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何平宴寒門出身,其身上也帶了寒門弟子的清高孤傲,只是他為人圓滑,深知自己需要甚麽,應該甚麽,在有些時候,他可以接受讓自己折折腰。
當然,這個折腰的範圍是在他能接受之中。
若不然,放棄甚麽對他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打從他進學開始,便開始了權衡算計,除開家中至親外,面前的小妻子是他唯一沒有衡量算計過的。
在此之前,何平宴一直以為自己的妻室會是某家千金。
當然,這等事萬不能讓仙仙知道。
春深四月,立夏小滿,雨水相趕,四處是百花開始綻放,田地裏綠芽早就茁壯成長,開始冒出了小小的苞,一場雨水洗過,米仙仙裹着件披風,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搭在葉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捂了捂小嘴兒,難得的又生出些困意來。
“賣花咯,好看的桃花木香,茉莉葵花了。”
隐約聽到巷子裏傳來的聲音,米仙仙眼角沁着點淚珠,同當歸說:“去買些花來,在各院子裏都插上兩瓶兒,再送瓶兒去前院給老爺,這時節雨多,屋裏悶,聞着花香也是好的。”
“是。”等當歸去了,米仙仙便轉回了房裏睡了個回籠覺。
書院學子們每旬除了一日旬假外,在四月、九月還各有田假和授衣假各一月,供離家遠的學子回鄉幫襯家裏務農搭手,在大周律法中還有提到,若是學子家鄉甚遠,也可與書院提前說明情況,争取多休上幾日,以便往返。
幾個兒子已經放了田假,最小的四餅也在幾個哥哥的院子裏,身邊還有米仙仙身邊的大丫頭靈芝照看着,米仙仙便安安心心上了榻,床上還留有男子獨有的氣息,清新中帶着些許霸道,米仙仙小臉在被子上蹭了蹭,聽着那嘀嗒的雨聲,不一會便睡了過去。
人參輕手輕腳捏了被角,放下了紗帳,這才輕聲退到了外邊兒,就見當歸手裏捧着好大一捧花走來。
“夫人可是睡下了?”她問得輕。
人參點點頭,從她手裏接了花枝,問:“幾位公子處和前院可送了?”
“自是送了,聽聞幾位公子見了這花都很是高興的,前院是黃芪接了去的,咱們夫人的心意,老爺知道了定是只有高興的份才是。”她捉狹一笑。
人參瞪了瞪她:“你這丫頭,連老爺和夫人都敢打趣的。”
也不理她,尋了幾個花瓶兒來,把花枝依着顏色、花苞等一一插好擺在房中四處才停手。
大周達官貴人們喜花兒,上行下效,普通老百姓對花也有幾分鐘情,在花時節,各種鮮花,争奇鬥豔,有那腦子活泛的,便将鮮花采摘了下來,置在竹籃裏,沿街叫賣着。
“方才那賣花小販還機靈,見我把他擔來的籃子裏的花給買光了,還問着過些時日要不再送來。”當歸自說着:“不過這事我可做不得主,得問過咱們夫人了來。”
柳平縣是近兩載這插花才盛傳開了的,聽聞在州府甚至那京城之中,各達官貴人家中,閨閣中的女孩們還得學上這麽一門的。
人參點點頭:“府上大小事物是得秉明了夫人做主的。”
她又問了句:“夫人交代過,這天時反複,前院老爺辦公務傷神,讓人煮了參茶去,你可吩咐下去了?”
“交代了。”當歸回她:“昨日我瞧着常婆子親自端了去前院的,方才倒是瞧見廚房的那丁香端了參茶去了。”
丁香那個丫頭,是後邊才挑着進府的,這些日子來倒也算得上安份,人參便也不再過問。
這會兒,丁香雙手捧着參茶走到了前院裏邊。她穿着件齊領的桃紅色衣裙,露出小腰,面上還敷了層粉,顯得臉頰白白嫩嫩的,頭上帶了珠花,身上還灑了兩滴薔薇水,這番模樣姿态,卻是仔仔細細打扮過一番的。
到了門前,丁香往四處瞧了瞧,眉心聚攏,正要敲門,身後抱了個花瓶兒來的黃芪瞪着她:“你是何處當值的,不知道這是大老爺的房麽,閑雜人等不得亂闖!”
“我……”
“我甚麽我!你們這些姑娘甚麽心思,我還不知道麽?”個個都想接近大老爺,好做那姨娘妾室的享福,打量誰不知道的?
他上下看了看。哼,打扮得還挺好看的。
丁香漲紅了臉,“我是廚房的,常嬷嬷這會兒正在備夫人晌午要吃的鍋子,忙不過來,這才喊了我來送參茶。”
黃芪把花瓶一放,把參茶從她手裏一接就開始攆人:“行了行了,不是說廚房忙麽,還不快些去幫忙備菜。”
丁香看了看他,氣得跺跺腳跑了。
身後,黃芪小聲兒念叨:“哼,夫人早有吩咐,你們這些上到三十歲,下到十二歲,只要是女的,一概不能接近大老爺半米遠。”
他推門進去,小聲把參茶放到何平宴案上,又把外邊兒的花瓶給抱了進來,把那花枝給插上。
何平宴微微放松了心神,喝了口參茶,見他忙裏忙外的,随口問了句:“黃芪今年多大了?”
黃芪一驚,忙回:“回大老爺,小人一十五了。”
何平宴點點頭。
先前門外的官司他也聽聞了幾句,暗道這小子年紀還小,竟然不知道這丫頭是專為他來的。
仙仙生得好,挑人的功夫也是上等,房中的幾個丫頭,幾個餅餅身邊的丫頭小厮,甚至他跟前的小厮,雖不說生得多好,但個個也稱得上清秀的。
別人家的夫人在挑那房裏伺候的丫頭時專挑那醜的,怕的就是這些丫頭勾搭上了當家男人,他家小妻子可好,一口氣挑了四個模樣不錯的放在身邊,半點不怕他有別的想法。
他失笑的搖搖頭:“夫人這會兒在做何?”
黃芪回:“聽院裏的丫頭說,夫人覺得這雨打在耳邊聽着好,正好聽着雨歇息一番。”
分明是睡回籠覺,哪裏來的雨聲聽着好的。
他伏于案上,又處理起公務來,幽幽花香不時傳入鼻息。
米仙仙醒來時,已經快晌午了,她揉了揉眼,掀了紗帳走出來,見房中各處擺了幾瓶兒鮮豔的花,紅紅綠綠的,當真是別有一番景象,連心裏都暢快了兩分。
人參從外邊走了進來:“夫人醒了。廚房常嬷嬷已經做好了鍋子,可要奴婢通知他們上菜?”
“幾位公子呢。”幾個餅餅在家時,母子幾個向來是一處用飯。
正說着,大餅幾個走了進來。
身上還沾着點濕氣,但步履平穩,姿态怡然。大餅懷裏,還抱着幼弟,他臂彎沉穩,顯得很是輕松,就連一貫斯文內斂的面兒上也添了些銳氣,多了幾分少年人的英氣蓬勃。
他把四餅給放在地上,四餅立馬邁着小短腿兒跑到了米仙仙跟前,扒着她的腿兒不放。
米仙仙讓人參去傳了菜,彎腰逗他:“今日哥哥們可有好好帶你?”
四餅立馬搖頭。
“胡說!”三餅氣哼哼的:“你把我的糕點和二哥的糖果都給吃光了!”
“娘,明日你別把他送來了。”三餅自己也是個小孩呢,但有弟弟在,他只得努力維持自己是當兄長的,要處處讓着更年幼的弟弟,都說兄友弟恭,結果四餅半點沒恭敬他,把他今日的糕點和二哥的糖果通通給吃光了。
如今,他還告狀!
“沒有吃光!”四餅比他還大聲,奶聲奶氣的:“三哥哥藏了個不讓我吃!”
三餅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我的糕點我憑甚麽不能藏的。”
米仙仙蹲下身,在小兒子小肚皮上摸了摸,手下肚子圓圓的,她微微板了臉:“娘同你說過的,不許吃多了,你怎的不聽的。”偏生他又不愛動,吃多了難受的還是自個兒。
下人們已經把鍋子給擺好了,飯菜的香氣勾來,三餅也不跟弟弟計較了,與兩個哥哥一道坐上了桌。
“娘,這鍋子好香啊,叫爹也回來吃吧。”
米仙仙便鄭重的摟了摟小兒,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四餅啊,你爹爹在前院裏忙着公務,可還餓着肚子呢,你跟人參去幫娘叫爹爹回來用飯好不好。”
米仙仙的話四餅還是聽的,雖說他實在不願擡手動腳的,但在娘親親親小臉,摸了摸頭後還是應了下來:“好。”就邁着小短腿,很有氣勢的帶着人參去前院裏幫着叫爹去了。
過了好一陣兒,兩個才回來。
四餅爬到她懷裏,人參在旁邊解釋:“老爺本是打算回來的,但魏大人卻來了,說是柳家姑娘的案子已經有了眉目,抓到了人,再等一時半刻便要緝拿歸案了。”
“人找到了?”
人參:“說是找到人了,柳縣丞也是在的。”
但找到了又如何,這柳若若的名聲是徹底沒了,往後再想嫁個和美如意的怕是不容易的。
寡婦再嫁是一樁美譽,但與人私奔卻是德行有虧了。
人參瞧着,那柳縣丞與大老爺之間像是在争執着甚麽似的。
柳縣丞臉紅脖子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