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驚訝的莫過于大皇子和四皇子,他們這段時間沒有去找夏墨時的麻煩,就是覺得這人應該自那日跌進湖中就已經一命嗚呼了,卻猝不及防在此又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夏墨時,礙于大庭廣衆之下,再沖動沒腦子也不會大喇喇地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一面又在想他會不會趁機告黑狀。
不過也只是想一想,卻并未有過多擔憂,對于大皇子而言,畢竟他什麽也沒做,罵是四皇子罵的,人也是四皇子推下水的,自己只不過是袖手旁觀了一下,僅此而已,至于四皇子,一向是驕縱慣了,自視甚高又恣意妄為,所以即便夏墨時的母親得到了晉封,他也沒将這個七皇子放在眼裏,更加談不上專門為夏墨時去思考對策了。
雖然不怕,但見到夏墨時還是有些許不自在,尤其是看到夏墨時對他們一如既往的恭敬又無視,對那一日的事情卻仿佛是完全不記得了似的,倆人還是微微訝異了一瞬,而後又在心裏對此甚是滿意,這小子還挺識趣,知道說不說都沒人替他做主,就不給他們添堵了,算他還算有幾分眼力見。
至于夏墨時,他自有他的打算,本來也只是打算小小地露個臉,沒成想歪打正着露了把大的,自然曉得什麽叫見好就收,不然要是真翻舊賬鬧開了,別說自己同其他皇子地位懸殊沒有絲毫勝算,就沖現在這個大場面,這鬧開了傷的是皇帝和大祁的臉面,到時候,皇帝又怎會叫他好過?
還有一點也至關重要,他只是要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并不願意過多地博取他那幾個倒黴皇兄的注意力,如非必要,他更不打算與他們交惡。夏墨時自認為自己又不傻,這點頭腦他還是有的。
約莫是因着初見,皇帝覺得新鮮,很是和顏悅色地問了夏墨時一些有的沒的,隔一會兒又扯幾句閑話家常,看上去就跟普通人家一對親密的父子似的。
雖不知皇帝為何突然對自己那麽感興趣,但既然他願意做這個慈父,夏墨時也樂得扮好這個親近父親的兒子的角色,在兩國重臣面前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溫馨戲碼,有問必答,笑靥如花,一頓場面話聊下來,大體算是賓主盡歡。
宴罷人散,顧延跟着南疆王先回了在宮外落腳的驿館,夏墨時則同皇帝身邊的候風一道往流風殿而去,候公公手裏還抱着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後面跟着的三兩個人則端着些衣裳首飾之類的,不多,但配婕妤的位份,還是綽綽有餘的。
到了之後,該跪的跪,該宣讀聖旨的就讀,讀完之後,母子倆一同謝恩,內侍們将皇帝欽賜的物件放下之後就出來等候了。
至于婕妤該有的宮婢,皇上沒說,候公公沒帶,許婕妤也不提,只笑語盈盈地從皇帝賞下的二十兩黃金裏拿出一錠十兩的,不帶煙火氣地塞到了候公公手裏,那不在意的模樣,感覺那只是一坨金色的泥巴,臉上的表情既不谄媚又不倨傲,是以候公公也收的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又說了幾句應景讨喜的好話,方才出去帶着門口的幾個內侍回去向皇帝複命了。
就這樣,許采女不聲不響就因為兒子的一個陰差陽錯的得見天顏就得了個婕妤的封號,雖沒挪窩,但經過高效率的修繕之後,又添了些份例、炭火、小擺件之類的,簡單裝飾一二,流風殿比之先前,已經蹭蹭蹭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縱然與別的中高位嫔妃的寝宮還是比不了,但總歸不再像是個驚悚的鬼屋了,況且,按理來說婕妤應當與另外三個品級不相上下的人住一個宮,但鑒于此處偏遠人煙稀少,南疆小皇子又喜歡,就繼續保留了這處供她一位後妃居住,已是極大的恩典,夏墨時對這一結果也相當滿意。
雖說是質子,但因着顧延年紀尚小,且為了顯得自己不那麽小心眼,皇帝還是特許他可以自由在宮中行走,只是不能随意出宮。
原本皇帝還特許他們二人可以跟着大皇子他們一同進入國子監求學,奈何顧延和夏墨時倆人都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地對國子監不感興趣,夏墨時委婉地說不想同四皇兄添堵,顧延則是擺明了想當一名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
祁安皇帝聽了,先是恨鐵不成鋼地呵斥了兩人一頓,最終在二人一唱一和的軟磨硬泡當中敗下陣來,沉吟半晌後,雙方各自退讓一步,言明國子監你愛去不去,去的次數也可酌情考量,但國子監一旬一試的考核,倆人卻必須參加,且決不能是倒數後兩名,二人欣然應下。
皇帝走後,夏墨時立即拽着顧延:“國子監的旬試,你确定沒有問題?”
Advertisement
他原是在替顧延擔憂,結果顧延反倒以為他是怕他自己考不過,遂寬慰道:“有我在,保證你不墊底。”
夏墨時表示并沒有被安慰道:“沒聽見我父皇剛才說不能倒數第一第二麽,你墊底也不行。”
“我說我是個纨绔子弟,不過就是順嘴诓他的一句話,你還就真信了?況且我也知你是個聰慧的,不過是在人前故意藏拙罷了,即便你真的從裏到外都是個草包,有我在,包你學個通透。”說完,顧延又上手殘害了一下他的臉蛋,改口道,“我收回方才的那句話,你不是從裏到外的草包,起碼外表不是,長得還挺可愛的,就是看上去就特別好欺負,這點不太好。”
顧延眼含笑意:“唔,要不然這樣,你跟着我每日晨起到院中來打幾套拳,待身子骨更強壯了之後我再教你點別的,省得以後長大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慫樣。不收你拜師禮,如何?”
這對于夏墨時來說,還真是剛瞌睡了就有人給送枕頭,至于輩分什麽的都是浮雲,當即爽快地大喊:“師父!”
夏墨時不在意低人一輩,顧延卻聽得有些牙疼:“感覺自己一下就被你叫老了好幾十歲,都說不收你拜師禮了,怎麽還上趕着給人當徒弟呢?要不這樣,你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或者你願意的話,喚我一聲師兄也成。”只要不叫師父,啥都好說。
有了顧延這個半師在,夏墨時果然沒有辜負顧延的期盼,在十日之後的首次考試,顧夏二人分別占據了參與國子監考核的所有人當中的倒數第四第三名,皇帝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一口老血梗在喉間差點沒吐出來,說好了不可倒數後兩名,還真就不是啊。
好在有年老心慈的候公公圓場說:“七殿下打小就生活在冷——冷清的流風殿,也未曾拜過師正經學過些什麽,不過就是陛下遣人送過去些書籍,再同顧皇子一塊兒研習了十日不到,便獲得這個名次,已經很是難得,況且七殿下如今也不過才六歲而已,便能夠如此聰慧,不愧是天龍之子啊!”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為夏墨時解了圍,又拐着彎地将祁安皇帝誇獎了一遍,且這段話的個中尺度又掌握得恰到好處,既不因為過于谄媚而顯得虛假讨人嫌,又能叫人聽出來這是他對這父子二人有心的誇獎,是以這番情令人承得甚是滿意。
皇帝聽得龍心大悅,不僅沒有追究夏墨時的不是,反倒撫着不過才蓄了一寸的胡子很是欣慰地點頭,贊許了七皇子的智慧,并對候風笑罵道:“你這個老東西,老是跟朕說你教的幾個徒弟如何如何好,已經可以出師了,可依朕看來啊,就這說話的本事,他們可還有得學呢。哈哈哈~”邊說就邊大笑着邊往外走,“走,陪朕去瞧瞧朕的小七做什麽。”
候風早就習慣了這位帝王神鬼莫測的心思,對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行為也早就習以為常,對祁安皇帝的誇獎笑而不語,頭微微一低算是領受了,脖子前仰跟在皇帝身後往流風殿的方向而去。
隔得老遠,就聽見了類似于打鬥的聲音,但聲音又比教武場的聲音要沉悶些,聽起來戾氣沒那麽重,在你來我往的簡單招式中,依稀可辯是兩位小孩優哉游哉的說話聲。
“剛剛那招記住了麽,你現在年齡太小,倘若與人硬碰硬,鐵定是要吃虧的,但正因你身量也小,所以勝在輕便靈巧,所以這招倒是正适合給你使。”
“哦。”夏墨時低低地哦了聲,情緒不高,身量小這三個字再一次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怎麽,不高興了,我真不是故意要說你矮的意思,你才不過六歲而已,以後總會長高的,而且以前那是你被人冷落缺少關愛而已,從今而後,只要你如你父皇所願,在旬試中好好表現的話,未來的路總會越來月順心的。”
看夏墨時被自己說得愈發地低落,顧延有點過意不起,遂上前道:“小鬼,我……我去你大爺的,你居然暗中偷襲我!”
“嗯,你說得對,我年紀小,不大懂事,你不會怪罪我的對吧。”
“好啊,看來你還真把小爺說的話聽進去了,所謂兵不厭詐,博取我的同情心是吧。”
說着,院中的械鬥聲又漸漸加重,光是聽着,就能辨得出來這是開始動真格的了,好一個兵不厭詐。
“走吧,我們就不打擾這倆小娃娃的寓教于樂了。”然後又撫着他那不長不短的胡子悄悄遠離了流風殿的院門。
只有內裏不斷逗弄着夏墨時的顧延才知道,方才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而夏墨時不過是趁着顧延手上的動作短短一瞬的停滞,也大概能猜得出七七八八,于是更投入地繼續着強身健體的活動,兩個時辰下來,這身筋骨松得酣暢淋漓。
至此後,在衆皇子面前,夏墨時依舊致力于維持前世當傀儡皇帝時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形象,卻又能每次考試都較前一次前進一名,直到穩步上升到中游水平之後就保持了每次旬試都能穩定發揮的水準,且不帶前進一名或者後退一名的,就連顧延也是緊随夏墨時的上下浮動,波動的幅度也就在前後一名範圍內。
皇帝聽聞之後,輕撫着自己又稍稍長長了一些的胡子,若有所思,這孩子果然是個可塑之才,夠聰明卻又不會太過,甚至懂事得讓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