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只怪我貌美如花(8)
高睿雖然坐不住了,但是他沒打算自己親自上陣,而是找人在這很短的時間內說動了高孝瑜。
高孝瑜是什麽人呢,他是高湛的大哥高澄(也就是文襄帝)的兒子,高湛的侄子,高睿的堂侄。雖然他和高湛差着輩,但兩人卻是同齡,今年都年方二十五歲。這兩人年紀相仿,喜好相似,從小親密無間,一直是對要好的朋友。
但是高孝瑜不會做人,說話太直白。他曾經跟高湛說胡皇後貴為皇後,是天下的母親,不該有臣子教她下棋,因為這樣能碰她的手。還曾經跟高湛說高睿的父親(他是因為和高歡也就是自己哥哥的小妾通奸被哥哥打死的)死于非命,這人命不好,您還是離他遠點兒吧。因此他就把高睿與和士開都得罪上了。
這兩個人是高湛身邊的近臣,高湛和高孝瑜從前情誼再深厚,也架不住有人天天在耳邊說對方壞話。尤其對于高湛這種小心度日許多年一朝突然得勢的皇帝來說,昔時的情誼不算什麽,但是有人可能威脅到他的面子,這事兒就很嚴重了。
高孝瑜雖然也察覺到高湛的日益疏遠,但是他那天生大大咧咧、有話直說的個性并沒因此而改變。高睿也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
這大概是世上最滑稽的一場婚禮,堂上新郎苦着臉站着,新娘苦着臉站着,新郎新娘的家人苦着臉坐着,婚禮的來賓也都苦着臉坐着。如果有個色盲誤闖入這裏,分不清這滿堂的紅色和白色的區別,恐怕以為這是喪禮現場而不是婚禮現場呢。
唯一笑得出來的人大概就是剛進來的高湛了,但是他臉上的笑也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一看見他進門,高孝瑜就從人群中走出來,跪下道:“陛下,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更是陛下所有子女的母親,即使她犯了錯,大可以貶為妃子,打入冷宮。這世上絕無陛下仍在,皇後娘娘卻改嫁的道理啊!一旦今日皇後娘娘改嫁,和士開就成為陛下這麽多孩子的繼父,等陛下百年之後,新皇登基,和士開豈不成了天下之主的父親?到時這大齊江山不知道是會姓高還是姓和啊!”
和士開聽了這話,心中恨死了高孝瑜,人則慌忙的跪在地上,懇切道:“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敢有如此狼子野心。”
高孝瑜冷笑道:“你今日敢娶皇後,日後還有什麽不敢的?”
和士開聽了這話都快哭了,他真想不通高孝瑜從哪裏看出他是自己要娶胡皇後的。只好一個勁兒的磕頭,沒幾下,他雪白的額頭上就磕出鮮紅的血來,這血的模樣還很巧,乍一看有些像花,加上和士開模樣俊俏,在場的貴婦中有幾個時尚的弄潮兒都琢磨起改日自己在額頭上畫一筆看看了。
好在高湛人神經了點兒,但沒有健忘症,他還沒忘記是自己為了将李祖娥娶進宮而去做主的這門親事。
于是他搖頭道:“孝瑜,你錯了。”
高孝瑜道:“臣不知哪裏錯了。”
高湛心中不悅,但是難得的很耐心的道:“朕今日成全這樁婚事,不是為了讓和士開當朕的孩子們的繼父,而是為了成全他們兩個的相愛。”
聽到這話,和士開不禁流下了眼淚,他很想說自己只是把胡氏當姐姐、當母親一樣尊敬,但是他不敢。他這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是看人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好。即使原先他心裏還有幾分不确定呢,現在他看到李祖娥出現在高湛身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高湛并不是突然轉性改當送愛心的小天使了,他這是要給自己鋪路。所以他不僅要把胡皇後送出宮,還要打着真愛的名號把她送出宮去。如果皇後可以因為愛情而改嫁給大臣,那皇帝當然也能因為愛情迎娶寡嫂了。後者的勁爆程度可是遠遠比不上前者的。這樣即使民衆對此譴責,他們的注意力也大多會集中在這個前所未有的改嫁皇後的身上。
當他明白今天自己願意也要和胡皇後成親,不願意也要和胡皇後成親以後,一切就變得很簡單了。和士開當即感激涕零道:“微臣多謝陛下,日後臣即使為陛下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陛下對臣的厚恩的萬分之一。”
站在他旁邊的胡皇後的紅蓋頭微微顫動。她沒和士開想的那麽明白,聽了和士開的話還當和士開說的都是真心話。原來他居然這麽愛我,她心裏甜滋滋的想着,對今日被逼着結婚的事兒也沒有什麽抵觸了。
高湛心想和士開還是這樣知情識趣,含笑點頭道:“朕與胡氏夫妻一場,她陪伴朕走過那些最艱難的日子,這點事朕怎麽不能為她做了。既然民間女子可以和離,那天下絕沒有皇後不可以和離令嫁他人的道理。”
“孝瑜,現在你知道你錯在哪裏了嗎?皇後不是不能被外人碰到才顯得尊貴的,她既然是一國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就應該是她們的學習模範,讓她們想做什麽正當的事卻被人指責的時候,可以底氣十足的說皇後都是這樣做的。和離與改嫁本來就是女子的權利,要朕說,作為一個稱職的皇後,這輩子不改嫁幾次給天下人示範才是她的失職呢。”
高湛說完這話,就回身去握住意濃的手,還不輕不重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意濃其實聽他的話有些怔住了,誰能想到這麽跨時代的說法是源自一個神經病為自己和嫂子亂倫找的借口呢?等他捏住她的手的時候,意濃才回過神來,她強忍住惡心,回握他一下,然後飛快的把手從他的手裏抽了出來,她垂着頭,臉頰通紅,一副不勝調戲的嬌羞模樣。
高湛心頭一熱,心想祖娥去了尼姑庵一趟,竟然看着比從前更加千嬌百媚,難道這尼姑庵修行的不是佛法,而是房中術嗎?可惡,朕的國家裏居然有這種腌臜的地方,真該叫全天下的女子去哪裏學習一段時間再去嫁人。
在高湛想入非非的時候,滿屋子的人都被他的話驚到了。這是一個男人一妻多妾的男尊女卑的社會,即使北齊中鮮卑文化盛行,但是也絕對沒有一個男人這麽給女人發過聲。在場的男人們很快反應過來,心想陛下果然腦子越來越有問題了。女人們則心中湧起異樣的情緒,心想從前自己對陛下那些壞印象難道都是錯誤的?他居然是一個婦女之友?
那之後,在這種真愛論的鼓吹下,短短半年內北齊就發生了幾百起女性提出和離然後改嫁的事情,高湛當時的話傳出去,還吸引了不少北周的少男少女私奔到北齊生活。還有一些不堪丈夫虐待、婆家壓迫的女人們也抛棄自己的丈夫獨自來到這裏生活。女人多了,男人也就多了,生育率高了——雖然有一部分新生兒是私生子,北齊居然因此迎來了一次小小的繁榮。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在和士開與胡氏“高高興興”的拜完堂以後,他們就去了李府。
李府的老大老二都在外地當差,只有老三李祖欽自己守着家。這會兒李祖欽可不敢像對姐姐那樣閉門不見了,意濃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就見李祖欽恭恭敬敬等候在門口,他穿這件嶄新的月白衫子,連簪發的簪子和腰間墜的玉佩都是從前從未用過的。
高湛也知道李祖欽先前對李祖娥的斷絕來往,那時候他覺得李祖欽知情識趣,真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現在他既然和李祖娥和好,就立馬和李祖娥統一戰線,覺得李祖欽真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馬車駛進李府,停在院子裏,李祖欽帶着一家老小行禮道:“草民見過陛下。”
高湛卻不下馬,他坐在馬車裏,自有趕車的太監椿生道:“您怎麽這麽沒眼色,陛下要下馬,怎麽能沒有人在旁邊跪着墊腳呢?”
李祖欽聞言不由愕然,這活很常見,但是這人都是自己備的啊。來不及 細想,他忙指揮自己家丁過去伺候,這家丁興沖沖跑到馬車前,卻被椿生攔住,嫌棄道:“你不行,太瘦了,會硌陛下的腳的。”
李夫人忙笑道:“我們家裏還有胖的呢。”
很快一個又肥又壯的家丁趕到馬車前,正要跪下,又被椿生攔住,他嫌棄道:“你不行,太胖了,肉軟會打滑的。”
李夫人幹笑道:“不知道陛下是喜歡什麽體型的人墊腳,煩請公公指點,民婦立馬去把合适的人找來。”
椿生裝腔作勢的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然後擡手一指李祖欽,漫不經心道:“我看李老爺就很好啊,不胖不瘦,勻稱苗條,既不硌腳,也不打滑,真是個天生的腳墊子啊。”
他這話猶如噼裏啪啦在李祖欽臉上扇了幾十巴掌——不,甚至李祖欽覺得還不如真被扇呢。他出身世家,爹寵娘愛,哪裏受過這種侮辱,當即就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