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天晚上, 餘舟徹底讓錦川領教了一次溫習功課外的另一種選擇,不過他也沒折騰得太晚, 畢竟第二天他還要早起背書。
第二天卯時還不到, 隔壁陳嬸子家養的大公雞就如同定好的鬧鐘一樣準時打鳴, 餘舟因為要早起,晚上特意沒有睡得太沉, 因此一聽到雞鳴聲,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夏日天亮得早, 此時窗戶的方向看起來已經比別處要白一些了,他靜靜躺了兩分鐘,等待思緒跟身體都徹底清醒,才緩緩把手從身邊人身上收回來。
結果他一動, 錦川就立馬醒了, 迷迷糊糊地問:“天亮了嗎?”
“離天亮還早,”餘舟在錦川背後輕撫了幾下,耳語般道, “你再繼續睡會兒。”
又過了片刻,等身邊人的呼吸重新變得綿長,他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正屋, 打開堂屋的門,才看到外面已經能夠看清物體的大致輪廓。
餘舟也沒去院子裏, 就在門口選了個可以盡情轉動手腳的位置,做了一套廣播體操熱身,接着又做了四十個俯卧撐, 早上的鍛煉便算告一段落。
之後打水洗漱,又淘了米放竈上煮着粥,弄完這些後,天色又比之前明亮了許多,若是想要背書的話,在院子裏也能勉強看清書本上的字。
餘舟卻還是把堂屋裏的油燈拿了出來,點亮了放在門口的凳子上,他就坐在門檻上就着油燈的光亮看書,畢竟油燈錢是小,要是不小心把眼睛弄成近視,那麻煩就大了。
這一點他格外注意。
早上記東西的速度确實要比平時快得多,只一個多小時,他就把《論語》裏學而篇的近五百個字全都背了下來,雖然有些句子是以前就背過或者在別處看到過熟悉的,但就這結果而言,還是挺讓他自信的。
錦川起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夫君坐在門檻上,手裏拿着本書,閉着眼嘀嘀咕咕地背着,連天都大亮了都沒發覺,仍點着盞油燈在凳子上。
他看了一眼就輕手輕腳地繞進竈房,也沒出言提醒或是去把燈滅了。
一直快到辰時,錦川才端着煮好的粥跟菜從竈房出來。
此時餘舟也剛好合上書本,拿着凳子上的油燈進屋。
一起吃完早飯後,餘舟就用昨天準備好的籃子提着筆墨紙硯,還有書本去了文先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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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估計是錯開了幾人學習的時間,所以餘舟到的時候,沒看到村裏那兩個小孩,只見到餘溫良被安排在門口的竹子下背書。
看到餘舟這個時辰就來了,文先生頗為滿意,把餘舟帶到當做書房用的西廂,兩人坐定後,便問道:“今天就先給你講《論語》的第一篇,學而篇。”
打開書本後,文先生突然頓了一下,看向餘舟又問道:“你能全都背下來嗎?”
“學生早上又溫習過一遍,現在已經能背下來了。”餘舟誠實地道。
文先生點了點頭,眼神裏流露出的卻是無奈,“我先考你一考。”
說完就念了幾句學而篇裏的句子,讓餘舟接下句。見餘舟全都接得上,就又挑了幾句問他是怎麽理解的。
除了以前在課本上學過的,餘舟能知道準确的答案,其他只能靠他自己的理解。
好在學而篇的內容都算淺顯,就算僅憑自己理解,也不會出什麽大錯。
不過文先生還是又給餘舟講解了一遍。
講完之後,他給了餘舟一刻鐘的時間自己溫習,餘舟便趁機把可能會理解錯,或者之後容易忘記的地方做了筆記。
約莫一刻鐘後,出去了一趟的文先生回來,問餘舟,“學而篇的意思全都能記下來了?”
餘舟從容地點了下頭:“回先生的話,都記下來了。”
“那你給我複述一遍吧。”文先生道。
餘舟應下後,合上書跟筆記,聲音不急不緩地把剛才文先生講的內容全都複述了一遍。
他剛開始說的時候,文先生還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着桌子,之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停了下來,等他全都說完,文先生不僅沒有任何動作,表情甚至都可以稱得上是詫異了。
餘舟遲疑了一下,問道:“先生看我複述得可有錯誤?”
文先生輕震了一下,回過神來,看向餘舟的眼神裏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欣喜。
他短暫的思考了片刻後,又看了眼桌子上的沙鐘,問道:“你接下來是想聽為政篇的講解,還是先把學而篇鞏固好?”
餘舟沒想到文先生會讓他自己選擇學習的進度,遲疑了一下便道:“聽為政篇的講解。”
別人他不知道,但就他自己來說,餘舟清楚地知道,先知其意再背的話,會輕松得多。
于是文先生又給他講解了為政篇,等講完餘舟把筆記也記好,桌上的沙鐘早已漏盡,學習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時辰。
餘舟怕耽誤後面人的學習,連忙收拾了東西告辭。
文先生送他出門,“回去後再把今天所學的溫習幾遍,未時再過來,我教你寫詩。”
聽到寫詩這兩個字,餘舟士氣都短了半截,因為這個他真的不會,讀書時背過的那些詩詞不算,他僅有的知識,也就是聽中學語文老師簡單地講過平仄韻律。
讓他自己作詩,他頭皮都麻了。
回到家之後,把文夫子所講的內容又溫習鞏固了幾遍,就到了午飯的時間。
錦川午飯準備得很豐盛。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下午要去學寫詩還是什麽,餘舟連平時喜歡的菜,都覺得沒以前香。
錦川以為他是累着了,幫着添菜倒水不說,還小心地問道:“是太辛苦了嗎?”
“不是。”餘舟不好意思說是擔心寫詩的事,便迅速扒了幾口飯證明自己沒事。
錦川最後看着他比平時還多吃了些飯菜,才真信了他說的無事。
中午吃完飯後稍歇了片刻,餘舟就又趕去了文先生家裏。
文先生有了上午的經驗,直接問道:“平仄韻律可有學過?”
餘舟略回憶了一下中學時老師講過的知識,毫無底氣地道:“略知道一二。”
文先生點頭,“你今天就先用門口的竹做一首七絕吧,我看看水平如何。”
餘舟目瞪口呆。
文先生卻似毫無所覺,起身道:“我先去看着他們幾個小的寫字,你作好了就喊我。”
“我……”餘舟想,他可能今天一下午都作不好……
但既然選擇要參加科舉考試,有些事情不是不會就能逃避的,冷靜了一分鐘後,餘舟便開始在腦海搜了幾首背過的七絕詩出來,再把首句是平起或是仄起,首句押韻還是不押韻的平仄表套出來。
這些倒還沒花什麽時間,畢竟還沒開始識字就先背詩,迅速地想出幾首對應的詩平常人都能做到。
只是就算知道了平仄表,自己作起詩來也實在是難。
尤其是對餘舟這種讀書時選的理科的人來說。
扣扣索索想出一些寫竹的詞語,又勉強湊成了一首詩後,餘舟自己讀了兩遍,覺得一時也寫不出更好的了,便幹脆把文先生叫來評價。
文先生進門就道:“一個時辰已經快過去了。”
餘舟一震,看向書桌上的沙鐘,果然快漏到了底,便連忙把手裏寫着詩的紙遞了過去。
文先生蹙眉看了許久,才轉向餘舟,一字一頓吐出八個字:“聱牙诘屈,不堪卒讀。”
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兩個詞語尚不足以表達他現在的心情,又加了一句,“失粘、重字,這些最不應該犯的錯誤,你都犯了。”
餘舟低着頭,他也知道自己剛才寫得這首詩可以說是狗屁不通,但他現在的水平就只這樣,所以也就只能老實地聽訓。
文先生說完之後,似乎覺得終于舒服了,又看餘舟低着頭,一副聽取教訓的模樣,便開始反思是不是說得太過了,畢竟是自己學生。
而且如果作詩厲害,也沒必要再來自己這裏學習,便又淡淡地道:“不過韻律還算工整,值得誇獎。”
餘舟:……
不等他再說什麽,文先生就又道:“你以後下午學寫詩的時間再延長兩刻鐘。”
餘舟拱手應是,跟背書比起來,作詩确實是他的短板,得加強練習才行。
這天文先生又給餘舟多講了一些小技巧,直到申時兩刻才放他離開。
餘舟回去的路上,也根據他自己的情況琢磨出了一個小方法。
他作詩現階段最困難的就是要湊韻腳,那就是把平時讀到的,不同韻腳的字分門別類寫在紙上,再多花些時間記下來,等要用某個韻腳的時候,快速地順一遍記下來的詞,再挑選可以用上的,總比臨時去想有哪些要方便得多。
餘舟之後的學習,除了每日下午會抽出一點時間去地裏外,都是嚴格按照他之前的計劃表在走,并且是雷打不動地卯時起床。
如此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已經把将近一萬六千字《論語》全都背得滾瓜爛熟,寫的詩雖然還是會被文先生評價沒有意境可言,但比之前已經要強得多。
《論語》學完之後,文先生給了餘舟一天休息的時間,讓他去鎮上采買需要的筆墨紙硯。
餘舟也剛好趁這個機會把給常寧書肆寫得話本送了過去。
自從他決定要參加縣試後,就不再給書肆抄書,只是寫話本的活卻沒停下,畢竟作為男人,他要維持家裏的生計,總不能讓錦川繡東西養活他。
當初第一本話本給到書肆的時候,錢掌櫃就跟餘舟商量過,讓他另外取了個名字做署名,以免被人知道話本是他寫的,以後考取功名時會影響名聲。
現在憑他跟吳家夫夫的關系,就更不用擔心這事會暴露出去。
所以餘舟絲毫沒放在心上。
只是沒想到放假後的第二天上午,再去文先生那裏上課時,文先生就拿着本書,沉着臉問:“你在給書肆抄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