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半高熱為紫穗妹紙的鑽石加更
入夜,一輪圓月被烏雲悄聲掩去了光華。料峭春寒掀起傾香殿的帷幔,鑽進了燈火通明的寝室中。內殿裏燃着的熏香,帶着甜甜香氣。
和妃姜子君挺着碩大的肚子,支頤而卧。她面上帶着薄薄的香汗,笑眼瞧着雲珠與一屋子的宮女興高采烈的玩兒着投壺。
雲珠極有興致,連着投了四回,全都中了。樂的奔到和妃的身邊,指着自己投中的喜滋滋與和妃道:“母妃快看!我都投中了。等下一次宴席上,必定能贏過如意與顧家姑娘,把前次我輸的那白玉棋盤給贏回來。”
姜子君撐不住柔柔一笑,捏着帕子為她拭了汗道:“瞧給你樂的!等到下一回,人家要不要将那白玉棋盤當做彩頭呢?”雲珠在姜子君身邊許久,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只是從前被老嬷嬷帶的太過促狹小家子氣。“你是父皇的皇長女,該端出些帝姬的架子。那棋盤沒了便沒了,何必心心念念的惦記。往後總有好的。”
雲珠微微低頭,一只手攥着袖子,小聲道:“那白玉棋盤,是元母妃送給兒臣的。上一回如意在來尋兒臣玩的時候就惦記上了……”
姜子君聽她提起雲千雪,眉心忍不住一跳,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好端端的,嘆氣做什麽?”此刻,霍延鴻闊步進門。皇帝多日未曾踏足六宮,不想今日竟來了傾香殿。
姜子君柔婉一笑,正要起身。霍延泓快步上前,攔了她一把,順手将請安的雲珠抱在懷裏,笑道:“沒幾日的功夫,雲珠又長了。”
姜子君含笑,同霍延泓一道坐在羅漢榻上,輕聲道:“帝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過個幾天,衣服就要小一圈。”
皇帝将雲珠放在膝上,笑呵呵看着她道:“鬼丫頭,可又惹你母妃生氣了?”
雲珠咯咯一笑,那笑聲銀鈴一般,“沒有,兒臣一向乖巧聽母妃的話!”
霍延泓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父女二人笑在一塊兒,讓人瞧着十分的賞心悅目。姜子君見皇帝滿眼的笑意,知他心緒極好。忍不住小聲,緩緩的開口道:“方才雲珠說,等下一次宴會上,要把元……雲氏送她的白玉棋盤從如意郡主那贏回來。”
霍延泓的神情在片刻間停滞下來,可轉瞬,又如沒聽見過一般,很快的變成唇邊的笑意。握着雲珠得手,耐聲道:“雲珠若是喜歡,改日跟着尹航去珍寶閣,喜歡什麽,就拿什麽!”
雲珠眼睛晶晶亮,興奮的問道:“父皇可當真。”
姜子君見霍延泓對雲千雪的事兒仿若未聞,也不敢再多說,笑吟吟轉了話頭道:“若是由着她去,非得把皇上的珍寶閣搬空了不可!”
霍延泓聽見姜子君此言,竟誇張的哈哈大笑起來。
姜子君瞧着皇帝眼中凝着的沉重笑意,眸光深處,似是有什麽揮之不散的濃霧。便忍不住在心裏嘆息,面上卻不敢流露半分。姜子君正思索間,小腹忽然開始陣痛起來。她扶着肚子,呀的叫了一聲,面上立即抽搐起來。
霍延泓瞧着,大是緊張的問她道:“怎麽?”
姜子君疼的面色發白,一只手緊緊攥着桌角,勉強一笑,安慰霍延泓道:“沒什麽,許是,許是要臨盆了。”霍延泓記着姜子君會在這幾日臨盆,今日才特意來瞧她,卻不想就真讓他給撞上了。
皇帝即刻吩咐人去準備,更着人,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叫來了關雎宮。
和妃這邊臨盆,自是啓曌城數年裏,最要緊的一件大事。別說關雎宮的宮人嚴陣以待,便是太醫院、內宮局、內侍省的宮人也是如臨大敵。
卻說冷宮這邊,自雲千雪失魂落魄的穿着單襪站在紅牆邊兒發呆回來。便是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所幸有春如送來的銀錢,讓綠竹與小回子兩人能上下打點。好歹請了莫無名來瞧了一眼,又開了方子。
可這藥石入了口,卻是半點兒好轉都沒有。這一日夜裏,雲千雪渾身發起高熱,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難辨人事。
如此,可急壞了綠竹和小回子。
“主子這會兒發起了高燒,若是不能歷時服藥退熱,只怕由着這樣燒下去,身子挨不住。”綠竹一邊兒說,一邊兒暗自垂淚。
小回子想了想,忙從那匣子裏取出一張銀票,道:“我再去求一求看守。”
綠竹這才勉強有了主心骨兒,仔細思量着,将小回子的銀票收了回來,小聲道:“外面那些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東西。不能給這麽多,你只拿着這三兩碎銀子,托請他們去禦醫院走一趟。”
小回子換了綠竹的銀子,急忙跑了出去。綠竹一壁絞了冷水為雲千雪擦身子,一壁心慌意亂的等着小回子回來。直過了大半個時辰,小回子才沮喪着折返。瞧見床榻上人事不知的雲千雪,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綠竹看的着急,怒道:“都這個時候了,哪兒還有心情嚎。禦醫呢?”
小回子拿着袖子抹了一把眼睛,道:“那侍衛大哥說,今兒個晚上和妃臨盆,禦醫院的太醫,全被皇上招去了關雎宮!”
綠竹如何能信,當即将冷帕丢在銅盆裏。那水被帕子扔的從銅盆裏飛濺出來,濕了她的前襟。綠竹也不管,拉着小回子往外走,“必定是那個侍衛瞧着咱們出不去,拿了咱們的銀錢,裝作去請了太醫來敷衍。”
小回子哭喪着臉,道:“不會,這侍衛沒請到禦醫,把這銀子都還給我了。”他說着,攤開手放在綠竹的眼前。綠竹一愣,哪兒能相信。這後宮裏的人一向踩低拜高,進了兜兒裏的銀子,那就等同是進了肚子裏的肉。誰會吐出來?便是當真吐出來,也不是原來那回事兒了。
小回子把銀子推給綠竹,流着淚道:“有銀子都請不來太醫,主子該怎麽辦啊!”
綠竹哪能輕易作罷,又回屋子裏,拿了一只玉镯并着五兩銀錠子,飛快的跑去了冷宮挨着她們住的院子最近的角門那裏。急慌慌的敲了那門,求道:“大哥,外面的侍衛大哥。求求你,我家主子病的人事不知,若是再不請禦醫來,怕就過不了今晚了。”
須臾,侍衛在門的另一頭沉沉的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不是我不管。禦醫都去了關雎宮,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綠竹将那銀子和玉镯從門縫兒放在角門的地上,哀哀求道:“大哥,求求你再幫忙去一趟關雎宮。請人報給尹航尹公公,看看他能不能跟皇上求請,允一個禦醫過來看看。和妃娘娘臨盆,裏裏外外的穩婆、嬷嬷和禦醫,實在不差那一個。可我們主子卻等不得!”綠竹忍着淚,幾乎是跪在門口。眼淚順着兩只眼睛往外流。一陣風刮過來,吹得她臉頰生疼。眼睛也極是模糊,什麽也瞧不清楚。
隐約間,綠竹從門縫兒裏瞧見一雙手,胳膊上是侍衛的寶藍衣袖,袖口上繡着雲紋。那一雙厚厚的手掌,将門口放着的镯子推了推,道:“這镯子用不着,你既這麽說,我便想辦法給你試一試。另說,若是瞧不見尹公公又該怎麽辦?你把能想的法子一氣兒都想完了,別三遍、四遍的折騰我。若是被統領瞧見我擅離職守,一個月的俸銀就沒了!”
綠竹聽見這話,歷時千恩萬謝的跪地。大為感激遇見了好人,便道:“若是尋不得尹公公,就請大哥往頤寧宮去一趟,将冷宮雲氏發高熱的事兒告訴給春如姑姑。再不成,便請大哥去禦藥房想想辦法,看那邊的小太監有沒有精通藥理的,能給咱們抓一副退熱的藥回來。事成,咱們還有重謝!”
小回子聽着綠竹這番話,跟着連連點頭,重複道:“對,重謝,重謝。以後,讓我當牛做馬也是使得的!”
那侍衛聽着有些不耐煩,道:“別這樣婆媽,我只是看不過一條人命白白的沒了。你們且等着吧,若是辦不好,可怪不得我!”
綠竹和小回子得了侍衛這話,忙不疊的應下。綠竹這才重新回去照看雲千雪,留着小回子在這裏等消息。
雲千雪方才在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了小回子的話。方才綠竹與小回子又出去的急,臨走忘了關門。冷風從門外灌進來,吹得她又一瞬的清醒。看着綠竹從外面焦急的進來,雲千雪勉強打起精神,提醒綠竹道:“沒有禦醫肯來吧?”
綠竹忍着淚,勸雲千雪道:“主子寬心吧,和妃今兒個臨盆,這才讓禦醫都去了關雎宮。奴婢已經讓人去關雎宮通報了。主子與和妃娘娘一向交好,便是看在長貞帝姬那件兒事兒上,也不會不管的。”
雲千雪忍不住虛弱的一笑,反問綠竹道:“和妃臨盆,哪兒還顧得上我?何況,你與小回子不能踏出冷宮半步。托付的人,又能不能進去內宮呢?”
綠竹被雲千雪問的噎住,答不上來。擡手擦了一把眼淚,道:“主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兒的。”
雲千雪無力的“嗯”了一聲,有些頭暈目眩,“綠竹,不礙的。我是倦了,睡一覺就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