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只怪我貌美如花(9)
李夫人又何曾被人這樣當面羞辱過,立時便紅了眼圈。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她垂着頭,打心底裏盼望着丈夫能擔一回事。
李祖欽也是被椿生的話氣的不行,但他心裏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剛才他父親的老友就派人來告訴他李祖娥和高湛聯袂出席胡氏與和士開的婚禮,李夫人當時沒聽見,李祖欽也驚訝的完全沒想着跟她講。他從沒想過當時被皇帝打的那麽凄慘的姐姐居然還能翻身,可她既然又變成皇帝的心頭寶了,那自己從前就做錯了,現在也只能盡力彌補了。
李祖欽瞧了瞧那輛馬車,馬車的簾子垂下,他看不見馬車裏坐着什麽人,但想來應該是坐着高湛和李祖娥兩人。
他閉了閉眼,然後微笑道:“陛下要用我當腳墊當然很容易。我死後的屍體随便陛下踩,但現在既然我還活着,這具皮囊如何使用就還是自己說的算。陛下先侮辱家姐、敗壞李家名聲在先,是我無能,怕連累李家被滅門,這些日子來只能對家姐不管不顧。我本來以為我這一時的退縮能換來陛下的寬容和體諒,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陛下,家姐品性溫柔賢淑,我一生中從未見過她和任何人交惡,公主的事,我想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她平日連一只小螞蟻都舍不得踩,怎麽會去殺自己的孩子。望陛下顧念昔日舊情,能對家姐好一點兒,能對李家手下留情。”
李夫人這輩子從沒聽過丈夫說出這麽像樣的話,正沉浸在這頭一回的動容中呢,就看見李祖欽說完話就一頭撞向了房柱。她的意識沒反應過來,眼睛卻先反應過來,流了滿臉淚,看什麽都模糊了。她看不見李祖欽現在的模樣,只聽見無數的人在旁邊尖叫,在這尖叫聲中,是高湛在那兒喊傳太醫,喊完這句話,他又忙着去安慰人。
他在安慰誰呢?他安慰誰會說“別難過”這種話呢?難道……難道是李祖娥就坐在他旁邊,看他羞辱自己的兄弟?李祖欽被高湛當成腳墊,她這個妻子羞恥的恨不得鑽進地裏,難道她這個姐姐就能顯得高貴了?現在李祖欽不知道是活着還是死了,是不是她要得意了?想到這兒,李夫人不由恨上了李祖娥。
李祖欽醒過來的時候,不少人圍在他身邊。
他的妻子坐在床邊靠的最近,幾個孩子乖巧的站在床邊。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着高湛和意濃。
高湛見他醒了,笑道:“你看,他醒了,祖娥,你就別難過了。”
意濃瞧着李祖欽的臉,嘆了口氣,道:“人沒事就好……”
她是半點兒不信李祖欽說的話,如果不是高湛非要把事兒做的這麽絕,剛才在馬車裏還捂住她的嘴不準她出聲,事情哪會鬧成現在的局面。
李祖欽忙叫她:“二姐……二姐!”他的聲音一開始還有點兒迷茫,現在卻充滿了喜悅,“你從庵堂裏出來了?”
意濃點了點頭。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看高湛,又看看意濃,然後看看他們兩人靠的很近的手,小心的問道:“你和陛下和好了?”
高湛得意一笑:“朕已經決定不日迎娶祖娥了。”
李夫人心道高湛和李祖欽這對姐夫和小舅子倒是絕配,兩個人都是想做什麽做什麽,只想着怎麽對自己好,至于世俗的目光或者旁人的感受,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李祖欽苦笑道:“可是二姐畢竟是太後,旁人能答應嗎?”
高湛冷笑道:“朕是皇帝,哪用管旁人會不會答應。何況,律法裏寫了女子喪偶或者和離後可以自由婚配,無論嫁的是什麽人,旁人都無權阻止,違令者斬。”
李夫人娘家就是做這方面工作的,她自小也讀過不少文獻,從沒聽說有這條律法,就好奇道:“陛下,這條律法是什麽時候頒布的啊?”
高湛理所當然的道:“剛剛。朕還沒叫人寫進去呢。只是朕是金口玉言,既然說了,就和寫上去沒什麽差別了。”
李夫人和李祖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李祖欽擺出一臉感動的神色,道:“草民謝過陛下。”
高湛笑眯眯道:“你謝朕做什麽?”
李祖欽道:“草民怎麽會看不出陛下是為了家姐才修改道律法呢。”
高湛就嘆了口氣,看着意濃道:“你看,他都感謝朕,你卻沒有給朕一點兒嘉獎。”
意濃也嘆了口氣,微笑道:“我肯跟陛下離開庵堂,難道不是給你的最好的嘉獎?”
高湛一怔,然後笑起來:“不錯,不錯,你都要做我的皇後了,我還有什麽好求的呢。”
然後高湛又對李祖欽道:“朕和祖娥這次過來,就是想讓祖娥在娘家住幾天,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從李府嫁進皇宮。”
先前他們就是看着胡皇後與和士開的婚禮讨論起這件事,高湛才想起了李祖欽先前的所作所為。他聽着意濃訴說在庵堂裏生活的那些日子的辛苦艱難,心裏也非常難過。但是高湛不認為是自己造成的錯誤,反而把這些錯都歸咎于跟李祖娥斷絕關系的李祖欽身上。因此才怒沖沖地跑過來,非要羞辱李祖欽一通來報仇。他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跟意濃說自己準備了十幾個後手,讓意濃等着吧,非要讓李祖欽後悔的哭爹喊娘了,他才能放過他。
哪想到李祖欽開場就放了大招出來,直接把高湛打動了。在高湛心裏,李祖欽不是不愛自己的姐姐,他只是和大多數的世家弟子一樣,看家族名譽勝過一切。他為了家族名譽連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了,何況姐姐的性命呢。但是看在李祖欽“自殺”之前還能想到李祖娥的份上,高湛就非常寬容的原諒了他從前欺負李祖娥的行為,并且認為他是個還不錯的人。
聽了高湛的話,李祖欽笑道:“從前二姐在家中住的房子,一直保持着原樣,二姐可以直接住進去。唉,”他輕輕嘆氣道,“二姐住在那間屋子裏待嫁,倒叫我想起來從前她出嫁時候的樣子,好像一下子回到十多年前,二姐的模樣也和從前沒什麽差別。”
他說的這話高湛愛聽。
高湛喜歡上李祖娥的時候,李祖娥還是高洋的新婚妻子,那時候高洋還沒當上皇帝,一直受哥哥高澄欺負,李祖娥生的傾國傾城,高澄怎能不垂涎。有次李祖娥從高澄那裏回來,讓仆人離開,她一個人坐在湖邊發怔。她垂着頭,微風吹起她蓬蓬的黑發,輕輕拍打在她雪白的臉頰上。高湛那時還是個十歲的小孩兒,他從她身旁經過,看見她,先欣賞一會兒她的美麗,然後走過來很自然的向她問安。
李祖娥猛然間聽到他的聲音,受到驚吓,立時便扭身看他,俏臉煞白,眼圈通紅,眼睛裏透出三分膽怯,三分茫然,三分憂郁,還有一分不甘。當時高湛瞧見了她這幅可憐又可愛的模樣,那顆無牽無挂的心頓時膨脹起來,在膨脹的快樂以後,是沉重的痛苦與折磨——他頭一次生出想要保護一個女人的沖動,他想要她的眼睛裏照進陽光,充滿快樂。
但是當時高湛恨的不是造成李祖娥痛苦的高澄,而是李祖娥的丈夫高洋。高湛想,高洋娶了她,卻不能保護她,讓她一起被人欺辱。這樣他為什麽還要娶她呢?
換了他,換了他一定會比高洋做的更好。至少他不會大肆舉辦性|愛派對,不會還想娶她的姐姐。他會對她好,他一定得給她舉辦一場無與倫比的浩大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