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餘舟愣在原地半響,才抓住剛才被他忽略了的一個詞,紅痣。
這方哥兒眉心有顆紅痣,那個被他背回來的人眉心似乎也有淡淡的一顆。
而他在這裏見過的其他幾個男人,陳叔,陳豐,還有那獵戶,都是沒有的。
方哥兒又特意提起,所以這紅痣應該是什麽标志。
餘舟想到這裏,心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差點沒忍住放聲哀嚎。
老天爺啊,你既然都讓我穿越了,就不能多給我點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嗎?
方哥兒等了許久,見餘舟面色幾變,眉頭越蹙越緊,卻沒想要表示的意思,便轉頭看向陳嬸道:“嬸子,這事我不會說出去,但其他的忙我是不會再幫了。”
說完看也沒看餘舟一眼,就離開了。
“方……”陳嬸想要叫住他,卻不知道該怎麽留,便轉向餘舟,皺眉道,“你把人背回來就去找村裏的哥兒來幫忙啊,不知道要跟人家哥兒避嫌嗎?”
“我……”餘舟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許久才下定決定道,“我昨天醒來後,就忘了一些事情。”
陳嬸一瞬間瞪大了雙眼,見他表情不似說謊,才小聲問:“你忘了些什麽?”
正常情況下都是問人家還記得些什麽,哪有問忘了什麽的,餘舟也沒糾正她,沉吟了一下低聲道:“我不記得哥兒需要避嫌了,還有村裏除了你跟陳叔以及豐哥,其他人我也不記得了。”
陳嬸聞言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直到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悄悄瞥了餘舟一眼,若有所思地道:“算了,估計村裏現在也沒別的哥兒會願意過來幫忙,你先進屋裏去,拿溫水浸濕了手巾給那哥兒敷着額頭,我去倒些酒過來給他擦手。”
她說得淡定,餘舟卻震驚了,陳嬸這是覺得他毀那哥兒一次清白也是毀,毀兩次也是毀,所以無所謂了嗎?
陳嬸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叮囑餘舟:“還有以後遇到別的哥兒跟姑娘家都離遠點。”
“我知道了。”餘舟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他性格本就穩重,并不是那種會随意招惹別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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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頂多只能算是信息了解不足造成的意外,現在都知道跟那些眉心有紅痣的男子也應該‘男男有別’後,他以後肯定不會逾矩。
目送陳嬸離開後,餘舟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走進屋裏。
倒不是忘了剛才方哥兒說,他毀了屋內那哥兒清白的事了。
只是既然都擔了這個罪名,要還是任那哥兒高燒着,最後可能就這樣沒了,餘舟怕那哥兒到閻王爺那裏都會覺得憋屈。
再說他自己剛重生,正是認為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的時候,自然也不忍心放那人在那裏等死。
餘舟給床上那哥兒的額頭上又換了一次浸濕的手巾後,陳嬸才回來。
她一手端着碗米酒,一手扶着個老婦人。
把人扶到屋裏後,就指着床上的人道:“娘,這就是舟小子背回來的那個哥兒。”
陳大娘掃了眼床上的人,問餘舟:“他情況怎麽樣了?”
“應該比之前好些了,”這裏沒有溫度計,餘舟只能憑感覺來推測病人的變化,“只是睡不安穩,我進來的時候好像在說夢話。”
說完餘舟又從旁邊拖了條板凳過來,放在陳大娘的身後,“大娘,您坐。”
陳大娘看了眼身後的凳子,神色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
她不說話,餘舟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屋裏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床上那哥兒,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他一下子緊蹙着眉,身體也抖得厲害,像是在掙紮一般,低聲喃喃重複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會活下去,好好地活着。”
陳大娘耳朵不如餘舟靈敏,一開始只聽到一個‘娘’字,等湊近聽清了全部的夢話後,垂着眼沉思了一會,就做出了決斷。
她指着餘舟道:“你找塊布巾沾酒給他擦手。”
接着又轉過頭吩咐陳嬸子,“你回去煮點半邊蓮的水端過來。”
陳大娘說話不疾不徐,聲音也不重,卻讓人不自覺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陳嬸子回去煮水,餘舟就從櫃子裏找了塊巴掌大小的細棉布出來,沾了酒液後,給床上躺着的人擦手。
一開始生病的人并不配合,即便是昏迷不醒,雙手也是緊緊地捏成拳頭。
不過正發着燒的人渾身沒什麽力氣,他輕輕一掰,就把對方握着的拳頭掰開了,然後一手捏着對方的指尖把手撐開,好方便另一只手拿棉布給對方擦拭掌心。
之前想着都是男人,餘舟不僅給他脫了外套,還喂了水,都沒覺得有什麽。
現在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哥兒這種性別存在後,再捏着對方的指尖,他總覺得怪怪的。
而且這人不知道幹過多少活,手指比他還要粗糙,指尖上都長着一層繭。
等餘舟察覺到注意力居然被對方的手吸引了之後,立馬在心裏把自己唾棄了一頓,暗道應該是被剛才方哥兒的話語影響了才會這樣,接着趕緊收斂了心神,認真用沾了酒液的布巾給昏迷不醒的人換着手擦拭。
或許這個方法真的有用,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陷入夢魇的人就停止了說夢話,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又等了片刻後,看到昏迷不醒的人鬓角冒出了一層細汗,餘舟這才停止擦拭,把那哥兒的雙手塞回被窩裏,用被子虛虛地搭着。
完了把還剩下一點酒的碗端到旁邊的桌子上放妥當,才對一直坐在旁邊的陳大娘道:“他已經發汗,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我先去洗個手。”
陳大娘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點了點頭道:“你嬸子半邊蓮的水應該快煮好了,我回去看看。”
這是也要出去的意思。
餘舟想到她之前是被陳嬸扶進來的,就下意識地想要去扶她,只是手伸到一半,想到這個世界的男女大防,就又立馬停住。
有些尴尬地蜷着手指,試探道:“我扶您出去?”
陳大娘怔了一下,接着失笑,把手肘往餘舟的方向遞了遞,“喏。”
餘舟連忙伸手托住,緩慢地扶着大娘往外走,心裏卻是舒了口氣,還好這世界男女大防沒到這麽變态的地步。
陳大娘腿腳不方便,半響才走到院子裏。
她這樣子,陳嬸沒來,餘舟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去,便也沒說洗手的事,扶着她繼續往外走。
兩人走到院子門邊的時候,剛好遇到獵戶急匆匆的往這邊跑過來,隔着到肩膀高的籬笆,餘舟看到只他一個人,便猜到應該是讓那兩人跑了。
但還是不死心地問:“沒追上那兩人嗎?”
“沒追上。”獵戶抹了把汗濕的鬓角,有些沮喪地低着頭。
“餘慶先進來說話。”陳大娘沒再說要回去,反而示意餘舟把她扶到屋檐下擺着個凳子的地方去。
餘舟這才知道獵戶的名字叫餘慶。
他扶着陳大娘在前面走,餘慶就自己推門進來,慢慢在後面跟着。
等陳大娘在凳子上坐好後,餘慶才把手裏拎着的野雞遞給餘舟:“喏,你的野雞。”
餘舟沒問他藏在茅草從裏的野雞,餘慶是怎麽找到的,只道了聲謝點頭接過,就轉手放到了竈房的柴堆裏。
再出來的時候,陳嬸子正好提着個小鍋從外面進來。
餘慶知道他們兩家的關系,因而等陳嬸子走到屋檐下,跟大家站在一起了才說:“那兩人應該不是我們附近村子的,我追着他們一直跑到大路那邊,看到他們上了馬車後,就追不到了。”
陳大娘道:“估計是路過的商人。”
餘舟疑惑地看了一眼做出判斷的陳大娘。
對上他不解的目光,陳大娘解釋道:“一個病了的哥兒,如果是我們附近村子的人,就算家裏沒錢請大夫,也不至于還活着的時候就丢山溝裏,連副薄棺都沒有,那些趕路的商人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沒什麽用又病了的哥兒,會拖累他們行程。”
“況且……”陳大娘說到這裏,深深嘆了口,“這種事以前也有過。”
陳嬸子面上有些不忍:“上一次遇到這種事,都多少年前了。”
陳大娘:“心狠的人,過多少年都有。”
“那現在要怎麽辦?”餘慶問道,“把這哥兒的事情告訴裏正,請他安排這哥兒的去處?”
“要不……等他醒了後看他自己怎麽想?”餘舟提議道。
從陳大娘跟餘慶的話語中,餘舟猜到哥兒在這個時代的地位應該相對較低,估計安排去處,也不會是能夠讓人自己求生的門路。
作為新時代的青年,他很難接受一個有着自主思維的成年人,就這麽輕易被別人安排了人生,況且這人還是他背回來的。
餘舟想,既然開了頭,那就幹脆好事做到底,幫這哥們……哥兒一把。
陳嬸子跟餘慶聞言有些奇怪地看了餘舟一眼,最後還是陳大娘做出決定,“人現在在你家裏,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等他醒了再說吧。”
餘慶恍然地點了下頭,“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吃午飯了,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舟小子你來喊我。”
“一起走吧,”陳大娘說完轉向餘舟,“你去看着那哥兒吧,午飯還是讓你豐哥給你送過來,等人醒了過來告訴我們一聲。”
餘舟點頭應下。
陳家婆媳二人跟餘慶一同往外走,等到了陳家院子那邊了,陳大娘才問餘慶:“你剛才拎來的那只野雞,說是舟小子的?”
餘慶點頭,“是我看着他捉到的。”
“居然跑山裏捉野雞去了……”陳大娘若有所思地道,“看樣子真像陳豐說的,他昨天淹了一下淹清醒了。”
餘慶道:“能淹清醒也好,以後的日子也能少麻煩你們家一些。”
“舟小子他奶奶對陳豐爹有救命之恩,我們多照應他些也是應該的。”
聽陳大娘這麽說,餘慶便沒再接話,過了會兒便離開了。
等他走遠了,陳嬸子才問:“娘,你說舟小子為什麽要等那哥兒醒了再說,如果他想……”
陳大娘看了她一眼,打斷道:“不管是為什麽,不都是挺好的嗎?反正那哥兒也要個去處,山灣裏那人悔婚後,舟小子也要重新找個媳婦。”
陳嬸子點頭應是。
再說餘舟,目送那三人離開後,就拎着陳嬸子送來的半邊蓮水進了屋。
床上躺着的病人已經沒再說夢話了,餘舟把他額頭上蓋着的布巾拿開,又用手探了探,發現溫度已經降了不少,便又放心了些。
只是看着那人眉心處淡淡的一點紅痣,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這種外形跟男人沒多大區別,眉心有紅痣的是哥兒,可以嫁人,或許……還能生孩子?
更驚悚的是,這麽離奇的設定,他居然輕易就這麽接受了。
片刻後餘舟搖了搖頭,把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去,連穿越這麽神奇事都發生在他身上了,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讓人難以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