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完
1997年
秋
我有個弟弟。
可是我讨厭他,如果打心底的說,我恨他。
有人說我和他流着一樣的血,我們都是對方最親的親人,可是我從來不那樣覺得,他和我長得一點也不像,甚至和母親父親長得都不一樣。
但是他得到了所有的寵愛。
大概是因為他是個男孩,他們都說,母親懷孕了幾次,但是得知是女兒便堕胎了,她懷我的時候已經三十多了,可能是覺得該生了,所以我便生了下來。
我上了暮樹山中學的前兩年,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是那麽的優秀。
可是,自從我弟弟上了高中之後,他們所有人都叫我,“嚴覓白的姐姐。”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弟弟犯了錯,是不是還有那麽多人喜歡他。
1999年
冬
我聽到學校裏的同學在談論什麽,可是我一走進,他們便不說了。
我有一次攔住我的一個朋友,問她:“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她說:“晨晨,我說了你不要不高興,他們都說,你弟弟喜歡個男的,他是個同性戀。”
我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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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笑了,我沒有不高興,我很高興,我的弟弟是個變态。
我終于抓到了他的把柄。
回到家裏,母親正在做飯。
我旁敲側擊道:“媽,你知道嗎?我弟好像談戀愛了?”
母親笑了笑:“男孩子談戀愛很正常,他喜歡就好。”
我點點頭,又假裝不經意道:“媽,他好像喜歡的是個男的,這不是變态嗎?我的天啊!”
母親轉身看着我,她先是一臉吃驚,然後道:“嚴晨,他是你弟弟,我不許你這麽說他,他喜歡誰和誰在一起都可以,這是他的自由。”
我無法接受母親的态度,喊道:“媽,他是我弟弟,我怎麽不能說他,我感到恥辱,我不想以後大家都說我是一個同性戀的姐姐!”
話還沒有說完,母親便一巴掌打到我的臉上。
我看着她,心裏壓抑已久的火氣終于爆發了,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喜歡他,我做錯什麽了!他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別人都說他根本不是你的兒子,我和你長得多像,我才是你的女兒!”
母親扶着桌子,她看着我,話卻說不出來,慢慢地倒在地上。
我覺得心煩,轉身離開,可是我不知道,當時做飯的小火爐還在燒,而母親倒下去的時候,火爐翻了。
那天成了我的噩夢,漫天的大火燒了幾間屋子,燒了我的一切。
當時我崩潰的大哭,年少的我并不知道我錯了,而是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的弟弟。
1999年
冬
最近,暮樹山發生了一場火災。
天災人禍,難以預測,這一場大火将嚴覓白的家全燒了,他的母親也因此離世,經過警察的勘察,最終火災被認定為意外事件。
嚴覓白的父親及時回來了,處理了火災剩下的事情,嚴晨也就是嚴覓白的姐姐所在的大學就在暮樹山附近,但是他們并不打算繼續在暮樹山定居,這場火災讓他們悲痛的不是失去那些房屋財産,而是失去了血脈相連的親人。
令人奇怪的事情是嚴晨第二天便和父親大吵一架離開了,而且再也沒有回來。
嚴覓白的情緒的确很消極,但是蘇津居然主動去安慰了嚴覓白,所以近些日子他也慢慢恢複到以往開朗的模樣。
作為朋友,我們也希望幫助他,比如給他捐錢,捐物,但是都被拒絕了,而另外一件事,卻慢慢在我們中間傳開了。
蘇津要出國了。
其實對于嚴覓白而言,他現在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蘇津了,蘇津這樣一走,我們也無法想象嚴覓白會變成什麽樣子。
過了元旦之後,唐老師沒有再回到學校,我們由另外一個老師帶我們最後的高三,一模結束後的一天,老師讓我們把我們的理想院校寫在便利貼上,然後貼着牆上,用來激勵自己。
我坐在嚴覓白的前面,便轉身問他:“嚴覓白,你準備考哪個大學?”
嚴覓白把手中的紙條讓我看了眼。
我驚訝地看着紙條,誇道:“這學校很難考啊,據說分數很高啊。”
嚴覓白想了想:“好像是的,不過蘇津要考,所以我也會努力去的。”
我想要把蘇津要去國外的事情告訴他,但是還是先要知道他的态度,畢竟突然告訴他,真的擔心他會接受不了,問道:“嚴覓白,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非要和蘇津去一個大學,如果他要出國,難道你也要出國?”
嚴覓白沉聲道:“我應該沒有辦法去的。”
我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麽,道:“蘇津出國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嚴覓白點了點頭。
我問道:“可是,他這樣一走……”
嚴覓白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是他,但是他的志向無需是我。”
後來,我聽說,蘇津放棄了去國外留學的機會。
和嚴覓白考了同一所大學。
我當時便又想起了嚴覓白的那句話。
人各有志。
但是我想對嚴覓白說。
幸運地是他的志向是你,一直都是。
只不過當局者迷。
2005年
春
其實我總是在想,我作為一個父親合格還是不合格的。
事實證明,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的女兒已經五年沒有回來過。
而我的兒子,我很抱歉。
我一直對他很抱歉。
我從人販子的手裏把這個孩子買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一生将是一個罪犯。
我是犯人,無論是販賣,還是購買,只要是買賣人口都是犯罪,我因為一己之私,我把他留了下來,每一個都買賣的孩子,他們都渴望回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面前。
我的妻子生不出兒子,我渴望有一個兒子,我的妻子喝了許多中藥,但是每一次都是女兒,所以我沒有辦法。大多數鄰居都發現了,我的兒子和我長得一點都不像,去年的時候,我把事實真相告訴了我的兒子。
他驚訝地看着我,道:“你們都騙我,每個人都騙我!”
我不渴求他的原諒,我想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是他卻不想看完一眼:“你不是我的父親,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不過,我的人生一直活在謊言裏,老天真會開玩笑。”
下次聽到我兒子的消息,已經是半年之後。
他被人指定強奸,被判刑五年。
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會這麽做,我來到學校,可是他們都說:“強奸犯的父親來求情了,我告訴你吧,嚴覓白的生活要多亂有多亂,男女混吃,這樣的人渣就應該去監獄!”
那不可能是我的兒子做的。
我去警察局反複調查,他們說:“沒有明确的證據,因為精液被洗掉了,無法進行DNA檢測,但是那個女孩子一口表明,就是他,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用清白毀掉一個人吧。”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他的人生本來是那麽光明。
如果當初,我沒有把他帶回暮樹山。
如果當初,我沒有告訴他事實真相。
我好想,回到1997年。
那個時候,我和他一起看星星。
女兒和妻子在房間裏做飯。
當時,我對他說:“覓白啊,爸爸覺得很幸福,和心愛的人,心愛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我已經知足了。”
我的兒子,他笑着說:“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也希望和心愛的人一起回到暮樹山,我們一起生活,那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2005年
秋
你知道什麽是暗戀嗎?
它就像是一味藥,藥有三分毒,暗戀何嘗不是如此,我的暗戀,它有三分罪,七分愛慕。
我喜歡嚴覓白。
我願把我的七分愛慕完全交給他,他是我的學長,可是我知道,我可能永遠無法站到他身邊,與他比肩。
他身邊的人叫蘇津。
那個人帥氣英俊,同學們都說他是外語學院的男神。
嚴覓白追了他七年,蘇津才同意和他一起,可是他們在一起半年便分手了。
那一天,我準備去還學長的筆記,就看見嚴覓白和蘇津正在宿舍樓下。
蘇津冷靜道:“你是和她睡了嗎?”
嚴覓白道:“蘇津,你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我現在和誰在一起都和你無關。”
蘇津冷冷道:“嚴覓白,那就這樣吧,我們就這樣吧,徹底斷了吧。”
嚴覓白笑了笑:“好啊,蘇津,其實我想着想來我追你七年真他媽傻,我可能就是看你高高在上,想把你也拉下來,現在好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蘇津看着他,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
我走到學長身邊,微笑道:“學長……”
嚴覓白拿出一支煙,點了火,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煙圈。
我道:“學長,我剛才聽見你和蘇津的對話了,可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嚴覓白笑道:“是嗎?那你認為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笑道:“學長,我認為你正直,善良……”
嚴覓白看着我,勾唇笑道:“是嗎?可是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善良,我是壞人,我是個人渣,怎麽樣?”
我靜靜地看着他,那煙圈一圈一圈地浮在空中。
我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我聽見了嚴覓白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我這樣的人,他為什麽還喜歡我……”
我看着學長,覺得現在是一個機會,道:“學長,我喜歡你,蘇津他根本配不上你。”
他看着我,他把手中的煙放下,笑道:“可是,我這輩子只喜歡他了,我才是配不上他的人,而我以後也不會喜歡別人,所以,對不起了。”
當時的我堅信我的愛遠遠超過那個人,道:“學長,我喜歡你,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即使你無法接受我。”
那一句話,那一份無悔的愛意,那是暗戀的三分罪,它便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我願意為他付出,甚至願意為他毀了他自己。
那是我們的共同犯罪。
我誣陷他強奸,他供認不諱。
2010年
秋
我一直沒有覺得同性戀與異性戀有任何不同,它們都是愛,愛本來就不該摻雜任何事物,無論是年齡,身份,抑或是性別。
是的,我是個同性戀。
我已經三十二歲了,有着固定的女友,可是父母一直催婚,我曾經嘗試過告訴他們真相,可是我無法說出口,我沒有那個勇氣。
如果說嚴覓白是不是一個優秀的男友,我可以确切地回答是的,在他和我交往的三個月,他會去我父母家裏去照顧他們,他會幫我處理好一切事情。
可是,在我看來,他更是一個完美的朋友。
我們假裝交往三個月,之後結婚。
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其實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個謊言,一個為了我撒的慌。
我們結婚兩個月,離婚。
離婚之後,我對父母說:“爸媽,我以後再也不會嫁人了。”
他們對我說:“女兒啊,我就知道那個小子靠不住,當初就不該那麽着急結婚,以後咱們還能找到更好的。”
我說:“爸媽,我怕了男人,以後也不會嫁了。”
一場好戲落幕,我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自然要去感謝配合我的演員。
今天,我和嚴覓白約定在酒吧見面。
我請他喝酒,對他說:“覓白,我真的太麻煩你了,我和安拉都會感謝你的,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一起。”
嚴覓白笑笑,随意道:“沒關系。”
我看着嚴覓白依舊和從前一樣年輕英俊,可是眼神卻不再清澈,歲月還是留下了痕跡,我說:“覓白,你也三十了,也找個人照顧自己吧。”
嚴覓白看着我,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何必去連累其他人,更何況,我心裏有人了。 ”
我搖了搖酒杯,杯裏的冰塊撞擊着玻璃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無奈道:“覓白,我知道你和蘇津的事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他可能已經娶妻生子了。”
嚴覓白看着我,道:“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便好了。”
我放下手裏的酒杯,對于他的态度不滿道:“覓白,你們已經分手已經五年了,如果你真的那麽愛他,為什麽你要分手?如果我是你,我可能會想千百種辦法來解決,但是不會像你做的那麽絕情。”
嚴覓白只是笑着看着我,不氣不惱。
我聽見他說,“我在我的人生裏做下的每一個選擇,在別人眼裏可能都有各種錯誤,但是這是我的人生,也只有我真真切切地走過,你們有千萬個如果,可是,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
縱有千萬個如果,我們終究沒有走過他的人生,我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否定他的抉擇,可是那是他在他的歲月裏經過無數次的糾結與反複做出的選擇,無論對錯。
我們不是他。
正如我一樣,可以空說着大話,但是永遠不敢親口告訴他們,我的性取向。
我是不夠絕情,可是過于懦弱。
2015年
春
我淡淡道:“你好,現在我們開始治療,我将對我們的談論的所有內容進行保密,請你放心,所以,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對面坐着的女人有些膽怯,她看了看周圍,然後又看着我,才定定地點了點頭。
我問道:“你好,請問你的名字?”
女人道:“嚴晨。”
我問道:“請問你的年齡?”
女人道:“三十六歲。”
我看着眼前人,翻看了她以前的病例,顯示她多次拒絕治療,而且她的心理疾病纏着她已經長達十八年。
按照年齡推算,我問道:“嚴晨女士,我現在問你的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我問:“請問你最害怕什麽?”
我為了方便她理解,道:“比如說,蛇,比如說……”
她的聲音發抖,她道:“火……是火……”
我看着她已經滿頭大汗,給他遞了一張紙巾,道:“嚴晨女士,請你給我講一講你為什麽會害怕火,好嗎?”
女人愣了一下,她道:“我撒謊了……那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暮樹山燒了一場大火把我家燒完了,其實那一天我回了家,興致勃勃地打算告弟弟的狀,希望母親讨厭他,可是母親的态度令我厭惡,母親有些難受倒在地上,我就生氣地離開了,之後就發生了火災。”
我看着她,理解她的心情,道:“嚴晨女士,這不是你的錯,這只是一場意外。”
女人道:“不,我一直在撒謊,那是我十八年來騙自己的話,我以為一句話說的多了,聽的多了,人也就信了,可是我不可能相信啊,因為我就是當事人,因為當時,我生氣地跑開了,但是我害怕母親出事,我就回去了,結果我看見火爐在母親身旁燒了起來,可是那個時候的火還小,只是燒了那一個角落,我卻害怕地跑了,我才是殺人兇手,我見死不救。”
我聽着這個故事,覺得全身發怵,我可以理解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看見大火燒起來的害怕,但是我無法理解任何一個人在親眼看見母親被燒時候的無動于衷。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真傾聽了這個故事。
我繼續道:“嚴晨女士,那麽除了火,你還有別的害怕的嗎?”
女人一字一句道:“有,我害怕,我的弟弟。”
我疑惑道:“這是為什麽?”
她閉上雙眼,回憶着過去,道:“那天,我第二次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我的弟弟就在對面人家送報紙。我母親是送信員,但是弟弟覺得她辛苦,所以每天六點到七點的時候,我弟弟下課後幫她把最後的信送完,當時,我跑了出來,就看見了我的弟弟,他朝我招手,我看見了我。”
她繼續道:“可是,我确信他當時沒有回家去,因為他每天都是送完最後一封信直接去學校,所以我當時和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往前走。”
我道:“所以,你害怕你弟弟的原因,他可能知道真相。”
女人點了點頭。
她說:“我這十八年來,最幸福的日子,居然是他坐牢的日子,因為我知道,只要他在牢房裏待着,我就永遠不會被揭發。”
她接着說:“可是,他出來了,雖然我不經常看見他,可是每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場火,想起母親,想起如果是我的弟弟,他肯定會義無反顧地救人,而不是膽小地跑開。”
我搖搖頭表示反對:“可是你說你弟弟做過牢,你為什麽會對他的人品那麽自信,他可能也會像你一樣害怕。”
她道:“我的弟弟太傻了,當時他就是希望他希望的那個人對他死心,甚至做出那樣的糊塗事。他好像生了病,但是不肯告訴我們,他什麽事情都為別人着想,和我們斷絕聯系,不想我們擔心,他越這樣,我越恨他。”
我轉開這個話題,道:“你有沒有想過治療?”
她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嘗試過治療,但是沒有用,所以我拒絕沒有用的治療。”
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才能讓你從中逃脫,我聽你的丈夫說,你最近的精神……”
她道:“我不知道,我無法解脫,我想過自首,可是我的一生都會毀了,毀了我,毀了我的兒子,毀了一切。我也想過另外一種辦法……如果,如果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弟弟就好了,我很可恥,我希望他離開,永遠離開,這樣這個秘密,塵封這麽多年的秘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我冷靜道:“或許,我們還有其他的辦法,希望你冷靜。”
我道:“你很讨厭你的弟弟,那你覺得你的弟弟如何看待你?”
她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想,他應該也很讨厭我,他應該也恨我…”
我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十幾年來,他為什麽都沒有說出這個秘密?”
女人看着我,眼神呆滞。
我作為一個僅僅為這個女人治療二個小時的心理醫生,我都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道:“因為,他在乎他的姐姐。”
2017年
春
最近妻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我想過很多方法但是都沒有效果。
醫生們說,心理疾病的治療遠比身體治療難很很多,一位治療過妻子的心理醫生告訴我,除非真正的打開心結,否則任何治療都無濟于事。
今天,我去見了嚴覓白,他是我妻子的弟弟,也是我大學的學弟,因為當初他和我們學院的蘇津交往,所以我見過他幾次,如今我們很少會見面,見面是談論妻子的病情。
我們在公園裏簡單地聊了聊妻子的病情,嚴覓白說希望我能夠好好照顧他的姐姐。
我問道:“覓白,我聽說你找到你的親人了?”
嚴覓白道:“嗯。”
我欣慰道:“那是不是可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了?如果可以的話,只要進行手術,再進行一段時間的化療,覓白,我相信一定會沒事的。”
嚴覓白垂眸道:“這便是我這次和你見面的原因,姐夫,姐姐以後拜托你照顧了,我下個月要進行手術,手術的成功率很低,如果失敗了,我大概活不久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
我大概活不久了。
我知道,這次手術已經是最後的希望。
我勸道:“覓白,晨晨是我的妻子,我一定會照顧好她,我希望你這次手術能夠順利,但是,我更希望你不要放棄。”
我想了想,猶豫道:“我最近看到蘇津了,他在我們公司附近的另外一個公司工作,現在只是作為普通的翻譯人員,其實以他的能力,做這樣的工作,挺屈才的。”
嚴覓白似乎已經知道了,沒有說話。
我接着道:“覓白,我是你的學長,其實你們的事情我何嘗不知道,這次蘇津回來,他肯定是為了你,如果你還喜歡他,我希望……”
嚴覓白苦笑道:“你希望我什麽?你希望我把他追回來?”
我不再說話。
他道:“這些年,他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他活得幹幹淨淨,而我呢,挂着強奸犯的罪名,帶着半死不活的身體,我憑什麽去拖累他的一生,我已經連累他一個又一個十年……”
我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手術成功了呢?那個時候你會怎麽做?”
春日的風拂過,含着幾縷陽光,帶着幾絲暖意。
他笑了笑,道:“如果我的手術成功了,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會用剩下的七十年來追回他。”
他道:“我會告訴他,我愛他,二十年如一日地愛他。”
我看見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光。
陽光從他的手指穿過,他道:“如果手術失敗了,我會寫一封遺書,把我所有的財産留給他。”
他的聲音很涼,在這春天裏。
我聽見他說:“但是,我永遠不會告訴他,我愛他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