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卧槽,老子浪費了這麽多個周末,搞定了這麽大一個項目,就給我一天的帶薪假,還以人為本關愛下屬,我信你個鬼!”夏墨時一改方才有氣無力但還算溫和地跟主管說了句“好的”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了聲謝謝的模樣在挂了電話之後,立馬回歸本性,大爆粗口。
要不是考慮到自己的手機才剛買不久,他都想直接啪地一下給它甩牆上去,好洩心頭之憤。
主管剛剛說什麽?“小夏啊,你的這個方案剛剛被總經理和客戶一致通過了,總經理心情大好,決定明天讓你休一天帶薪假,在家好好休息,前途無量啊!”
呵呵,給公司完成了幾十萬的單子,結果獎勵就只有一天假,而且這他喵的明天本來就是周日好麽,劉總啥時候變得這麽摳了,這不像劉總風格啊。
感受到腹中空空如也,夏墨時穿了雙球鞋,抓起手機和鑰匙就下樓了,怎麽着也得找點吃的墊吧墊吧別餓死了是吧。
雖然公司領導喪心病狂的程度堪比周扒皮,他耗費了那麽多周末努力加班,換來的也不過就是一天帶薪假而已。但聊勝于無嘛,夏墨時慢悠悠地下樓,一邊樂天派地如此自我寬慰,一邊在糾結自己的處境。
算起來,距離他進這家公司擔任設計師已經過去整整兩年零一個月又八天了,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距離自己定下的離職年限又近了一點,也因為他對畢業的場景記憶猶新,深刻到偶爾回首往事,他都會佩服自己當時的果敢,以及大罵自己一聲傻叉。
兩年前的7月3號,剛剛從大學畢業的他放棄了繼續深造,義無反顧又無可奈何地踏入了社會這個無情的地盤,成為了一只社畜,加入到了這個光榮而令人頭禿的建築設計師隊伍當中去,理由很簡單,就是想早點掙錢。
縱使是985高校畢業,也僅僅是在當初求職面試的時候擁有一點點優勢,尤其是剛來的時候,辦公室的同事和領導都對他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和關懷,這種熱情甚至令人有些吃不消。
冷着吧,不太好,熱着吧,又怕領導覺得自己太跳脫,所以每天出門上班,臉上都帶着一張恰到好處的面具,尺度把握得合适,但也心累。
不過好在,這種困擾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自認為他适應了工作環境之間,堆疊着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工作事項,全都一股腦兒地抛給了他,鋪天蓋地大有席卷而來稱霸河山的強大氣勢,令人苦不堪言。
枉他之前還大言不慚地在大學室友面前嘚瑟,說他不用加班,還常常閑得發毛,要不是每個月還能收到工資卡的到賬信息,他幾乎都要懷疑這家公司是不是真的沒單子已經快要倒閉了。
想到那時候,在經過幾天連軸轉又連續加班半個月之後,好不容易得來一天休息時間,其實是本來的周末雙休變成了單休的那天,他在家睡了個昏天暗地,睡醒之餘在大學的寝室群裏各種花式吐槽了自己被累成狗還被人挑刺的經歷。
可是,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他們幾個的共鳴,沒有引起大家一塊兒吐槽老板吐槽客戶的興趣,他們幾個反倒整齊劃一地放起了煙花爆竹,鼓掌撒花,滿屏的叫好聲。
他們的理由是這樣的:哥兒幾個之前累得要死要活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我們面前炫耀太過輕松,拿工資拿的有點心虛來着,甚至還幸災樂禍!現在知道了吧,只是時候未到罷了,當真是天道好輪回,看天饒過誰!哈哈哈!
是啊,可不就是天道好輪回嘛,盼星星盼月亮,本以為終于盼來一個難得的雙休日,結果周六一大早,老板一通電話打過來,将他從香甜的睡夢中驚醒,好好的一個周末也這麽咻地一下便從指尖的縫隙中溜走了,直到現在才獲得短暫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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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道這玩意兒,啥時候能給自己輪一輪好的呀。夏墨時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算了算了,那些逗比損友和工作上的糟心事兒,不提也罷。
夏墨時不修邊幅地晃蕩在老街上,恨恨地咬了一口手裏提溜着的烤串,每一口都把它當作主管來啃,倒也咀嚼得津津有味。
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下肚之後,心情也稍微好了那麽一點點,居然難得地起了閑庭信步的雅致,沿着這條古老的街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夏墨時瞧見一個打扮十分怪異的人,突然間十分突兀地從一旁的巷口冒了出來,手上似乎轉着一串念佛珠,嘴裏在嘀嘀咕咕地說着些什麽有的沒的。
出于那該死的好奇心,夏墨時湊上去跟人打了個招呼,還熱情地問他要不要撸一串,那人吓得趕緊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夏墨時定睛一看,喲,這還是個挺道貌岸然的和尚呢,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起碼看上去還挺一心向佛的,看到眼前香噴噴的羊肉串,一個勁兒地念着什麽“罪過罪過”“阿彌陀佛”之類的話。
眼瞅着和尚把手裏的佛珠越轉越快,看得他眼睛都快要花了,夏墨時這才收起了逗人的心思,給和尚鄭重地道了聲歉,然後繼續往前走。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悠遠而低沉的聲音:“公子近來恐有血光之災,還需多加小心才是。不過,倘若能得一機緣,許是一個上好的契機也未可知,但願他……”音量越來越小,等夏墨時回過頭去的時候,身後已經空無一人了。
想到那和尚剛才所說的話,夏墨時在暗夜中翻了個白眼,大哥,我不就是加了兩天班,哦,加了一段時間班而已嘛,雖然臉色是差了點,體力是弱了點,但也不至于到血光之災那麽嚴重的地步吧,還公子,神神叨叨的,你以為你在演古代的得道高僧嗎?
難不成,是在抱自己剛才慫恿他吃肉的私仇,所以才出此言來膈應他的?娘的,剛剛就應該直接把串串塞他嘴裏,惡心惡心他。
不過,夏墨時算了算時間,确實挺久沒有去醫院體檢了,媽蛋,經常高強度的工作加不規律地頻繁熬夜,容易引發腦溢血,血光之災不會指的就是這玩意兒吧。于是,貪生怕死、愛惜生命的他當即決定,過幾天請個假去一趟醫院,畢竟,公司生怕他們猝死,很人性化地給了一個小小的“福利”,那就是請假體檢不扣工資。
對于這種事,夏墨時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秉持着老陳謹慎為上的原則,委實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就連上班都沒精打采的,還一不小心把電腦裏,他給劉總做好的設計圖紙和模型給删除了,要不是他很有先見之明地在網盤上備份了,今天鐵定就要涼涼了。
就這麽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地熬到了十四號的下午,下班之前,得到消息說他将要升職加薪,不出意外,他就要頂替自己原先主管的位置榮升為主管了,原因是之前的主管以權謀私經常扣下下屬們的獎金,被人給舉報且證據确鑿了,哦,其中也包括夏墨時手上這個項目的獎金。
如此一來,一些事情就說得通了,夏墨時恍然大悟,他就說總經理怎麽會摳到只給自己一天帶薪假,別的啥都沒有,原來是被人給昧下了。
于是第二天,八月十五號,也是農歷的七月半,中元節當天,夏墨時請了一整天假,愉快地打了個滴滴前往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下午在外面逛了逛,才哼着歌朝着醫院的方向去了,去拿檢查報告。上樓的一路,頻頻惹來其他人暗自打量的眼神,估計是在心裏吐槽,這人怕不是腦子有些不太正常所以來醫院看的吧。
也許是連老天都看不過他這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行為,就在夏墨時拿到那一疊薄薄的紙張之後,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體檢報告上白紙黑字地寫着“肝癌早期”,看得他心裏拔涼拔涼的,老天爺非要跟自己開這麽大的玩笑嗎?自己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要升職加薪,離人生巅峰又更近一步了,居然患上了肝癌?!
夏墨時難以接受這個結果,進了電梯又從電梯出來,再失魂落魄地出了醫院的正門,對這種情況,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都早已見怪不怪,畢竟他們每天在見證着別人的生離死別。
而夏墨時,由于心神恍惚,他沒有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有一輛卡車正失控似的往他的方向沖來,還上演了一個現場版的漂移,嘭地一下就将他撞飛了,手裏剛從醫生那兒接過來的病情判決書也因為這巨大的沖擊力而撒向了半空,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的血泊中,鮮紅溫熱的血液掩蓋了紙上印着肝癌早期的字眼,觸目驚心。
途中遭遇車禍,閉上眼之前心想:他終于知道,何為血光之災了,就算沒有肝癌,也跑不了車禍,就算之前沒問題,今天之後也有問題了,那他這血光之災的應驗是不是來的有點冤啊。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的過來,醒過來又還能以什麽樣的狀态,活多久。
夏墨時快速地将他二十四歲的生平事跡回顧了一遍,然後覺得,反正他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一沒親人二沒對象的,死了就死了吧,還不用經受癌症的折磨,就是可惜了他醉酒之後,剛買沒多久的新手機和即将到手的升職加薪,也不知會便宜了哪個龜兒子去。
随後,他就失去了意識,閉上了眼睛,而原本晴朗的天,也變得陰沉了下來,甚至刮起了一陣詭異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