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我也笑了,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時他就是在課間操的時候一臉壞笑地踹了一腳猴子的屁股。當時也沒想過自己居然真的會認識并和他兩熟識,我捏着手裏的水壺,忽然有點感慨命運的神奇。
然後,我聽見猴子說,“怎麽會,我真心實意地羨慕你,真的。”他的表情語氣都誠懇得格外的賤。
是我我就一腳踹過去了,他當然也這麽做了,只是他以凳子為圓心用腿畫圓的方式去踹猴子,實在有點滑稽。
我們幾個人笑得樂不可支,他似乎也覺得有點兒丢臉,表情不自然地收回了腿,然後沖猴子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快滾吧。”
“得得得,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猴子說完意味深長地往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消失在門口。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媽!”他氣急敗壞地沖着猴子罵了兩句,然後回過頭幹巴巴地解釋,“那個……猴子就喜歡亂說話。”
他眼梢眉角處的不自在和心虛讓我內心更加篤定了自己并不是一廂情願。
像是一夜間炸開了一片桃林,腦袋暈乎乎的。
等我緩過神來的時候,阿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去了,只留下我們兩,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安靜下來的醫務室裏,氣氛瞬間有些暧昧而尴尬。
沉默中,他忽然擡頭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閃躲開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見他對着格子地板發呆,皺着眉頭在思考着什麽一般。
“你怎麽了?”我問。
他的表情突然變的很難為情,遲疑了很久才說,“我剛剛……是不是挺丢臉的?”
“不會啊,這打籃球崴到腳不是很正常的嗎?”我有點驚訝,我本來以為對什麽事都不緊不慢的他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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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一臉便秘的樣子低着頭,半晌才說,“就……你覺得我摔跤的樣子慫嗎?”
“沒有吧……我沒看到,當時我和阿晴上廁所去了。”
他愣了一下,又問了一遍,“你和她上廁所去了?”
我點點頭。
他瞬間松了一口氣,傻傻地笑了起來,“這就好,這就好。”
接着他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又恢複了平時那混不吝的模樣。
一種名為竊喜的情緒充斥着心髒,偷偷地開心着,誰也不能說。
這種開心就好像每次在人群裏都能很默契地和他對視一樣。
就和那天我嫌棄他的一件衣服很醜後,發現他再也沒有穿過一樣。
總之這像是一種從上帝那兒偷來的喜悅,虛幻而不真實,往往帶着不安的揣測。
這樣酒精一樣微苦的喜悅、這樣時不時神經質的患得患失、這樣誇張僵笑着的試探,這樣對視以及話語間小小的暧昧……一點點醞釀,發酵,成了我心尖陳年的酒,苦澀卻又醉人,酒香彌漫開來,一寸寸滲透進了我幾百個平平凡凡的日子裏。
很快,高一就要結束了,也意味着要文理分班了,我知道他選擇理科,所以我一定會選理科。
我跑到他們班教室門口找他,看到他和他同桌鬧得正嗨,同桌是女孩,一副羞惱的模樣拿着課本敲他,他則絲毫不在意,只是用手臂擋着,笑嘻嘻地求饒。
看着這樣相似的場景,心裏有點兒不舒服了。
我總是這樣因為他一兩個眼神,以為他喜歡我,同樣也因為另一些神情,神經過敏地認為他和別的女生有貓膩。
他從教室裏走出來,問我,“怎麽了?”
我笑嘻嘻地問,“剛那女的是誰啊?”
“同桌兒啊。”
“你喜歡她?”我笑得賊兮兮的,極力扮演着八婆的角色。
“不喜歡啊。”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你,想幹嘛啊?”
說完,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雙手環胸,後退了一步。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走過來和我并肩靠在身後的欄杆上,沉默了一會兒,問,“對了,你學文學理啊?”
我忽然又有點兒開心了,“你先說,你選什麽?”
“理吧……”他說,“你呢?應該也是理科吧。”
我點點頭,“應該吧。”
他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向對面,“那你和阿晴不就要分開了?”
“嗯,阿晴好像說她想學文來着。”
“這樣啊。”他像是嘆息一樣輕輕地感慨了一句。
2014年冬
原來,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一場我自己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
獨角戲(三)
“就知道你在這,宴席要開始了哦,下去吃飯吧。”
還沒看完,冷不丁聽到表姐叫她,一回頭就看見表姐神色有些恍惚地望着自己手上的日記本。
何其然連忙把日記本放在一邊的桌上,“啊,表姐,我、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日記的。”
表姐很快就緩過神來,“沒事,下來吃飯吧。”
說完轉身下樓了。
語氣如常,并沒有什麽不同,似乎對這本寫着青春蔥茏心事的日記并不在意。
何其然心虛地瞄了一眼她的表情,表姐感覺到視線,對她寬慰一笑,她連忙收回視線,加快腳步跟上她。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表姐依舊很是平靜,路上遇到親戚還停下來寒暄了幾句,臉上的笑無懈可擊。
然而何其然卻怎麽都無法釋懷那個沒有結局的日記,終于她趁着沒人開了口。
“表姐,你……最後到底有沒有和他在一起啊?”
表姐沖她眨眨眼睛,揚起一個壞笑,“你覺得呢?”
“我……”她看着表姐臉上意味不明的笑,遲疑地說,“我覺得他應該是喜歡你的。”
“那就是在一起了。”表姐飛快地接話。
何其然皺眉,“那你們為什麽沒走到最後?”
表姐有些無所謂地聳聳肩,“你不知道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嗎?在一起後覺得沒什麽意思了,就分了啊。”
如此簡單又直接的理由讓何其然吃驚極了。
同時又有些難過,她那樣輕描淡寫的态度,讓她很是懷疑那本心思細膩而又少女心萌動的日記到底是不是她寫的。
還是說人到了一定年齡,都會這般看得開?
她困惑極了。
“噗嗤……”
表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表姐,“怎麽了?”
表姐笑着喘了口氣,說,“我和他沒有在一起,他也不喜歡我。”
“他喜歡的是我的好閨蜜阿晴,是我那個時候跟個自戀狂似的以為他喜歡我,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表姐喜歡的人喜歡的居然是阿晴?
這樣的結局讓何其然呆愣了好幾秒,“那他為什麽要那樣地對你?”
這個問題既是為了表姐而問,又像是為自己而問。
表姐卻笑了,反問,“他哪樣對我了?”
何其然一噎,怔住了。
對呀,從頭到尾,他好像也沒對表姐怎麽樣。
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走馬觀花般湧現,她忽然想到她和他之間是不是也存在着這樣一個阿晴。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表姐突然湊過來溫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何其然偏頭看着表姐,她的眼睛裏倒映着一個雙目無神的自己,然後她聽見表姐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說。
“女孩子總是會以為她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
語氣溫柔又殘酷,一種莫大的難過和心灰鋪天蓋地地襲來,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凍住了一般。
表姐的聲音還在繼續。
“因為喜歡,一切沒意義的話語和眼神都被你自己賦予了特定的含義。”
“所以啊,單相思,就是場獨角戲,偏偏主角不知道,或者說――”她頓了頓,繼續說,“裝作自己不知道。”
“高考前一天晚上你想和我說什麽來着?”
終于問出口了。
何其然捧着手機,呆呆地看着消息左邊打轉的圈圈,直至消失。
曾經那些仿佛暗含深意的眼神和話語以及那些他對她做過的唯一,都被當做他喜歡自己的論據,不厭其煩地證明着同一個辯題。
比如,全班女生裏他只對自己說煩心事,比如最後那個複雜又糾結的眼神。
但她其實清楚地知道這樣的論證從來就沒有邏輯,所謂的論據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同時也明白還有很多足以推翻她所有證明的細節和事件。
可她就是選擇性地忽視,自欺欺人地以為,她對他來說就是特別的。
然而幾個小時前,表姐說,女孩子總以為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
那一刻她忽然恐慌地意識到,他從來沒有對自己明确地表示過什麽,也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更何況,高考已經結束了,他沒有理由保持沉默的。
兩分鐘後他回了個問號過來。
“?”
簡簡單單的一個符號,也簡單明了