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見夏墨時一臉悲壯,慕楓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我剛剛真的只是開個玩笑,就算真的要用,也只是想放一點血來試藥而已,死不了的。”
以夏墨時現代的思維來看,或許就有點類似于要從他血液裏提取抗體之類的吧。然而夏墨時卻并沒有被寬慰到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此事沒那麽簡單。
但為了不增加慕楓的心理負擔,他還是強打精神擠出了一個艱澀的笑:“我信你所言,畢竟是人稱醫毒雙絕的小醫聖嘛。”
慕楓雖然平時看起來有些散漫,但一旦涉及到專業本職,絕對是說幹就幹的人,且夏墨時又是一個十分配合的研究對象,于是倆人當即便進了藥室。
夏墨時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地割開了左手手腕,沒多久就流了半盅血,正當此時,一道突兀的女聲響起,正是夏墨時來這的第一天見到的那個小姑娘。被這猝不及防的動靜吓得一個激靈,夏墨時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藥臺上的瓶瓶罐罐,腕上的血液也有幾滴落在了旁邊一個白瓷廣口器皿中。
“我說小姑娘,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屬貓的吧你。”
小姑娘就像看見他似的,不管不顧地走上前,指着被夏墨時污染的器皿說:“慕哥哥,它變了。”
夏墨時驚詫于這姑娘良好的視力與敏銳的觀察力,慕楓卻習以為常,順着她的提示看過去,果然發現剛才被夏墨時濺上了幾滴鮮血,以那幾滴血為中心的幾個小圓圈的顏色明顯要比旁邊的稍微淡一些,那正是他掰了一點千機融進去的水。
不止慕楓,三人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為了證實他們的猜想,慕楓很豪氣地将那大半盅剛放出來的生血往融了千機的水和從夏許淮指尖戳出來的血中倒。
然後,在六只眼睛的注視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烏黑的水顏色淡去,黑紅的血卻恢複成正常的鮮紅——夏許淮所中之毒是否為千機還又待考察,但夏墨時的血正是能夠徹底解決夏許淮困擾的良藥。
有了這個認知,慕楓才恍然大悟,難怪他之前就很奇怪,為何他将千機加入雞血之後,與夏許淮的血不一樣,他原以為是不同物種不同身體的血液有所差異的緣故,卻原來如此。
“大概是那人當初給他下的只有千機當中的部分毒物,而你中的乃是真正的千機。所以中了又解了之後發生反應生成的東西,才是他的解藥。”
夏墨時自動補充了後半句:“換句話說,他需要我的血。”
慕楓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
夏墨時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仍是面色沉重地沉默半晌,再擡起頭時又是一個笑臉:“反正我這條命也是從老天那兒偷來的,多活了這麽些時間也很仁慈了。”
看他的表情,慕楓光用頭發絲都知道夏墨時鐵定又腦補出了一場慘烈的大戲 ,戲弄人的興趣一上來,跟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但他不會同意的。”
Advertisement
“我知道,不過總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将他打暈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夏墨時沖着背後倆人囑托了一句,“這件事,先別告訴他。”看上去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質與氣概。
慕楓與小姑娘面面相觑,面對小姑娘審視的眼神,慕楓撐着下巴解釋:“我可什麽都沒說,是他自己亂想的,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想象力太過豐富。”
渾然不知自己被擺了一道的夏墨時在回去的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以至于都忘記先去清理傷口就直接進屋了,于是,幾乎是一進門,手腕上的血腥氣就被夏許淮捕捉到了。
“你受傷了?”
夏墨時這才想起,暗道了一聲糟糕,由于太過倉促一時沒想好措辭,他本能地拔腿就往外走。
但越是這樣,就越叫人起疑心,頓時夏許淮也顧不得昨天半夜剛發作過一次後身體上的虛弱,穿着一襲月白色中衣也跟着追過去,在大槐樹下終于拽住了心虛的某人:“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想起剛剛慕楓所謂的那個玩笑:“慕楓去找你了?你不要相信那些旁門左道的法子,除了傷害你自己,并沒有什麽用。”
“不。”夏墨時冷冷地打斷他,“是真的有用,我試過了。”說着又強調了一遍,“我的血,就是你的解藥。”
夏許淮愕然,心緒百轉千回,此時竟不知該說什麽為好,這算什麽,天道好輪回?呵。
夏墨時心想就當是還債吧。
雖然夏許淮沒說,但回想起所有對不上的點,以及一開始王府管家對他的态度,他大概可以得出這樣一點:夏許淮的身體變成如今這樣,大約也少不了有他的“功勞”。
“過去如何,皆為過往,但現在,我不能害你。你……”
夏墨時再次主動吻住了他的唇,将未完的話封緘于口,夏許淮幾次想掙脫,但奈何體力尚未恢複,皆被夏墨時一一鎮壓了,并且,在二人親得最激烈難舍難分之時,還不慎中招,被夏墨時前不久剛學會的點穴手法給暗算了,旋即,腦袋便耷拉在夏墨時的肩膀上,昏睡過去了。
“我愛你,所以希望你好好活着,反正我這人啥啥不會,也沒幾個人在乎。”
“攝政王會在乎。”慕楓被身邊的小姑娘趕着來解釋烏龍,沒成想半只腳剛踏進來就撞見了這麽一出好戲,就順便倚在院門邊瞧熱鬧,當然,也沒忘記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畢竟非禮勿視,不能教壞少女。
慕楓搖着折扇款款而來,打眼一瞧頗有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的風采,可這嘴唇上下一碰,說出來的話就有點欠收拾了:“哎呀呀,陛下與攝政王可真是情比金堅感人肺腑吶,我一口牙都快給你們酸倒了。”說着還裝模作樣地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緩了緩,繼續說,“不過嘛,倒也不必這麽快就表演一個生離死別。”
夏墨時蓄了一半的眼淚沒憋住,在他扭頭的瞬間随着動作的幅度被甩落到臉頰上,慕楓笑得更大聲了,還是被小姑娘陰陽怪氣的一聲“慕哥哥”才給制止住,這才帶着她上前,清了清嗓子,崩住了臉上的表情。
“是這樣的。”慕楓收起折扇,指了指被他抱着的夏許淮,“他情況雖然兇險,也的确需要你的血入藥,但我可有說過需放幹你周身全部的血液麽?沒有吧。雖然那也的确是個法子,但我向來不做一命換一命的買賣,如今也斷然沒有讓你來砸我招牌的道理。”
夏墨時剛做好涼涼的思想準備,卻沒想到轉折來得如此突然,怔忪地問了句:“什麽?”
面冷話不多的小姑娘像是終于受不了自己慕哥哥廢話太多半天不進入主題的樣子,遂搶在慕楓開口之前代為回答:“意思是,我們已經配齊了一些解毒的藥材,頂多只需你一半的血,搭配起來煉成丹藥。”
慕楓點點頭:“此法可化去他八成毒素,至于餘下的兩成麽,我再慢慢幫他清,至多不過兩年,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攝政王。”迎着小姑娘看智障般看他的眼神,又改口道,“抱歉,我忘了,他即便是身體健康也不亂蹦亂跳,總之,憑本人不才的手藝,兩年內他便可與常人無異,甚至還比常人體質強上許多。”
夏墨時心說以血入藥,總歸是比直接換血來得靠譜一點,畢竟誰知道倆人血型是不是相融,可正常人一下流失一半血不也比得上失血過多了麽,那左右不還是逃不過一個四字,有何區別,又有何可喜可賀?
讀出他臉上的疑慮之色,慕楓主動解惑:“在下不才,既被你們稱一句小醫聖,自然有靈藥可在你失血垂危時保你一命,只不過就是還得你憋一憋好好将養個一年半載的,方才能夠将這損失的半身血氣給補回來,如果這個病人不遵醫囑,可能要花上個三年五載也說不定。”
打完這針鎮定劑之後,夏墨時的臉色總算好了一點了,幸好,幸好他們還有時間,可以在一起。
原來,他對生也不是不渴望,對死亡也并非不恐懼,只是當他不得不面臨二選一的時候,因着心裏的愛戰勝了心裏的恐懼,才果斷擇了後者,只為将生路留給心中所愛之人。
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夏許淮竟然已經在他心裏占據了這麽重要的位置,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個自私的人,卻原來,也會有将某個人看得比自身性命還要更為重要的一天。
這下,夏墨時是徹底沒有任何顧慮和憂思了,只對他們說了句:“那就有勞你們了。”然後一把将比自己高出幾公分的夏許淮抱了起來。
剛割了道口子還沒來得及包紮的左手又往外滲了點血,他卻仿佛失去痛覺似的,抱着這麽一個大男人也不覺得吃力 ,笑得暖意融融地将人抱回床上了。
這時候,如果院子裏站着幾個腐女的話,她們大概會生出一種被逆了的感覺,但鑒于這裏唯一的姑娘是個面冷寡言的,至于生性跳脫好八卦閑扯的慕楓,則被她一把拉去準備煉藥了,所以給他倆留了一片清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