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計謀
大師兄尋了一家當地酒館,終于喝到了聽聞已久的當地佳釀,感覺也不過如此,便有些興致缺缺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了一會,突然從外面飛進來一個紙團,正好落在大師兄的桌上。
盛朝歌朝外望去,一個小乞丐歡快的跑走,他打開紙條一看:鎮外東郊荒地,沈危難。
抛下幾兩碎銀,大師兄二話不說,飛身前往東郊荒地。
盛朝歌修習掌法,所有殺勢皆依仗着深不可測的內功,他喝酒的酒館在西面,腳下八,九個流轉的竹葉飛,人已眨眼間到達了與所來酒館完全相反方向的東郊。
他人尚且沒有近前,便已憑借不錯的眼力,發現了地上的三人,兩人躺着,一人半蹲在旁邊。那蹲着的人湊過去親了親躺着的人,随即着手解開一人的衣領。
大師兄單掌運力,朝那無恥之徒劈去。那人立刻察覺,敏捷的抱起身前的人飛身避開,沒等大師兄變換招式再度襲來,就已經借助傲人輕功飛出去老遠。
盛朝歌剛落地就發現被留下的是小少爺,此時見人逃走了也不去追,只看那兩人的背影,無聲的冷笑。
那采花賊費了那麽大勁将他們引來,索要一些報酬也是自然。早就知道那小厮不同尋常,沒想到沈國公府如此藏龍卧虎。
心知那小厮不會傷到自家少爺,盛朝歌直接将昏睡的沈安然抱回了客棧,等待他自己醒來。
沈安然這一昏,昏了半個時辰,想來那兩人下手時早已算過。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大師兄就坐在桌邊慢吞吞的品茶,只見小少爺突然清醒,猛地坐起身大喊,“小葫蘆!”
随即意識到自己睡在客棧的床上,轉頭就看見師父,如同見到了救星,顧不上穿鞋披衣,直接撲到了大師兄腿邊,“師父!是你救了我們嗎?小葫蘆呢?那個采花賊呢?是不是被你打跑了?”
大師兄取過一只茶杯,倒上清茶,也不看小少爺,只用手指點了點桌子,“坐下,喝口茶,我同你說。”
小少爺下意識地照做,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大師兄為他續上,“小葫蘆不在這裏。”小少爺聞言眼睛立刻瞪大,“他與那采花賊在一起。”
“什麽?!那怎麽辦?!師父!我求你,你救救小葫蘆!他救過我的命!我不能讓他出事!那采花賊早就對他有不軌之心,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怎麽辦……小葫蘆,都是我沒用,都是我沒用!”小少爺急的從椅子上蹦起來,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團團轉,氣憤地直用拳頭捶自己本就不甚靈光的腦袋,看的大師兄有點憂心。
“不必如此。”大師兄面如蒼巒,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變色,“你那小厮,同那采花賊,應當是伴侶。”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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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少爺歡歡喜喜的同師父去集市裏閑逛,沒有一點擔心小厮的意思,反而在心裏列出了一百零二種懲罰這個死小子的方法,保準讓他有一個畢生難忘的經歷。
采花賊将一行人引至這個小鎮的目的,施計劫走小厮的目的,盛朝歌心裏存疑,但沒準備告訴小少爺。因此小厮走後,大師兄就帶着小少爺在周圍的鎮上消遣時間。
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着,幸而今日人不多,小少爺在前面東跑西跑,大師兄也不至于弄丢了他。
賣吃食的不必說,賣小玩意的他也時常要瞧瞧,這不就看見了一個賣小人的攤子。有面團捏的,也有木頭刻的,大多是天上的神仙,或是一些動物。若想要特定的形狀,就要多付些錢。
攤主是個中年男人,小人并沒有多麽精細,不過還湊合,小少爺蹲在攤前瞧着這些小東西,大師兄邁着懶散的步子走過來,“想要就買。”
小少爺擡頭看他,此時天光大亮,陽光和熙,正懸在那人身後,仿佛給他添上了萬丈光芒,一時震住了沈安然的心神。
他揉了揉燒得滾燙的耳朵,回過頭繼續看小人,聲音很輕,“我養過一只小兔子,後來它被凍死了。”
大師兄不太懂他這話的意思,不過他似乎也只是自言自語,随即朝老板道,“這個兔子的多少錢?”
兔子形狀的面人兒不值錢,雖然小葫蘆臨走前帶走了錢袋,但是師父手裏還有一筆酬金呢,這幾個銅板還是付得起的。
面人烤制過,硬度還算可以,小少爺把它揣在了懷裏,又興沖沖的去攔賣冰糖葫蘆的小販了。
結果當晚小少爺跑到客棧的後廚,讨要了一截兒臂粗的木頭,回房後就拿着小刀劃劃刻刻,非常專注。
大師兄買完東西回來,就看見他坐在桌邊,緊挨着燭火,手邊積了一堆木屑。走過去一瞧,一小截木頭已經可以看出大致人形了。
大師兄好奇道,“你在刻什麽?”
小少爺頭也不擡,“刻木人呀!”
“刻誰?”
小少爺扭頭看他,頑劣的一笑,眨眨靈動的杏眼,“你猜!”
他手裏的木頭只能看出頭和身體,臉根本沒開始刻,大師兄饒是眼力再好,也看不出這是個什麽人。他也不糾結,擺擺手去洗臉,“那算了。”
小少爺登時撅起了嘴,哼哼道,“師父,你再問一次我不就告訴你了嘛……真小氣……配合一點啦!”
大師兄慢吞吞地洗完臉,淡淡的瞧着他,愣是一句話不說。兩人對視半天,終是大師兄技高一籌,小少爺癟着嘴,“好啦好啦!是在刻我自己啦!”
大師兄這才滿意的開口,“嗯,所以?”
小少爺無力的把自己賣了,“如果我哪天和師父分開了,我希望你看着這個木人,能稍微記起我的樣子,我不要你最後連我的臉都不記得……”
大師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小少爺一直都表現的很開朗樂觀,這種憂愁的想法不像他,但是此刻卻是明明白白的從他口中說了出來。他不知道是什麽契機,讓這小孩有了這種念頭,他只知道,他聽過之後,心裏不太舒服。
那是一種說不太明白的滋味,卻不知是從心裏的哪個角落露了出來,讓他一時也找不到方法排解,只能壓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小少爺摩挲着手中的小木人,一時不察,一根木刺刺入了指尖,他小小的“啊”了一聲,縮手去看。
大師兄一步邁至他身前,執過他的手,受傷的指尖插着一根尖銳的木刺,他眼疾手快的拔了出來,沒讓木刺斷在皮膚裏。
傷口沒了木刺遮掩,血珠霎時溢出,大師兄掏出一方帕子,替他擦拭,不料那傷處一直在不停的往外流血,盛朝歌擦了五次,仍沒有止血,他忍不住皺眉,去包袱裏找來了藥膏。
小少爺乖乖站着,任他擺弄,大師兄終于替他止住了血,無聲的嘆了口氣,“我不會忘記你的,放心罷。”
小少爺沒信,“天有不測風雲,有時候是身不由己的。”
大師兄沒再說話,估計也并沒有将這話當回事,然而後來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小少爺一語成谶。
且不管未來的事,如今的沈安然是鐵了心要削個自己出來,給師父帶在身上。因此有事沒事就把小木人拿出來削削,盛朝歌還是第一次見他對某樣事如此盡心。
但是他過于專心了,若不是大師兄每日盯着他吃飯睡覺,或許他會廢寝忘食。一連幾日,大師兄深覺這樣不好,一把拎起他的後領,将人帶到了街上。
兩個人原本是并排在街上走着,無奈小少爺一心想着自己的小木人。他最近十分糾結,不知道要把自己的衣服雕刻成什麽樣的比較好,若是太樸素,害怕師父以後嫌醜扔了,若是可是太華麗的他又不會刻,真是愁死了。
他有心事,自然就跟不上師父的步子,稍稍落後了一段距離。盛朝歌知道他在後面,也沒有太在意。
不料突然從對面沖來幾匹狂奔的駿馬,逆着人流飛快的奔跑,駕馬的人高高揚起馬鞭,絲毫沒有因為身處鬧市中而降下速度,厲聲呼喝道,“都閃開!官家要事!都閃開!”
百姓們都驚慌失措的四散跑開,生怕一不小心就滾入那高大的駿馬蹄下,一命嗚呼。一時間人流四竄,原本好好的向兩旁避開即可,偏偏有些蠢笨的慌亂之下胡亂跑着,反而害人害己。
人群騷動,盛朝歌一時不察,待他回頭,沈安然早已被混亂的人流沖離,離他起碼二十多步遠了。可氣的是,這小子之前只顧着他那破木人,根本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這時還愣頭愣腦的呆站着,被倉皇間跑動的百姓推來搡去,沒一會便灰頭土臉。
大師兄遠遠瞧着他的傻模樣,心裏漸漸升起股股怒意,眉頭也難得緊緊蹙着,默不作聲的朝他走去。周圍人群混亂,他卻走的輕松寫意,腳下內力流轉,輕巧地避開撞過來的百姓,一路上愣是不曾接觸到一人,快速的接近小少爺所在的位置。
這時一個小販挑着扁擔跑過,裝滿貨物的籃子劇烈搖晃,撞上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這男子身形瘦弱,被沉甸甸的籃子一推,登時不受控制的向前撲去,恰好撲到了沈安然,沈安然那時背對着他,背後突然大力襲來,他便被一把推到了路上。
高大的駿馬已經疾馳而來,小少爺卻在這時摔倒在地,這麽近的距離以他的手腳根本避不開,而那駕馬的人也根本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看見小少爺撲到路上時,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個死人。對他們來說,在這裏禦馬踏死幾個百姓,根本不是大事。
眼見着那力達千斤的馬蹄就要落在沈安然身上,電光火石之間,大師兄飛身上前,一把将他拉進懷裏,一旋身便落在了對面的屋檐上,速度之快恍若離弦之箭,衆人根本沒看清,唯見殘影。
那一隊人馬沒有停下,完全不被這插曲打亂速度,倒是那帶頭的回頭看了一眼,随即毫不停頓的加速行進,馬蹄下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