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等到鐘意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都已經擦黑了。皇後涼涼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外面就有人進來服侍了。
立在床前的是兩個橙色宮女裝束的小姑娘,鐘意半眯着眼睛發問道:“你們兩個也是這宮裏的?本宮倒是看着眼生。”
兩個宮女面面相觑了一小小下,其中一個貌似年紀更大的開口回話道:“回皇後娘娘話,奴婢兩個是內務府派遣到未央宮裏來的,娘娘這幾日有青黛姐姐和文珠姐姐幫襯着,奴婢幾個自然也不便過來打攪。兩位姐姐這會子和章總管正統計庫房物件兒不得空兒,奴婢兩個這才被指派來服侍娘娘。”
她們……是在嫌自己沒有只重用娘家丫頭,而将餘下的宮女忽略麽?
鐘意盯着兩人的面龐看了個兩三分鐘,卻依然沒有得出半點兒端倪,只得嘆口氣道:“罷了,你們兩位怎麽稱呼?”
兩人即刻變了臉色,雙雙下跪道:“奴婢不敢。”
鐘意:“……,那你們到底叫什麽?”
“奴婢清風(明月),拜見皇後娘娘。”
清風?明月?當她的五莊觀的鎮元子道士麽?
等到用過晚膳後,鐘意整個人倒是清醒了起來,中樞神經系統也變得比較活躍。
在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小鐘代勞她暫掌後宮也有些時日,就連這未央宮裏的人也是她篩選過來的。那麽說來,這裏面為着她好、或者說是完全衷心于她的人究竟會有多少呢?未央宮總管章太又會不會一顆紅心完完全全向着她?畢竟……皇後無寵,這就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情,她什麽都不做錯只能保證自己不被廢,可是要大家都聽她的卻是太難。
可能自己翻來覆去動作太大,外面青黛有些關懷地進屋來柔聲問道:“娘娘可是身上不舒服?若是委實難受得緊,奴婢就叫人去通知各宮主子,叫她們明兒不必過來請安了。”
一句話搞得鐘意更加郁悶起來,青黛姑娘你如此傷口撒鹽為哪般?
不過這次鐘意的擔憂貌似是多餘的,逢到了第二日請安,每個前來的妃嫔都恭恭敬敬守禮非常,再也沒有人在未央宮正殿之中發生任何口角,倒是讓鐘意實實在在地松了一口氣。
好心情持續到中午用膳時分,小鐘的啓祥宮那邊又是搞出了幺蛾子。
文珠一臉憤憤地對着鐘意抱怨道:“方才禦膳廚房那邊讓人傳話,僅有的幾只雪蛤都被小鐘夫人給要了過去,說是身體不好要好生補補。那些廚房的奴才也是狗眼看人低,上趕着就稀罕去啓祥宮巴結,把我氣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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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蛤是近些年來來在大明宮裏流行起來,說是美容養顏最好不過,宮裏的妃子也信這個。不過因着是新生事物開發晚的緣故,即便在宮裏也一直是個稀罕物件,小鐘把持後宮也有三個月了,底下人看皇帝端菜碟兒也是理所當然,誰讓鐘玉搶占先機先發制人了呢?
況且……對于吃冷水裏生長的蟾蜍這件事情吧,鐘意內心深處還是蠻有心理壓力的。
想到這裏,鐘意有些随意地笑笑:“我這幾日想吃水煮魚想得厲害,聽說這宮中做川菜最數那個蜀川大師傅丁和做得好,我昨兒就差人去禦膳房提點過,等下咱們就可以開餐了。”
鐘意有些幸福地仰望了一下天花板,上輩子她家小區對面就是一家川菜館子,多日不吃當真是好生懷念吶!
文珠垂頭不語,倒是青黛清了清嗓子回話道:“內個……要不娘娘今兒中午吃點別的?”
鐘意一臉疑惑地擡頭:“為什麽我不可以吃水煮魚?”
“今兒小鐘夫人說自個兒病了這些日子食難下咽,把那個蜀中來的丁和廚子也給叫過去了,所以……”
“啪——”鐘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鐘玉這丫頭跟她對着幹還幹上瘾了?
“去啓祥宮。”
“皇後娘娘有命,擺駕啓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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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祥宮。
鐘玉坐在正位上輕輕地晃蕩着手中的桂花酒,聽下面兩個女先兒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風花雪月的戲本子,眉頭卻依然無法舒展開來。
對于皇帝陛下的內心盤算,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搞懂過,眼看着言翊跟嫡姐之間的關系日漸緩和,她的心裏開始變得更加沒底了起來。
毫不客氣地說,她之所以有今日的榮耀風光,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言翊的寵愛。雖說入宮後的女子是母族的臉面,但鐘家有兩個女兒都入了宮,趙國公府絕不會傾盡全力捧着自己一個人。如果自己失寵後窮困潦倒,掌握着鐘家財政大權的何氏是否會看在自己也姓鐘的份兒上接濟自己呢?答案自然否定的。
倘若将來她和鐘意起了沖突,鐘家人向着誰這個自然不言而喻。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扳倒鐘意登上後位,讓鐘家僅僅依靠自己在後宮的地位,方能真正穩當地站住腳。
可是究竟怎麽才可以扳倒鐘意呢?除了激怒她,讓她煩躁失控外,她現下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從小到大,這本來也就是她自己的拿手好戲,年少時候憑着扮可憐這一點在父親鐘祁面前也是刷了不少存在感。
然而最是令她矛盾的是,她不願在公開場合對着鐘意示弱,她希望這後宮的每個人都知道,有寵愛的小鐘夫人可以跟皇後直接抗衡,從而讓更多的人加入到她的“派系”中來。
雖然扳倒鐘意難度很大,但是她依然想着要奮力一搏。
鐘意剛出門時的确氣得不輕,不過在走了百餘步的時候就大體冷靜了下來。
都說沖動是魔鬼,這話不假。冷靜下來的皇後涼涼便開始對這個問題展開思考,想找出自己生氣的根源究竟是什麽。
自己跟小鐘關系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這種怒意上頭跳起來就要找對方理論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與其說不爽小鐘的叫板,不如說是她更在意小鐘手中所握攏的實權。
一個皇後連吃什麽都要挑揀寵妃剩下的,那自己活得還真的挺失敗的。釵子布料衣裳神馬的也就算了,但凡有關于吃的東西,她鐘意絕對是半點都不會讓的!
說到底,她就是想吃水煮魚、酸菜魚、石鍋魚、沸騰魚……
鐘玉将鐘意一行人迎了進來,有些關切地對着鐘意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臉色竟差成了這樣,先坐下來喝杯熱茶吧。”
“不忙。”鐘意擺手道,“我就是過來問問,丁和他人今晌午是不是在妹妹這裏當差呢?”
“是啊。”小鐘笑得很是欠抽,“看姐姐這幅氣急敗壞的樣子,臣妾還以為您要再把我打一頓呢。”
鐘意把頭擺得像只撥浪鼓:“這麽簡單粗暴的事情,本宮自然不會再做第二次了。雖然妹妹你半道兒截了本宮的廚子,但既然那廚子是為人民服務的,給誰服務都是一樣,本宮不會太過計較。”
小鐘聽得這話有些糊塗了:“那姐姐的意思是……”
不等鐘意答話,便有太醫署一位姓魏的太醫被小太監領着走了進來,對着鐘意行禮道:“請皇後娘娘安,不知召喚卑職前來所為何事。”
“小鐘夫人病了多日,吃不下飯請不了安的,所以本宮就想着勞煩魏太醫過來看看。”
魏太醫一邊對鐘意叨念着“不敢”,一邊示意小鐘把手放在迎枕上。即便小鐘把牙給咬碎了也不管用,有太醫在旁邊侍奉着,她不敢公然頂撞鐘意的“好意”。
看着魏太醫把脈後有些游移的眼神,鐘意盡量放柔了聲調對着他道:“有什麽就說什麽吧,夫人想必經得住。”
“是……是。小鐘夫人的身體……好着呢,并無不妥。”
“哦?”鐘意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是醬紫”的表情,“不知妹妹之前是叫哪位太醫來診斷的呢?”
小鐘只是咬緊了下唇不說話。
“欺上瞞下,不敬主上;恃寵生嬌,罪加一等。依着本宮看,是該好生學學規矩了。就罰你……呃……抄錄《女則》、《女訓》各三百遍,抄不完之前,除了請安就在宮裏待着吧。”
鐘意一邊說話一邊心裏打小鼓,話說她是剛剛穿過來不太懂這裏行情,三百遍……應該沒有太多吧?
見得似乎沒有回旋餘地,小鐘只得跪下應道:“領訓,謝恩。”
等到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宮之後,青黛才有些後知後覺道:“奴婢突然有些好奇,為什麽小鐘夫人霸着皇上甚至前些日子把他從未央宮請走您都沒有生氣,卻反而在這些小事上跑去跟她理論呢?”
“這不一樣。”鐘意解釋道,“陛下在我這裏是奢侈品,而飲食是必須品,奢侈品用作錦上添花,必需品卻重過雪上送炭,換言之,陛下在我這裏……未必比得上一條魚吃得開。”
倏爾看着青黛殺雞抹脖的眼神,鐘意有些後知後覺地回頭,發現言翊的臉色大有逼近火竈大鐵鍋的趨勢,心裏面也是“咯噔——”了一小下。
其實也不怪言翊生氣,他在宣政殿好好地看折子呢,就聽得心腹來報皇後跟小鐘夫人又掐了起來。陛下匆忙忙地丢下政務一路趕了過來,就怕鐘意一時腦子糊塗出問題,卻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自己不如一只魚稀罕。
還不待鐘意請安,陛下又好似乘着風火輪兒一般迅速離開,搞得鐘意愈發覺得剛才哪一出兒那是自己因着壓力太大出現的幻象。
回到宣政殿後,言翊似乎愈發地生氣起來,頃刻間擡手将桌上的物件“乒乒乓乓——”砸了個粉碎。
作為一個喜歡理智看待問題的皇帝,言翊很是迅速地将今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鐘意因為沒有吃到魚而生氣,因為生氣就去找了小鐘,找完小鐘後表達了自己覺得“魚比陛下更讓我喜歡”的感慨,歸根結底還是那條魚的錯!
言翊提高了聲調,對着外面喊道:“去把內務府總管給朕叫過來!連皇後都使喚不動的東西,朕留着他作甚?”
李升侍奉了言翊這麽些年,對皇帝陛下的脾氣還是摸得準的,能讓他怒形于色動這麽大氣的人……估計也是好日子到頭的人。
往常雖然言翊并不常在未央宮歇息,但是自打鐘意再度入宮以來,還是每天都會過來晃蕩下刷存在感的。可是自從“水煮魚事件”發生以後,言翊本人就再也沒有踏進未央宮半步,取而代之的每日源源不斷的賞賜……吃的用的穿得帶的,讓青黛章太幾個記賬都記得手軟。
除了大張旗鼓紮眼的賞賜之外,內務府的執事太監也換成了一個鐘意沒見過人,對着鐘意笑得那叫一個和善,好得那叫一個有求必應……
皇帝陛下貌似在拼盡全力告訴自己,其實他很霸道很值錢而且有權,跟着他混總沒差。可是這麽傲嬌的冷戰策略,大抵也只有言翊那種別扭鬼才會想出來。
鐘意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各式時興糕點,突覺這冷戰的滋味貌似也挺不錯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