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七
餘斯年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面色枯槁,氣息奄奄,他那一頭烏黑濃密的發因為多次化療已不複存在,兩側的顴骨的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不再紅潤,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青紫,病服外露出的手腕細得有些駭人,仿佛只有一層薄薄的皮緊貼着骨頭。
林今笙鹄立在側旁,凝視着餘斯年,表面上不露形色,內心卻是五味雜陳。
至林今笙應許了餘斯年的交往請求後,迄今為止,已經過了五載光陰。林今笙最初只想與餘斯年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然而他挫敗地認知到,許是受前世殘餘的愛意影響,他無法做到對餘斯年無動于衷,內心深處對餘斯年的怨恨亦無從消彌,他并非寬宏大量之人,縱使理智百般阻撓,終歸是意難平。
林今笙對餘斯年前世隐瞞病情的行為耿耿于懷,長久壓抑的埋怨随着時間流逝逐漸變質,在餘斯年低聲下氣地央求交往時,他對餘斯年那由怨恨衍生惡意再也控制不住,一鼓作氣地迸發出來。
這五年間,林今笙兢兢業業地扮演着完美情人的角色,輕而易舉地讓餘斯年迷戀上他——當然輕而易舉,餘斯年本就傾心與他,林今笙不過添油加醋,便讓餘斯年沉淪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林今笙待餘斯年十足的好,卻在言行舉止間刻意地透露着一個對餘斯年十分殘忍的事實:林今笙對餘斯年,沒有一絲一毫的愛。給予希望再收回比一開始便不存在希望更使人絕望。餘斯年病痛纏身,加之林今笙報複的摧殘,早已不複昔日風光霁月,在最後的時光裏,他敏感,陰郁,暴躁,所有與從前相對立的品質都一一出現,而這一切發生之時,林今笙只在一旁袖手旁觀,直至餘斯年被病魔打倒。
林今笙回過神,看着了無生趣的餘斯年,假意地喟嘆一聲。
當真是不一樣了,前世的餘斯年縱然也飽受疾病折磨,但整個人仍舊樂觀而溫和,精神狀态更是不能與今日同日而語。
“因為前世他倚仗的是我滿腔愛意。”林今笙心道:“真是諷刺。”
病房的時間似是停滞了,窗外和煦的日光,清脆悅耳的鳥鳴,微風輕拂樹葉發出的飒飒聲都無法傳入病房,戶外一派生機勃勃之景,病房內卻是死寂一片。
日薄西山之際,沉默了近一天的餘斯年終于開了口,用他那嘶啞的嗓音,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道:“林今笙,在生命的盡頭遇見你是我最大的不幸。”
林今笙聽聞繃不住笑出了聲。
“今笙,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中有你,我感到幸福。”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前世的餘斯年臉上洋溢着幸福,今生的餘斯年飽含怨恨,說出了截然相反的話語。
“你累了,睡吧。”林今笙俯身,溫柔地親了親餘斯年的額頭,轉身決絕地離去。
當晚,餘斯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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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林今笙輕柔地将承載着餘斯年骨灰的盒子安置在出租房的餐桌上,餐桌是花梨木制的,淺棕色,沁着淡淡的芳香,十分好看。骨灰盒旁擺放着一個陶瓷花瓶,瓶中插着幾束月季,林今笙嘴裏哼着歌,随手蘸了點水灑向月季,而後解開鴉黑色的領帶,褪去西裝外套,從壁櫥中拿出一瓶葡萄酒、一個高腳杯,坐在餐桌上小酌起來,端的是放蕩不羁,怡然自得。
微醺之際,林今笙意識不甚清醒地想道:“餘斯年走了,我竟覺得從未如此輕快……我真的愛過他嗎?”然而愧疚的情緒方才滋生,便被酒精無情澆滅,林今笙自嘲地哂笑一聲,高聲呼號:“往日所有的郁結、困頓都不複存在,從今往後我林今笙将開啓嶄新的生活!”
連日陪床的疲憊席卷而來,神經質的大喊大叫後,林今笙沉沉睡去。
十九
林今笙睡得并不安穩,夢中他被一團黑霧纏繞,無論他如何掙紮都不能将黑霧驅散,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黑霧吞噬。
并不是什麽驚悚可怖的情景,林今笙卻驚出了一身冷汗,半夢半醒之間,林今笙依稀感覺到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窗檐,嘀嗒嘀嗒,好不擾人睡夢。
天空倏然響起的一聲驚雷徹底将林今笙驚醒。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許是睡前喝了酒,林今笙頭痛欲裂,加之衣物被冷汗侵濕,背後一片粘膩,此時此刻林今笙倍感不适。
林今笙掀開被子,本想去浴室清洗一下身體,卻在看清周遭環境那一剎那整個人僵住了。
狹小的空間、雜亂無章堆積着的書本、腐朽的木桌、桌上版型陳舊的手機、房間內屈指可數的家電、木門後挂着的手撕日歷以及空氣裏充斥着難聞的黴味……
林今笙顫顫巍巍地舉起手,瞪着眼仔細端詳。
這雙手白皙、瘦弱,全然不同于五年後被社會磨砺得粗糙、有力。
林今笙崩潰地用力踹了一腳木桌,早已岌岌可危的木桌不堪重負地轟然倒塌,發出一陣巨響,随之而來的是林今笙絕望的、困獸般的咆哮。
2010年8月30日。日歷上不容忽視的阿拉伯數字刺目、鮮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是一時心血來潮之作,為了寫這個輪回的結局痛苦地編了九千多字的劇情。
因為沒有大綱,所以劇情缺乏邏輯,遣詞造句矯揉造作,情節進展突兀,總體混亂不堪,寫完我都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