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清秋跟了魏楚銘那麽久, 自是知道輕重,剛才雖然被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但也沒忘記去請人。
這邊鄭茹蘭剛一招呼,後腳老太醫就已經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了院子。
鄭茹蘭沒想到人來得這麽快,愣了一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讓開位置,卻是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魏楚銘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将她拉了回來, 随後緩緩側身半倚在她的身上, 一切都進行得自然無比:“扶着我些。”
鄭茹蘭小臉一紅:“……”人家太醫還在場呢, 這人怎麽又大庭廣衆的耍流氓?
老太醫倒是個過來人,從進門開始就目不斜視地将藥箱擱在了桌面上, 仿佛沒見兩人的小動作, 謙遜地笑了笑:“首輔大人, 我給你把個脈。”
魏楚銘配合地伸出了手去。
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鄭茹蘭眼見老太醫的眉心擰了起來, 按捺不住地問道:“太醫, 情況很嚴重嗎?”
魏楚銘在這樣滿懷關切的話語當中, 不易覺察地勾了勾嘴角。
“首輔大人這胃, 也算老毛病了。今日受了些寒以至于再次病發,倒也稱不上什麽大問題。”老禦醫将藥箱不徐不緩地整理好, “不着急, 大人先稍微用一些膳食, 等用完膳後再按我開的方子把藥煎了服下,也沒大事。”
魏楚銘擰了擰眉心:“藥就不用了。”
“怎麽不用?該吃藥的時候自然是得吃的!”鄭茹蘭聽老太醫說完,很快就聯想到了今日魏楚銘跳入湖中救她的事, 下意識地就将這次胃疼的根源歸到了自己身上。這樣一來,對待的态度自然是無比認真,打斷了魏楚銘的話後,又一臉認真地問老太醫道:“大人,一副藥就夠了嗎?要不要,再多開上幾副?”
老太醫聽着這話莫名感到有些耳熟。
好像之前他說這位姑娘什麽大礙的時候,首輔大人也是喊他們多開上幾幅藥方的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下意識地朝魏楚銘那看了一眼,眼見那臉色低沉的樣子卻是頭一次感到有些想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姑娘,藥可不能亂吃,我說一副夠了,那就是真的夠了。”
鄭茹蘭這才點了點頭:“那行吧。”
眼見她還想說些什麽,魏楚銘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有勞太醫了。”
鄭茹蘭還想說些什麽,留意到他額間滲出的冷汗,拿出巾帕來小心地擦了擦。
……
老太醫都放了話,首輔府的廚房裏當即忙碌了起來。
鄭茹蘭今日也沒吃什麽東西,倒也非常樂意讓魏楚銘在她這西廂用膳,順勢就這樣舒舒服服地一并蹭了一頓。
不過她還算有些良心,自己吃着也沒忘記魏楚銘這個顯然比她嚴重很多的病患,時不時地夾上一些菜送到了他的碗中。
伺候在旁邊的下人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作目不斜視狀。
要知道,他們家的首輔大人平日裏的膳食除了暗衛提前檢驗之外,可是從來都不許任何人多碰一下的。
然而這次魏楚銘倒很賣面子,只要是鄭茹蘭送來的,都吃了個幹幹淨淨,簡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寵溺狀。
其實對于這位鄭三姑娘的歸來,首輔府的下人們都格外欣喜。要知道,前些日子因為魏楚銘不悅的心情,以至于全府上下都快被低沉的氣壓逼迫地喘不過氣了。可現在就不一樣了,這位姑娘一來,他們家的大人也終于沒有了那陰氣沉沉的樣子,就連那整片天際的光色都仿佛恢複了明媚。
等到兩人吃完晚膳之後,煎好的兩碗中藥也一前一後地端了進來。
剛才經過魏楚銘這麽一折騰,鄭茹蘭都差點忘了還有這麽一碗藥在等着她了,不由一臉凝重。
魏楚銘一時間也沒說話,片刻後才開口道:“清秋,弄點甜蜜餞過來。”
清秋應了一聲,轉身準備去了。
鄭茹蘭想起今日在行宮時受到的調侃,忍不住回頭看他:“魏公子,你不是瞧不上這種甜膩的東西嗎?”
魏楚銘面色無波:“我是為你準備的。”
鄭茹蘭:“?”說得這麽好心?
魏楚銘在她質疑的視線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特別貼心地又問了一句:“怎麽,茹蘭妹妹,你不需要嗎?”
鄭茹蘭被哽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桌面上的那碗苦藥,最後很沒骨氣地妥協了:“……我,要!”
魏楚銘微微一笑:“馬上就會送來。”
鄭茹蘭藏在袖子裏的手暗暗地捏了一捏,深吸了幾口氣才再次松開。
看在是個病號的份上,本姑娘決定不與他一般計較!
清秋的蜜餞果然很快就送來了,鄭茹蘭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氣灌下,慌忙拿起了幾顆蜜餞往自己的嘴裏塞,這才隐約感到在苦味的折磨中緩過些神來。
擡頭看去,恰好看到魏楚銘喝完藥後也吃下一顆,動了動嘴本想說些什麽,被對方那淡淡的視線一掃,頓時又給咽了回去。
雖然說不上來,但是莫名有種感覺,此時此刻若是開口嘲諷,估計最後還得是她自己被這個人氣得半死。
能在朝上舌戰群官的嘴,她這安安分分的小姑娘家自然是比不過的。
太醫開給鄭茹蘭傍晚的那碗藥,與先前的不是同樣的配方,吃起來顯然要苦上很多,效用也更加的明顯。
畢竟,這服藥本就為了能夠讓她更加安心休息而特地配置的。
原本距離鄭茹蘭夜間的昏睡應該還有一些時間,但是在藥效的作用下,喝完沒多會有感到有些昏昏沉沉了起來,她也就只能早早地爬上了床。
魏楚銘安排了人伺候她睡下,自己卻不出去,就這樣拿了一本書坐在房中的桌旁,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看了起來。
他的胃痛似乎在藥湯的調理下好轉了很多,雖然臉色依舊顯得有些發白,但是緊擰的眉心也終于得以緩緩地松落了下來。
鄭茹蘭現在住在人家的府上,想趕人也開不得口。
然而有個男人在她房裏,她即使犯困得很,卻又不得不強忍着打起了精神,這時候往周圍看了看,才留意到這房裏的擺設依舊是她以前住時的樣子,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魏楚銘見她在那發呆,看了過來:“怎麽了?”
鄭茹蘭心裏不解,也便不假思索地問了出來:“這西廂的東西,你不是讓人都給扔了嗎?”
魏楚銘問:“誰告訴你的?”
鄭茹蘭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貓兒聽來的話可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事,當時裝起了糊塗:“猜的!”
魏楚銘看着她不知真假的神色,輕笑一聲:“不睡了?”
“睡!”鄭茹蘭的眼皮确實重得厲害,話落,甚是幹脆地将整個人往被窩中一鑽,避開了那抹視線。
周圍一片寂靜,久久地仿佛只有淺淡的呼吸聲,她雖然心裏惦記着魏楚銘的動靜,但一方面,到底還是控制不住地沉沉陷入了半昏睡的狀态當中。
起初,魏楚銘還能感受到那份若有若無的警惕感,漸漸地,也便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徹底消散了。
他将手中的書卷擱到桌面上,緩緩地走到床前,輕輕地将那整個蓋在鄭茹蘭臉上的被子拉下了幾分。
落入眼中的,是那張安詳寧靜的睡臉。
安然入睡的樣子一如既往的乖巧溫順。
鄭茹蘭在藥效的作用下整個人昏沉地厲害,這時候半睡半朦胧的狀态下倒還有些意識,似乎感受到了臉上遮蓋的被褥被人拉走,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擰着眉心又一把給拽了回去。
魏楚銘看着她這無意識鬧小脾氣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有趣。
正想要再逗弄一下,便見窗口處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閃而過,最後輕輕地停在了靠窗的桌面上。
他前幾日一直留在行宮,倒是很久沒有看到這只毛團子了,眉目微微一揉,便笑吟吟地招呼了一聲:“雪兒,過來。”
雪白的貓兒剛要跳下窗口,聞聲停住了動作,轉頭看來,神色傲慢且慵懶地張了張嘴。
“喵……”
軟綿綿的一句,輕輕地落在寂靜的屋內。
貓兒眨了眨眼,疑惑地朝屋內看了看。
顯然它也很是疑惑這聲音的來源。
這聲貓叫可不是它發出的,而是那個,要睡不睡地躺在床上的鄭家三姑娘。
然而鄭茹蘭顯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舔了舔嘴角,還咧開了一抹笑來:“嗚……”
她惦記着留在房間裏的魏楚銘,迷迷糊糊間滿腦子裏都是變貓後要好好盯着這人的一舉一動,以至于聽到一聲“雪兒”的時候,只以為自己已經穿成貓兒了,出于本能便熟練無比地應了一聲。
這樣的一句軟軟的,黏黏的,頗有幾分貓兒慵懶撩人的味道。
熟練地讓人心疼。
魏楚銘的視線久久地落在鄭茹蘭的身上,有一縷神色從眸底一閃而過。
他沒有再着急招呼毛團子 ,而是不徐不緩地俯下身來,就這樣湊在她的臉側,眼簾微垂,耳磨私語:“雪,兒?”
這樣重複的一聲,比起之前不知道要柔軟上多少。
男人的聲音低低的,充滿磁性,又像帶着一種獨有的魅惑,就這樣從鄭茹蘭的耳中落入,然後在心頭悄無聲息地撩撥了一下。
她似乎感到有些癢,不自覺地側身避開了些許。
因為以為自己已經變成貓兒,這時拿着握拳的手輕輕地撓了撓臉側,然後又頗有脾氣的再次叫了一聲:“喵嗚……”
頗兇。
鄭茹蘭迷迷糊糊間,只覺得這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白天老逗弄她也就算了,怎麽變成貓兒了還不放過她呢?
她不耐煩地擰了擰眉,然後又往被褥裏面鑽了幾分。
魏楚銘輕輕地将被角再次拉開了幾分,這一會倒終于沒有被粗暴對待。
鄭茹蘭只以為他在逗貓,連翻騷擾下幹脆一把講這只不安分的手抓了過來,放在自己的臉側懶洋洋地蹭了蹭。
魏楚銘:“……”
這幅樣子,可愛到致命。
以至于,連他剛才隐約捕捉到的靈光,似乎也一瞬間化為了空白。
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一擡眸,只見跟前的女子呼吸平緩,終于被藥效徹底拉入了沉沉的昏睡中,以至于當他将手從那懷中抽出,都再沒了什麽動作。
看模樣,這回睡得倒是頗香。
魏楚銘沒有将她叫醒,也沒有轉身離開,只是這樣久久地站在床頭。
探究的視線落下,随後忽然轉身走到了窗前,一手将那只探頭探腦的毛團子撈進懷中揉捏了兩下。
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茹蘭妹妹,保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