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過了多久,夏墨時終于有了一點知覺,只是這感覺并不美好,令人生厭的嘈雜聲倒是沒怎麽有,周遭只有無聲的寂靜,但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想睜卻睜不開,頭也隐隐作痛,昏昏沉沉。
歷經幾番掙紮之後,他的意識終于稍稍恢複了幾許清明,眼珠子費力地轉了好幾圈,才終于緩緩掀起了單薄的眼皮,不過夏墨時卻無心去打量這家醫院的環境,因為他總覺身體似乎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
他動了動自己的四肢,發現有點僵硬并且不大受自己控制,仿佛此刻正有兩個人在争奪着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一樣,身體上的不舒服令他忽視了眼前這間屋子的異常之處,只顧着活動活動腿腳和十指。
待得他終于能自如地動彈之後,如釋重負般地将雙臂打開意圖在病床上伸一伸懶腰,雙手才剛接觸到外面自由的空氣便猛地一下縮回了被窩。
卧了個大槽,這他媽也太冷了吧,雖然現在這秋老虎橫行的季節是很熱沒錯,但也完全沒必要把冷氣開得這麽足吧,簡直都快抵得過寒冬臘月了!
夏墨時身為一個社會五好青年,文明起見,他只是輕聲吐槽了一句,而後默默翻起了極其不優雅的白眼,并且由于技術的不夠娴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竟生生被翻得跟中了風的人似的,要是嘴邊再吐出幾口白沫腿腳略微抽搐幾下,就更像是羊癫瘋發作了。
這接二連三的動靜雖說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空間裏倒是顯得格外明顯,不過半分鐘的時間,門口傳來一道開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種古老的木門發出的響聲,随後又有一個頭戴冠帽抱着一柄灰白色拂塵,面皮不嫩但卻蒼白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後魚貫而入的端着各色或認識或不認識的東西的人也有着類似的打扮,只不過沒那麽體面罷了。
為首的那人不僅面容缺乏一點陽剛之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嗓音尖尖的:“就放這兒吧。”那人揮了揮大袖衫,其他人就手腳麻利地安置好了手頭的物品,低頭躬身作出一副恭敬的姿态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并十分善解人意地幫忙搭上了外面的大門,隔絕了那嗚嗚作響的北風。
夏墨時原本并未細想,權當是在看春節聯歡晚會一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同時覺得:這家醫院很神經啊,沒事兒整什麽複古風的病房,你以為自己coseplay還是拍戲拍古風寫真呢?
直到那尖細的聲音伴着門口凜冽的寒風吹到了他臉上,穿過他的耳膜,他的腦子當時有那麽幾秒是處于宕機狀态的,當他看清擺在自己眼前排成一溜兒的到底是些啥玩意兒的時候,那種震驚更甚。
這麽齊全的配置,從洗漱用品到換洗衣物再到各色精致茶點,還有其他一些不明覺厲的東西,一看就不便宜,畢竟在夏墨時的認知裏,無論什麽東西,但凡與“古風”“中式風格”“國風”之類的詞沾上關系,就絕不便宜。
他記得自己是被車撞了昏倒在馬路牙子上的,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那個新買的手機以及那張要命的診斷結果了,斷然不可能入住這樣的病房。在他沒有交住院費的情況下,哪家醫院揮如此傻缺鋪張浪費到這種地步,除非是那個送自己去醫院的好心冤大頭出了這筆錢。
但按照他從小到大蒙啥錯啥、一路只能靠自己的實力走過來的破運氣,與其相信自己遇上了個不計回報狂撒錢的善心大傻子,還不如臆想一下是自己穿越成了古代的哪位世家貴公子來得靠譜呢。
這個念頭一起,夏墨時不顧形象地大喊了一句“卧槽!”之後忙捂住了嘴,然後輕聲嘀咕道:“我特麽不會真的是穿越了吧?!”
“草?陛下,您是還在為您昨日沒能從花市上帶回宮裏的那盆蘭草惋惜嗎?沒辦法,這寒冬臘月的,攝政王也是因為擔心您受寒,這才命何大人強行帶您回宮,這完全是出于對您的愛護,生怕您龍體有損吶!” 內侍一番勸告,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樣子,差點連他自己都要信了攝政王确然是如此關心陛下的。
瞧着塌上之人越聽臉色越發難看,內侍将頭又低了幾分,換上了更真切的語氣,接着說,“如今正值年關将近,您千萬要保重龍體,否則就是老奴看着也心疼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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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垂死病中驚坐起的夏墨時一驚一乍,心中大駭:“陛下?龍體?我當真穿越了,還他媽穿成了一個皇帝?”
不過想想,也挺爽的,想自己在現代,畢業兩年苦苦打拼,差點熬到禿頭,才拿那麽一點點薪水,連個房子都沒來得及買就挂了,哦,是繼得了癌症之後又被車撞,就算沒挂也離死神不遠了。
沒承想到了這個不知何朝何代的地方,居然還能當上一國呼風喚雨的國君,這妥妥的就是大寫的躺贏啊,貨真價實,還不用擔心跟自己的兄弟争皇位,擔心被自己的父親猜忌,一上來直接就是皇帝,這比打游戲開外挂還要過瘾,簡直不能更爽了!
而且,反正他在現代也沒什麽父母親人,女朋友更是連個影子都沒見着,走了也沒有啥後顧之憂,不過就是自己那幾個為數不多的好朋友可能會難過一陣罷了,但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好好享受這個身份帶來的全新的自在潇灑人生。
就在對面的候公公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勢,耐心地等待主子示下的時候,夏墨時已經快速地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并調整了自己的坐姿,使其看上去還算是個能唬人的帝王,正襟危坐但略帶虛弱地扶額說道:“朕有些許頭暈,今日早朝,就先通知衆愛卿散了吧。”
候風颔首,關切地叮囑了句:“陛下好生休息。”後便抱着他那順溜光滑的拂塵離開了,夏墨時還當是自己演技不錯,稱病的謊撒得不錯,卻不知候風不過是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以為這位主兒不過是懶怠在冬日裏起個大早,去聽那幫心思不一的臣子們叽裏呱啦說一大堆自己不能做主下決定的事兒罷了。
至于夏墨時為何不在第一時間去外面過一把皇帝獨斷專行的瘾,自然是有原因的,并且還是相當充分且重要的。
首先,候公公的妄自揣測并沒有冤枉夏墨時,他的的确确是因為懶。照理說,他在現代因為被吸血的資本家剝削,迫于無奈過着晚睡早起的生活也就罷了,如今一朝穿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當了回尊貴人,作甚還要自己折騰自己,這不是腦子有坑麽?而且,君不見,古往今來有多少皇帝君王壽數是長的,誠然,有些是因而被下面的人反了,但挺多也是敗在身體不好上頭了吧。
再說了,他是打算當這個皇帝沒錯,但也不是在現在啥也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就去上朝啊,開玩笑,鬼知道他們會上些什麽奏本,就以他現在對所有事情一問三不知,并且從小到大就精于數理化,看着政治歷史就頭疼不堪忍受的樣子,一開口鐵定就穿幫了好嗎?
而穿幫之後,無非就是兩條路,第一是被趕下臺,然後被新上任的皇帝搞死,第二就是被人當成妖魔鬼怪直接放火燒死,總之就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一條死路就對了。
他一個985畢業的高材生,就算沒腦子也該有強烈的求生欲吧,是以,不管他怎麽考慮,此時都不是去外面抛頭露面,哦,不是去和那些人打交道的好時機。
但其實,夏墨時以為的與原身朝夕相處,并對原身這個年輕的皇帝的一言一行頗為熟悉的那幫文官武将,幾乎不曾關注過他們登基五年卻不怎麽親政的小陛下,再加上原身三天兩頭地不見人影,所以他們對他,別說是了如指掌了,恐怕就連他的樣貌都沒太記清。
因此,他生怕在文武百官面前穿幫這一點,着實是夏墨時多慮了。
夏墨時慢騰騰地出了被窩,飛快地抓過衣服,他原本是想自己動手,更衣保暖,但看着眼前這一大坨一件件,卻犯起了難,這玩意兒到底是咋地一個穿法?無奈,只得喚人進來服侍他進行着裝,同時,夏墨時暗暗觀察着侍者的動作與手法,默默在心裏記住了。
穿着妥當之後,又用了頓豐盛熱乎的早餐,夏墨時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他書房及往常慣愛放文書的位置,将殿內的人全都打發走之後,夏墨時開始了對這個年輕帝王的探索,并時不時地暢想着自己今後幾十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勢滔天恣意潇灑的日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的夏墨時太過激動,接連在腦海中描摹了好些極其美妙的場景,以致于他自動忽略了剛才那個太監總管所陳述的那段話裏僅僅出現一次的“攝政王”三個字,以至于他第一次見到那人的時候,就鬧了個大烏龍大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