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彭柯跑出去幾步,慢下步伐走在來時的街道上,一下子腦袋空空失去了方向。
話說回來,這麽多年了,齊郁的父母為什麽會突然回來?他記得...車上還坐着一個小男孩,算是齊郁的弟弟嗎?一下子出現這麽多人,也難怪齊郁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離別多年的父母帶着兒子出現,不對,不是一兩年三五年,而是從齊郁根本不記事起。換做是他,要跟素未謀面就離他而去的至親相認,說不定已經跑到哪裏躲起來了。
不過,也輪不到他操心這些。對齊郁來說,團聚才更重要。問題的解決需要時間,适應也需要時間,總歸會慢慢變好。倒是他,今天計劃裏的事都該是和齊郁一起完成的,眼下人沒找到,他又該幹什麽呢?
彭柯垂下頭,避免和路上的人有視線交流。說白了,他是來找齊郁做那種事的。無論表面的掩飾借口是什麽,要走的流程有多少,這才是最終的目标,他們心知肚明的秘密。現在齊郁的父母回來了,他們是不是...以後,也沒機會再在齊郁房間裏亂來了?
還有更多随之而來說不上理由的失落。用手背拍拍自己的臉,多好的事,他卻在這兒動歪心思,不應該。蔫巴巴回到面館,彭柯問彭向輝需不需要免費勞力,準備下午再問鄒志有什麽安排。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齊郁逐漸了解有關父母的事,顯然,家裏的生意還算順風順水,主要由葉青青打理。她不是那種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卻格外有自己的主見。齊雲聲是她的支撐,也是幫手,細心為她處理收尾後勤工作。
午飯是葉青青下廚,她熟練地開火倒油,切菜炒菜,招手讓齊郁去幹自己的事,抽空陪小年玩。而齊雲聲,正像這個家遠到而來的客人,束手束腳地站在一旁,插不上話也搭不了手。
飯後,他找齊郁談了話。很奇怪,好像自己是什麽棘手的問題,需要他們分開攻擂逐一擊破。
齊郁不太像爸爸,齊雲聲也不太像是成功的商人。不那麽自信,不那麽強勢,微微駝背,甚至返鄉也沒穿一身像樣的西裝。他磕磕絆絆地講述頭幾年離開小鎮的事,他們的生活有多苦多難,後來終于有了起色,才下定決心再要一個孩子。齊郁知道他講述這些過往的目的,是尋求原諒和救贖。但他很想告訴父親,如果他說對不起,自己就能立刻明白。
他們都是男人,沒有擁抱和矯揉造作,齊雲聲只搭上他的肩膀,解釋他們的所作所為只為給他更好的未來。
他們帶着齊郁出去兜風,買東西。不再和葉青青親近,小年也不再排斥齊郁,像是忘了搶走媽媽的仇人是誰,一路拽着他的胳膊,下車就瘋跑着叫他一起玩。齊郁在落日餘晖裏回頭,齊雲聲靠在車前蓋前點燃一根煙,低聲和葉青青交談着什麽,似乎不怎麽愉快。
當晚,齊郁正在房間換衣服,門被無預兆地擰開。齊躍民都會敲門,他迅速套上衣服,葉青青已經邁步進來。她端着一杯牛奶,指指齊郁睡衣下的胳膊,“這是怎麽了?”
齊郁抿了抿唇,潛意識裏不想跟葉青青解釋過多。
“打架了?”
好像也算是。
齊郁點了點頭,沒去看葉青青。對方拉住他的手語重心長,“有什麽事可以跟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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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種話,齊郁的第一感覺還是怪異。
“我注意到,你跟那位同學好像關系不錯,改天叫他來家裏吃飯?也跟媽媽介紹介紹。”
齊郁遲疑着開口,“他叫彭柯。”
“彭柯啊,好,明天叫他來家裏玩吧?我做好吃的招待他。你沒有手機,我給他打電話怎麽樣?”
這才是葉青青嗎?會給他送牛奶,知道他打架也不會訓斥,重視他重視的人。
彭柯的號碼齊郁背得爛熟,葉青青接通電話,邊說邊把牛奶遞給他,撫摸他的頭發,笑得賢淑溫柔。齊郁也徐徐彎了嘴角。
有什麽從胸口迸發,他看着葉青青,聽到彭柯的聲音從手機那邊模糊傳來。
他該高興才對,囿于過去,就算将過錯堆砌在她身上,難受的也只是需要原諒,必須原諒對方的自己。并非鐵石心腸,他的父母不過也是一天天老去的普通人,為生計兒女奔波。
他要讓自己好過一些,從今往後。
齊郁懷着滿足的心情睡下,有些期待第二天到來。期待彭柯在他身邊,維持他心髒應有的正常溫度,教他做出最合适的反應。
清晨,他是被争執聲吵醒的。
外面的人顯然不熟悉這棟老樓的構造,外牆隔音并不好。齊郁跟彭柯晚上盡情折騰,也只是騙過齊躍民那樣聽力不好的老人家。
“齊郁是我兒子,憑什麽不能帶走他?要不然我們為什麽回來?”
“你都沒問過他願不願意...”
“我當然會問,他當然願意。我是他媽媽,你是他爸爸,還需要理由嗎?”
身後傳來開門聲,走廊邊的葉青青回過頭,臉上的瞬間急迫消失無蹤,慌亂地向前一步。
“齊郁...你,你聽媽媽說。"
齊郁站在房間裏,并不出來,顯然意在給出葉青青解釋的時間。他的頭發還蓬亂着,腿上連褲子都沒穿,直直盯着對方。
葉青青看齊雲聲一眼,似是無奈,收起剛才強硬的态度,溫聲說道,"這件事本來不想這麽早就告訴你的。我們是想等你放了暑假,再慢慢考慮這件事。先帶你去玩玩,如果你還是想住回來,也沒關系,全當是假期旅游,大學再把你和爺爺都接過來。”
其實齊郁沒有出來的必要。這場對話,他偷聽到就好,卻還是推開了門,想知道對方會如何應對。葉青青的解釋如他所料,完美又恰如其分,挑他放假的時間,照顧他的意願,如果不是意外被他發現,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齊郁點點頭,關上門躺回床上。他沒再睡着,卻也沒人打擾,一直待到日上三竿,齊躍民敲響他的房門。
齊郁從床上爬起來,應聲讓爺爺進來。
"怎麽還沒起來,身體不舒服?"見齊郁搖頭,才在他床邊坐下,"你爸媽,去街上買東西了,說要叫彭柯過來吃飯,是嗎?"
"爺爺,我有事想跟你說。"
"說呀,孩子。"
齊躍民點點頭,他孫兒的眼角泛紅,眉頭倔強地蹙着。除了小學時他突然病倒,齊郁偷偷在角落裏用手背擦眼淚,咬着嘴唇不發出聲,他還沒見過齊郁這般樣子。
"其實,我喜歡彭柯。我喜歡男生,爺爺。"
等待他的是長久的沉默。齊郁靜默地呼吸,不敢擡頭,右眼掉落的一滴眼淚滾在唇邊。十七歲的年紀,他是軟弱的,根本談不上堅強,但他的情感卻好像超出這具身體,已經塞滿無數個胸膛。
"齊郁,你還小,怎麽會懂這些...你以為彭彭對你好...喜歡他就是好事?你知道他會背負什麽遭遇什麽?"
對齊郁來說,告訴他自毀前程也許無用,卻不會對彭柯棄之不顧。齊躍民是了解他的,按住膝蓋呵道,"他那樣的孩子,你騙他哄他,他是會聽!等到将來吃了苦頭,怎麽能保證不會怪你,離你而去!"
齊郁的嘴唇開合,最終只說出三個字。
"我知道。"
良久才無奈地搖頭,齊躍民閉上眼睛,"看來你已經知道他們要帶你走的事,不打算離開?"
齊郁沒有動作。他正是覺得茫然,才向齊躍民告知這一切。他看出齊躍民不想他離開,不舍也罷,私心也罷。如若沒有父母,他也有規劃好的人生路可以踏上,趁這軌跡還沒有改變。
只是齊郁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帶上彭柯。去首都的花費不小,要考上大學,不但意味着付諸所有努力學習,彭柯還要跟他一起打工,一起吃苦。他可以帶着齊躍民一起住,彭向輝還有自己的店鋪經營,不可能随便搬遷。說到底,一起去首都的事,根本還是空談。在未來的布局裏加入另一個人,并不是增添數字那麽簡單,齊躍民說得對。他哄騙了彭柯,卻從未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他後不後悔,又能願意多久?
"就是這樣,你才更應該出去。"
"呆在這種小地方,只會吃苦頭,吃白眼。等你去了就知道,在大城市裏奮鬥立足,才可能有人正眼瞧你,日子才會好過。"
齊躍民轉過頭去,只留給他最後的嘆息。
作者有話說:
快完結了,最虐也就下章了吧
一寫這些就龜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