才從莉莉口中得知,他和隋懿居然成了一對熱門CP。
現在的節目為了吸引眼球,刻意賣腐已經成了慣用手段,暧昧的背景音樂配上引人遐想的文字,紀之楠把自己抽離抽來從客觀的角度看,都不得不承認确實有粉紅泡泡在往外冒。
心情複雜地切掉視頻,紀之楠退出微博前掃了一眼私信,發現寧瀾給他發了個鏈接。
他和寧瀾自打地震之後,私下裏還是明面上都沒有再聯系過。紀之楠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大方方點進私信一看: “懿楠CP飯制視頻——《絕配》”
紀之楠滿臉黑線。他想說點什麽,又不敢在私信裏直接回複,生怕寧瀾截圖做文章,思來想去,點開了從未聯系過的隋懿的號碼。
編輯短信的過程中,秦魏宇的電話進來,紀之楠手抖按了挂斷,他也不慌,等到發完,秦魏宇的電話又來了。
《夜奏》的第一個拍攝地點在市郊的城鄉結合部,雖說離市中心不到兩小時路程,可導演要求嚴格,禁止演員在拍攝期間離開場地到處亂跑,周圍人多嘴雜,探班也不方便,所以從紀之楠進組以來,兩人有一周多沒見面了。
“在幹嗎,為什麽挂電話?”秦魏宇問。
紀之楠: “發短信呢。”
“給誰發?”
“隋懿。”
紀之楠說完才覺得不妥,他這陣子在秦魏宇面前太放松了,本來也就沒什麽可遮掩的,所以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秦魏宇那頭半晌沒動靜。
“那個,我找他其實是想……”紀之楠舌頭迷之打結。
“我看了你們的節目。”秦魏宇轉換話題道。
紀之楠順着臺階下:“哦,好看嗎?”
“嗯,你彈得很棒,他拉得也不錯。”秦魏宇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你們倆很配。”
紀之楠:“……”今天是怎麽了,一個兩個的都來給我和隋懿拉郎配?
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麽,秦魏宇又說:“我什麽都不會,配不上你。”
紀之楠被他這話噎住半天,随即試探着問:“你……喝酒了?”
秦魏宇是那種喝多了讓人瞧不出與平時有什麽不同的人,但也僅止于不開口說話,尤其是在熟悉的人面前。紀之楠記得秦魏宇在病床上也說過“配不上你”之類的話,當時還以為他在說笑,現在聽來,裏頭還是有幾分真意。
這個突然察覺到的信息讓他有些震驚。他眼中的秦魏宇從來不會說“我不行”“做不到”,他是行動派,做得比說得多,憑着先天的聰明和後天的謹慎,幾乎從未遭遇過失敗,紀之楠一直以為他面對任何事都是信心十足的。
秦魏宇沒否認也沒承認,慢吞吞地說:“我曾想過,想過如果到最後你都不原諒我,不接受我,我該怎麽辦。”
紀之楠現在可以确定他是喝多了,平日裏的秦魏宇哪會說這樣不着邊際的話,
他想笑,又怕電話那頭的人生氣,幹脆順着他問:“怎麽辦啊?”
秦魏宇低低的喘息聲像羽毛一樣輕輕撓着心口的癢癢肉,他說:“我就做你一輩子的哥哥,保護你,對你好,你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聽了這話,紀之楠目光動了動,久遠的青澀回憶紛至沓來。
秦魏宇出國的那幾年,他曾經偷偷給他寫過情書。少年情懷總是詩,他工工整整地把泰戈爾的詩句摘抄在上面,最後咬着筆糾結,添上一行小小的字:我可以喊你哥哥嗎?
那時候的他自卑、懦弱,從不敢奢望能跟秦魏宇在一起,叫一聲“哥哥”,已然是他數年的暗戀中最大膽的舉動了。
那封信自然沒有送出去,被他夾進日記本,變成一個被深埋的秘密。
如今秘密被挖出來,紀之楠并不覺得難堪,只覺得心跳得很快。他問:“那你……還想做我的哥哥嗎?”
“想。”秦魏宇不假思索,“想做你的哥哥,也想做你的老公,你知道,我很貪心,什麽都想要。”
紀之楠抱着電話笑起來。
他就知道,他認識的秦岳還是沒變,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份自信和驕傲,才是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一直吸引着他追逐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