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房中的西洋鐘響了整整十下,鐘意有些體力不支地踏着軟軟的睡鞋準備爬床。作為一個大學夜貓黨,熬到兩點那絕對是分分鐘的小Case,但由于這日驚吓連連,所以這麽早就困也是合情合理。
半眯着眼睛的皇後涼涼一縮進被窩就覺得有什麽不對,剛要氣沉丹田大聲求救卻被幾根修長的手指捂住了嘴巴。
言翊低聲在她耳畔刷存在感:“是朕。”
鐘意嗚嗚,所以我才更怕啊!
“不許叫啊,別給朕丢人。如果答應了就眨眨眼睛,朕把手拿開。”
鐘意被捂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狠命地眨了眨眼睛,才獲得了呼吸新鮮空氣的權利。
言翊看她都快縮到床下面去了,便也不欲為難她,自己往牆根上靠了一靠出聲吩咐道:“睡吧,明天回宮還有好多事情呢。”
說罷就徑自轉過身去,背對着鐘意睡了起來。
鐘意小小地松了一口氣,慢慢地往回挪了一下,盯着言翊身上白色的杭綢中衣看了好一會兒,竟然開始浮想聯翩起來。
臉長得帥,身材也這麽好,笑起來雖然那啥狐貍了點兒……但真的特別有“霸道總裁”的迷人味道。
醒醒吧鐘意,你們兩人現下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作為受害者不能這麽輕易地妥協淪陷!別胡思亂想,趕緊睡了睡了,你的庶妹小鐘夫人還在宮裏等着你呢!
事實證明,鐘意的擔憂果然不錯,就在她甫一入宮還來不及搞清楚未央宮構造之時,得到奏報的小鐘夫人就帶着一幫子人呼啦啦地來到了未央宮——請安的表子示威裏子。
納尼?你問陛下去哪兒了?時局這麽動蕩,當然是去上朝工作了……
這也是鐘意第一次見到這個庶妹鐘玉,不過還是不得不本着實事求是的科學态度誇贊一聲,這杏眼桃腮的小姑娘長得其實真不賴,妥妥兒也是紅顏禍水蘇妲己型的,難怪言翊那種看起來要求頗高的人都着了道兒。
小鐘娉娉袅袅地走上前來對着鐘意婀娜一福:“臣妾給皇後姐姐請安了,姐姐萬福金安。”
鐘意在心底給自己猛打一口氣,而後努力保持着一臉正室範兒,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椅:“妹妹消息也真夠靈通的,既然來了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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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珠亦是端着一臉讓人崩潰的笑容,托着擱了一整副瑪瑙頭面的盤子走出來:“這是咱們皇後娘娘賞夫人的,難得夫人您安分守己又懂得體貼皇上,幫娘娘分憂了不少,我們娘娘打心眼兒裏‘感念’您的好。”
這話本就是很明面的諷刺,難得小鐘竟然笑得随和:“文珠姑娘說得是,之後本宮會繼續将這種‘本分’發揚光大,為皇後姐姐分憂的。”
說到這裏,鐘玉拿起桌上的龍井輕輕呷了一口,而後對着鐘意唏噓道:“記得未進宮之前,咱們的院子都是挨着的。大姐姐嫁人嫁得早,咱們姊妹倆也是相生相伴了兩三年,妹妹這裏有些悄悄話要對姐姐說,還請姐姐給妹妹個面子随意聽聽。”
青黛聽得這話後都有些緊張地看着鐘意,後者卻毫不在意地擺手道:“你們幾個先下去吧,我們姊妹兩個也是許久未見,正該好好聊聊。”
其實鐘意隐約猜到小鐘是有備而來,如果說她真的要膈應自己,必然是要拿言翊和她的“真情”來說事兒。而鐘意恰恰對這段随風往事很是好奇,本着求知愛學的處世原則,她也願意從鐘玉的只言片語中得到一些啓發來攻陷言翊,如果攻陷不了的話知道了也沒啥壞處,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等服侍的丫頭們都退下之後,鐘玉果然又換上了一張臉(畫皮?),擱下茶盞就直愣愣地跪在了地上。
鐘意下了一跳,這小鐘夫人怎麽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呢?白蓮花不在人前裝有什麽用啊?就算她現在踢打鐘玉兩下估計都每個人看着攔着。
鐘玉一邊抽泣一邊請罪,楚楚可憐的樣子好比在風雨中搖曳的一枝蘆葦條兒。
“其實在姐姐和陛下大婚之前,臣妾和陛下就已經認識了……妹妹雖然不比姐姐鳳儀萬千,但好歹也有些蒲柳之姿,是而……才入了聖上的眼,在姐姐和陛下大婚當日同管夫人一道兒嫁進宮來。”
“可是不知怎的,姐姐和聖上大婚那日,聖上竟然到了臣妾的啓祥宮中來。臣妾當時看聖上臉色着實壞得很,便再也沒有多問,就按着本分侍奉了陛下。姐姐若是心裏惱我怨我,打我幾下出氣都是使得的。妹妹不要別的,只希望姐姐可以明白妹妹對陛下的一片拳拳之心,也曉得我內心對姐姐那不得已的愧疚之情。”
聽到這裏,鐘意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小鐘果然是為了破壞自己心情而來。不過在這個等級分明的封建年代,小妾表現得比正室更寬容、更賢惠、還跟男人更情比金堅琴瑟和鳴的……确是夠膈應人。
就在小鐘還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外頭傳來未央宮總管任貴的聲音:“皇上駕到——”
小鐘咬了咬牙從地上爬起來,用絹子擦拭完了臉上的淚水立在一旁,就見得一幫人簇擁着言翊走了進來。
鐘意看了看天邊那整一片兒的火燒雲,覺得是時候擺飯了,便對着小鐘下逐客令道:“天色也不早了,妹妹早點回去用膳吧,未央宮也該擺膳了。”
小鐘一瞬間地愣了一下,繼而笑着對鐘意開口道:“妹妹今兒出門之前就叫廚房做了好些豐盛的菜色,本想着請皇上過去一同用完膳,不想皇上和臣妾心意相通,倒是免了臣妾遣人去宣政殿想請了。”
言下之意,要走也要跟陛下一起走。
鐘意擡頭看向言翊詢問意見,發現後者玩着扳指不知在沉思些什麽,便大度地對着文珠開口道:“既然如此,本宮就不留你們了,秋寒霜露重,記得給陛下多添一件衣裳。”
反正他在這兒我也不能好好吃飯。
言翊無語地看了鐘意一眼,人家幾句話的功夫,你就把你的夫君給賣了?不過也好,眼下正宮皇後回歸,很多事情他需得提點一下小鐘,別鬧得太出格到時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啓祥宮。
晚膳用過之後,鐘玉和言翊再度開啓工作模式,一個繡手絹一個批折子。兩人也算相處了幾個月,最起碼的默契說到底還是有的。
等到夜色漸漸深了下來,鐘玉擱下活計起身,從外頭孫姑姑的手中接過一只海鮮盅,對着言翊柔聲道:“看皇上這兩日似乎憔悴了不少,喝盞湯羹準備休息吧。”
言翊接過海鮮盅,順手擱在旁邊的桌子上,頓了個兩三秒後開口道:“鐘夫人有心了。皇後今兒才剛進宮,很多事情都沒有接觸過定然手生。你在後宮料理了這些日子當真辛苦,但也不可一味地統統即刻交給她,循序漸進地交付再好不過。”
在小鐘的記憶裏,每次跟皇上說起那個飛揚跋扈的皇後,言翊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誰知不過幾天的功夫,言翊說起鐘意便如此自然随意,甚至帶了點她說不出的柔和味道,倒是叫她對那個一向嬌氣的嫡姐刮目相看了。
“可是……姐姐身邊沒什麽得力地人兒,陛下就真的放心把宮務交付給她?”
“這個朕早就籌劃好了。”言翊慢條斯理道,“朕已經找人去行宮那邊尋了王尚宮過來,想必對皇後料理後宮事務會大有幫助的。”
“王尚宮?”鐘玉笑容假得仿若那秋天裏開敗了的花兒,“陛下是說……原本在先帝那裏當差的那位王尚宮?”
這可是當年先帝麾下的首席女官,在宣政殿當年侍奉過筆墨茶水的,言翊一向把她當做自己的長輩看待,就連陳太後和何太妃見了她也是要客客氣氣的,更別說她們這些小蝦米妃嫔了,皇上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不錯,就是那位王尚宮。”
其實言翊的用意也很是簡單,就是看着鐘意那軟趴趴的小眼神兒覺得心疼,想盡量補償她寵着她必要時可以逗逗她。
何況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念頭,協助完成的人只能是他的皇後、心目中唯一的結發妻子,王尚宮是個明白人,有她調-教着鐘意,他心裏面說到底還是放心的。
此時此刻,小鐘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深切的危機感,她強打着笑臉幫言翊将外面的袍子脫下來:“姐姐真是好福氣,能得陛下如此憐惜。”
“是,她配得上。”
鐘玉眼睛之中閃過一絲狠色,這麽說來……是我配不上了?
“姐姐如今已經是皇後了,身份尊貴再也沒有人比過,倒是真的給我們鐘家争了好大的顏面。臣妾打小和姐姐最是要好,只可惜臣妾福薄,不是太太肚子裏托生的。臣妾想着……求陛下看在姐姐和家中爹爹的面子上,給我姨娘也封個诰命吧。”
言翊一瞬間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小鐘卻沒有看到男人表情變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自古姨娘封诰命也是有先例的,臣妾記得徽宗時期,許夫人的姨娘就封過正五品的诰命夫人……”
“所以徽宗因為這事兒被太史令嚴加批判,許氏也因當年謀害太子而背上了‘妖姬禍國’的罪名,最後整個家族都宣告覆滅。”言翊毫不留情地打斷道,“況且你姨娘還是奴籍,連個正經的清白人家都算不上。還是在你看來,這皇家的诰命就那麽不值錢?”
小鐘咬牙道:“只要陛下一句話,父親母親必然饒了姨娘的身契,她就不會再是下人了。”
言翊冷着臉補刀道:“這是鐘家的事情,朕無權幹涉,你見得那個女婿跑到岳丈家對着家裏下人指手畫腳的麽?朕沒那個臉!”
鐘玉嬌聲疾呼道:“皇上!”
結果就是皇上把袖子一甩,起身走人道:“跟你說話朕累得慌,先會宣政殿休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看着言翊走後空蕩蕩的宮殿,小鐘再也繃不住自個兒笑臉,整個人的面部表情都垮了下來,一件最是令她難以啓齒的事情也再次盤踞腦海。
遙想帝後大婚當日,她眼看着皇上從未央宮駕臨啓祥宮,身上還穿着喜慶的吉服,讓她不得不在心中燃起火一般歡愉的熱情,卻在為他更衣之後瞬時冷卻了下來。
“別碰朕了,你也睡吧。”
聽到這話的小鐘夫人迷惑地擡起頭,眼睛中閃着迷離的水光:“陛下……您這究竟又是什麽意思?”
“朕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必須要是嫡子。如果你不願意明兒太醫署大張旗鼓地給你送避子湯,就躺下去安生睡覺吧,朕也是顧忌你的顏面,好歹也是個夫人,別讓人太看輕了去。”
嫡子!嫡子!又是嫡子!
就因為他要的是“嫡長子”,她就連想同他“做”夫妻的這個小小心願都難以實施,虧她還是他最為“寵愛”的小鐘夫人!
小鐘狠狠地将桌上的海鮮盅摔個粉碎,無論現下如何,将來那個皇後的位子也必定要是我的!
正在宣政殿寬衣的皇帝陛下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天地良心的說,他真的不是故意玩弄鐘玉,只是被自家兄弟言淮給折騰怕了而已。若是将來他膝下有一個“庶長子”,出幺蛾子的概率大抵比言淮可大多了,世界上有幾個皇子跟他大哥成王一般好說話呢?
說起來,聽得大嫂兼姨姐鐘艾幾個月前就已經生了,在江南玩樂卻被此突發事件絆住腳的大哥也該快要回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您那是怕穿幫,哪裏是顧忌小鐘的顏面【偷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