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拐角轉出來的候公公沒想到居然見到了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幕,手上一抖,只聽“哐當”“啪叽”兩聲,用來給他們陛下接風洗塵用的酒菜連壺帶盤地撒了一地,清冽的液體還有一部分潑到了夏墨時腳下,候公公頓時臉色煞白,連忙跪下,害怕到連話都不會說了。
被人打擾了的夏許淮滿臉都寫着“本王不爽”這四個大字,眉間皺得幾乎可以夾死一只蒼蠅,候公公不敢擡頭,但他感覺得到掃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格外銳利,憑借着他混跡皇宮大內幾十年的修養才勉強控制住自己沒有抖成一個篩子。
然而,夏墨時只說了句:“以後別大驚小怪的,下去吧。”候風便覺得,方才那種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的氣勢陡然消散,他懷着劫後餘生的心情道謝:“謝陛下隆恩。”
二人都沒心思去理這個已經一大把年紀卻操碎了心還要擔驚受怕的大內侍,夏墨時拂過夏許淮的眉間,兩眼彎彎:“我的攝政王殿下,長得這樣英俊,多笑一笑,肯定傾國傾城,攝魂奪魄。”
“經月不見,陛下膽子見長,居然敢調侃我了。”雖然嘴上說着放肆,臉上卻笑得并不介意這個調侃,“那敢問,傾倒你了麽?”
夏墨時沒想到,自己不彎則矣,怎麽如今一彎居然也開始騷話連篇了,現在更是沒出息到一瞧見夏許淮的笑就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特別想湊上去親一口,真是太色令智昏了,頓時沒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試圖用非常手段來實現自我清醒。
夏許淮拉住他還欲繼續往下扇巴掌的手:“被我迷住,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麽?”說着也上手在夏墨時臉上掐了一把,“瞧瞧你,臉都拍紅了。”
疼得他嗷地一聲彈開:“我自己沒打紅也被你捏紅了,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夏許淮在他臉上有紅印的地方輕輕啄了一口:“知道疼就好,沒事兒別瞎折騰。”
親完之後,夏墨時臉上紅了的範圍迅速擴大,顏色也越發鮮亮,落在夏許淮眼裏也越是想要狠狠欺負,若非現在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可能直接就把他拖進去就地正法了。
之前夏墨時離宮出走,為了杜絕不必要的風險,也因為懶得去與一些不相幹的人啰嗦,夏許淮是對外宣稱陛下卧病在床,将近兩個月沒有露面,好些人都以為他們這位皇帝離駕崩也不遠了,甚至某些人還覺得,享年二十一歲的皇帝也是攝政王仁至義盡了。
這兩個月間,無論心裏是怎麽想的,文武百官在上朝時都擺出一副上班如上墳的苦瓜臉,仿佛就等着夏墨時涼的那一天,直接現場表演一個真實版的哭墳。
結果卻在翌日上朝時見到了一個生龍活虎的夏墨時,且一點兒也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樣,想要擠出個得體的笑容吧,奈何可能習慣了做哭臉,如今突然要表演一個喜笑顏開,面部肌肉神經可能一時沒轉換過來,做得有點力不從心,遂展現了一個個賣相各異哭笑不得的表情。
只有昨天在宮外提前見到過夏墨時的姚明何表現得十分淡定。他看着這一屋子的奇葩,眼皮跳了兩跳,大祁的國運就掌握在這麽一幫人手裏,在強林環伺中還能屹立不倒,龍椅上那位真是不容易,站在他身邊的這位也真是勞苦功高功不可沒呀!
不過,姚明何偏頭瞄了一眼站在他右邊的夏許淮,往日不茍言笑的臉上也含着似笑非笑的臉在臺下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擡頭望的時候,卻是笑得真切,其目光所及之處,似乎是龍椅的方向,又似乎是懶懶散散地坐在龍椅之上的夏墨時。
姚明何雖然有時候是挺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此刻卻難得出來打了個圓場:“想必諸位大人也是欣喜于陛下龍體恢複,健康如初,一時激動以至于說不出話來罷了,依臣所見,此乃我祁國大喜之事,該當好生慶賀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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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許淮:“姚大人,幾日不見,不曉得你什麽時候還愛上攢局參加宴席了?不過陛下崇尚節約,很不必如此勞民傷財。”
其他官員旋即應和,方才一片死寂的群英殿開始沸騰喧嘩,被他們看作主心骨似的攝政王卻只顧和夏墨時眉來眼去,被姚明何抓個正着之後也沒有半分收斂,繼續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任由他想東想西。
過了一會兒,姚明何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夏許淮知道,他這是終于想通了,畢竟姚明何一向就是個耳聰目明之人。
散會之後,姚明何沉着臉出了大殿,夏許淮也在忙完公務之後抽空回了趟閑置許久的攝政王府,支使下人将他先前所住的房間徹底打掃幹淨,裏裏外外的新書古籍也都被搬到院中攤開晾曬。
忙完之後,正到了晚霞漫天的時間,夏許淮想到昨晚答應他的事情,才踏出家門口的腳又折返回來,拜托管家許陽幫着做了一碟豌豆黃和水晶肘子,盛好之後放在一個食盒裏,然後便提着往外走,卻在門口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姚明何說:“陛下南下游歷之時,曾在峮山魔教被那魔頭種下了千機,此事你可知曉?”
夏許淮大驚失色:“你是說,千機?”這幾年他身上的千機一直未解除,雖然并未真正發作過幾次,但僅有的幾次體驗也讓他見識到了那種苦楚,那是他不願意現在的夏墨時去體會的。
姚明何點頭:“攝政王沒有聽錯,正是與你身上同出一源的千機。不過殿下請放心,陛下說他那個忠心耿耿的小護衛沈雲祺已經逼問到了一顆解藥,及時給陛下用了,如今如今無礙了。”
“他跟你說了這件事,卻不讓我知道?”還有,他倆又是何時見面聊到此事的。
姚明何暗道,糟糕,光顧着要幫他解決這件事,卻沒想到眼前的攝政王還在不經意間點亮了大醋壇子這個屬性,遂連忙補救:“想必是怕殿下擔憂,這才隐去不提,況且,陛下現在不是已經沒事兒了嗎?臣以為,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先上一趟峮山,再找那幫孫子将解藥拿到手為妙。您說,是也不是?”
對于有人趁他不在欺負了他的人這件事,夏許淮很不爽,行動是一定要有所行動的;而對于夏墨時被人欺負了卻選擇跟姚明何傾訴也好閑聊也罷,姚明何總歸是知道了,但他卻是從姚明何這才聽到消息的這件事,夏許淮同樣也不舒服,該說的話就更要說。
就像是自己的領土被人侵犯了的獅子王,對着入侵者亮出了滿嘴獠牙,夏許淮對姚明何發出警告:“既然你已經知道陛下是我的人了,今後還請你離他遠一些。”
“明何心裏有句不雅之詞,不知當講不當講。”好你個夏許淮,當初求我幫忙的時候說得多好聽,還聯盟,結果現在河還沒過完,橋倒是拆得挺快啊!現在你倆倒是蜜裏調油把我踢一邊兒去了,還瞎吃這莫須有的飛醋,像話嗎,忒不像話了!
“既知不雅,那便不用再講了,留着帶回家吧。”夏許淮充分發揮了什麽叫做噎死人不償命的本事,撂下這句話之後就背着手走了。
姚明何但凡要是敢欺君罔上,定當指着他鼻子上蹿下跳,但他不是,所以他真的只是吐了吐氣,然後将滿腹牢騷憋回去了。至于攝政王嘛,姚明何心想,嗯,看他這氣沖沖的樣子,大概是去找某人算賬了吧。
夏許淮拎着打包帶回來的豌豆黃和片好了的水晶肘子走過來,隔着老遠夏墨時就聞到了随風飄過來的香味兒,雙眼放出亮光,一雙眼睛跟明星演唱會上的燈牌似的,閃耀無比,卻被來人的一句責問給弄得瞬間熄滅。
“你上次跟我說的危險,原來不是因為被綁,而是因為中了千機?”
夏墨時的第六感向來很靈,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正因為自己向夏許淮隐瞞了他曾中過此毒之事而有所不滿,大大的不滿。于是他下意識選擇了最能讓夏許淮消氣的方式,大跨步上前親了夏許淮一口。
這麽做的結果就是,夏許淮的怒火倒是下去了,身上的另一種火卻也被撩起來了,且越燃越旺。
于是,在這孟夏的夜晚,兩位高不可攀的翩翩少年郎雙雙抛棄了禮義廉恥,摟做了一團,從門口輾轉到了偏殿的小書房,又從書房的小門出來回到了卧房,在滿室書香與飯菜的香氣中親得激烈、渾然忘我,愛得刻骨銘心。
總之,最後姚明何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就是——第二天直到過了巳時陛下都沒能醒來,自然,這一日的早朝仍舊是攝政王一人出面來主持大局的。
別人或許習以為常,畢竟這些年來,攝政王已經在他們心裏留下了英明神武任勞任怨的偉岸形象,皇帝只是個擺着看的玩意兒。只有知曉內情的姚明何,聽說攝政王還親自去太醫院拿了治療跌打損傷腰肌勞損的藥,大概是為某人準備的。
一時間,姚明何腦子裏浮想聯翩,特別想找個人來八卦一下,奈何顧延不在此處,與這幫老頑固又聊不到一起去,至此,姚明何生出一種無人可說的孤獨感,明明知道點什麽,卻因為沒有能與之暢聊的人而不得不憋着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他這應該為國為民審時度勢價值千金的腦子,現在卻想着這些,也是暴殄天物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笑得戲谑,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吃醋的老男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