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餘舟微微蹙眉, 那天從青岩山下來的時候,他印象深刻地記得, 賀雲旗雖然看起來有些疲累, 但狀态還算過得去, 不應該是累病了的。
這會兒他們從大門口前往朝霞院的途中,遇到的下人也是尊敬客氣, 所以應該也不是家裏的事才是。
餘舟一時想不明白,也不好向小竹打探, 就只好快步跟在小竹身後往賀雲旗住的地方去。
餘溫良年紀還小,更是不會想太多,聽到小竹說賀雲旗風寒未愈後,就擔心地問:“那賀大哥好些了嗎?”
“已經比前日好很多了, ”小竹道, “最近這段日子公子聽了賀公子的建議在鍛煉,大夫說他身體比之以前已經要好上許多,所以病愈的速度要比以往快得多。”
三人說着便到了賀雲旗住的朝霞院, 穿過大門跟庭院之後,便直接進了正中間的堂屋。
堂屋左側靠院子的這端是一個小書房,中間用屏風隔開, 後面應該是賀雲旗的卧房。
賀雲旗跟陶姜就在小書房裏等着。
看到餘舟跟餘溫良進來,兩人連忙起身給他們看座, 賀雲旗又抱歉地道:“本來應該去正廳裏接待餘兄跟小良的,只是這幾日身體抱恙,大夫不允許我出房門, 所以多有怠慢,還請二位原諒則個。”
“賢弟太過客氣了,”餘舟道,“你我幾人相交,憑的是意氣相投,即便是山野路邊也都能談得盡興,又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節。”
陶姜聞言挑了挑眉道:“我就說以餘兄的性格,肯定不會在乎這點小事的。”
賀雲旗瞥了他一眼,輕斥道:“你不出去接待就算了,現在倒還有理了?”
陶姜聞言一下趴桌子上,小聲嘀咕道:“表哥你總有一天會變成跟大舅一樣的老古板。”
賀雲旗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轉向餘舟跟餘溫良道:“既然說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節,餘兄跟小良又帶了這麽多東西過來,可叫我如何好意思收下。”
“都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我夫郎前幾日聽說令祖母喜歡他做的點心,就又做了幾樣讓我帶過來。”餘舟說到這裏擡眼仔細看了下賀雲旗的臉色,才又繼續道,“我剛才聽小竹說,賢弟是感染了風寒,這其中有一樣姜糖,正适合給賢弟現在吃。”
餘溫良也跟着說:“我帶的也是自己家裏曬的一些山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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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客氣了。”賀雲旗笑着道。
說完他又吩咐小竹,除了把姜糖留下一部分外,其他的都讓人送到他祖母那裏去。
餘舟跟餘溫良歇了片刻後,幾人又閑聊了幾句別的,話題就迅速轉移到那天在青岩山沒聊完的部分。
只是賀雲旗終究是還在病中,聊了半個時辰左右,精神上就顯得有些不濟了。
餘舟跟陶姜對視了一眼,就默契地岔開了話題。
賀雲旗察覺到後,朝他們笑了下,沒有多說什麽。
之後再聊的就都是一些輕松的事,不用費神思考,賀雲旗也就沒再露出疲累的模樣。
餘舟看他眉間始終有點憂色,終是沒忍住問道:“賀兄那日回來後,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嗎?才會導致……”
他話沒說完,賀雲旗就緩緩別開臉,不好意思直視餘舟跟餘溫良好奇的目光。
陶姜卻是沒忍住在旁邊大笑出聲,最後幹脆笑趴在桌子上。
餘舟看陶姜這模樣,知道不是什麽大事,便放心了許多。
賀雲旗被陶姜笑得耳垂一點點地染上薄紅,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陶姜有停下來的跡象,最後惱羞成怒道,“你再笑我就把你在《孟子》裏夾話本的事告訴我爹。”
陶姜倏地收聲,目瞪口呆道:“表哥你吓我的吧?告狀這種行為,可不符合你的風格!”
賀雲旗面無表情地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餘舟要是第一天認識賀雲旗,可能還會真信了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熟悉了之後,便知道他這樣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陶姜跟他是表兄弟,自然更熟悉,知道不會有事之後,就放松了身體嘟囔道:“這不怪我啊,是你那樣真的很容易引人發笑。”
“怎樣?”餘舟也被勾出了好奇心。
陶姜觑了自家表哥一眼,見他沒點頭但也沒阻止,就嘿嘿笑道:“那天從青岩山回來的時候,知道我大舅他們說給表哥定了門親事。”
餘溫良年紀尚小,聽到親事這兩個字就下意識低下頭不做反應。
餘舟卻不同,他不僅成親了,而且成長的環境跟現在這個世界大不相同,根本就不會避諱談這些,聽到陶姜的話後,略一思索就看向賀雲旗,“你很讨厭跟你定親的人?”
“也……也不是。”賀雲旗略有些不自在地道。
說完他求助似的看了眼陶姜,見陶姜敲着折扇,露出一副甚是期待的表情,便收回目光,垂眸道:“我們之前在同一家書院讀過書,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以前他總是喜歡為難我,沒想到兩年未見,會主動提出……結親。”
他雖然說得含蓄,但餘舟很容易就聽明白了,因為站賀雲旗定親對象的角度,這明顯就是個歡喜冤家的故事,只是賀雲旗的态度,似乎跟歡喜冤家差得有點遠。
而且既然是能在一個書院讀書,對方應該就不是女子,而是個哥兒。
陶姜本來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賀雲旗會如何說,結果這寥寥幾句話,讓他覺得無趣又失望,便一甩扇子道:“還是由我來說吧。”
賀雲旗眉毛跳了下,剛想阻止,就聽餘舟捧場地道:“好呀。”
他便只能默默閉嘴,用眼神示意陶姜別胡編亂造。
“事情是這樣的,”陶姜學着茶館裏說書先生的表情道,“我們讀書的書院有個叫周寧的哥兒,是鎮西多寶街周家的小兒子,從小受盡家裏父兄的寵愛,為人難免——”
說到這裏,他快速地瞥了賀雲旗一眼,才繼續道:“難免驕縱了些,一開始在書院的時候最是看不慣表哥的為人,覺得表哥的君子端方都是裝出來的,可沒少為難表哥,但表哥的性子你們是知道的,對方又是個哥兒,所以幾乎都是以忍讓為主,等年紀漸長,對方大概就生出了些不一樣的心思,就讓家裏人請了媒婆過來說親。”
“這不,我祖母他們覺得表哥跟周寧早就認識,雙方家世也相當,最主要的是,周寧還對表哥一腔心思可昭日月,就同意了這樁婚事。”
餘舟:……
他一時對賀家的那些沒見過的長輩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孩子都不在家,幾人商量了一番,就幫孩子把親事定了下來,這真的是親爹親媽親奶奶嗎?
不過陶姜話裏透露的某個細節,讓餘舟又覺得,其實賀家的長輩還是挺了解賀雲旗的。
于是他挑了下眉毛,笑着問賀雲旗,“這幾日并沒有突然變天的跡象,賢弟那天為何會突然受了風寒?”
賀雲旗總覺得餘舟這個笑容略為怪異,他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回憶道:“我那天晚上有些睡不着,就……起來在院子裏轉了兩圈。”
餘舟聽到這話後,表情裏的戲谑就絲毫不再掩飾。
陶姜何等機靈,立馬訝異地轉頭看向賀雲旗,“你是說我表哥也?”說完就摸了摸下巴,興味道:“這些年看不出來啊。”
餘舟不答反問,“以你表哥的才智,如果他不想讓周寧為難他,你覺得會連續幾年都找不到讓對方收手的機會嗎?”
賀雲旗感覺餘舟這話似乎戳中了某個點,但又不完全有道理,便反駁道:“我……沒有。”
陶姜才不管這麽多,思索了片刻後就點頭應和,“我覺得餘兄說得非常有道理。”
頓了一下他又問餘舟,“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就像世外客先生話本裏的人物一樣。”
餘舟聽到世外客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面上卻沒表現出來,還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還說話本,就不怕你表哥真的一急眼了去告你一狀,而且溫良還在呢,你當着他的面說這些好嗎?”
“我們剛才已經讨論了很多,現在才說不能當着溫良的面說,早就晚了。”陶姜嘟囔道,接着在餘舟跟賀雲旗的四目注視下,乖乖閉上嘴,還把凳子往餘溫良的方向挪了挪,跟餘溫良一起假裝兩朵壁花。
餘舟也沒再說話。
賀雲旗靜靜思考了半響,才遲疑道:“你說的那個……我不太确定。”
“不确認那就找個方法确認,”餘舟攤手道,“你跟他的婚事既然已經定下,應該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吧?”
賀雲旗抿唇搖了搖頭。
餘舟:“這還不好辦麽,既然已經是你未婚夫郎,你約他見一次,我相信你肯定能看清內心的真實想法。”
賀雲旗有些猶豫,“這……不合禮數。”
餘舟暗道果然上帝是公平的,賀雲旗天資聰穎,但感情方面真遲鈍得可以。
他嘆了口氣在賀雲旗肩膀上拍了下,“你就不會選個合理的時間嗎?雖然乞巧已過,上元尚遠,但最近總有一個差不多的機會吧。”
陶姜率先道:“再過不到一個月,我們鎮會有秋收燈會。”
賀雲旗聞言又陷入沉思,餘舟便含笑把目光轉向陶姜。
陶姜立馬領會到他眼神裏的意思,甩開折扇緩緩搖着道:“餘兄放心,像我這樣知情識趣,閱話本無數的才子,以後肯定無需你指導。”
餘溫良受陶姜的影響,也跟着小聲道:“我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